爲避免他離開敘州的消息及行蹤泄漏,所有秘信都用密文書寫,層層傳遞過來,需要轉譯過來才能閱讀。
這封秘信是奚荏昨天夜裡才連夜轉譯好的。
敘州一切皆好,有關楚蜀兩國結盟之事的聖旨、諭令也已經傳抄到敘州。
兩蜀於黔江通道的商貿條款,大楚這邊的具體安排是由名義上受湖南轉運使轄管,但暫時實際受敘州控制的婺川鹽鐵院監執行。
渝州方面也已經派遣官員過來進一步洽談雙方銜接的事宜。
敘州也進一步加強草荊嶺驛道的整修力度,年底之前應該能拓寬到五尺道的標準,供車馬勉強通行。
這些都意味着敘州的錢糧耗用極大,短時間內額外只能擠出有限的錢糧,支援赤山會的建設。
更關鍵的一條消息,便是在婺川成功將一眼小口井鑽打到三十丈深。
川蜀現存的鹽井,都是大口淺井。
這主要也是受當世鑽井的技術限制。
最深的一口鹽井深三十丈,但井口直徑卻長逾六七十丈,可見這所謂的大口淺井是何等的巨大。
不談其他,僅僅挖這麼深、圈口如此之大的一口鹽井,需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更不說後期的維護了。
婺川現在兩口鹽井以及新發現的兩眼鹹泉,都位於黔江東側的一座山嶺之內,這說明這座地質結構完整的山嶺地下,必然存在着豐富的鹽礦或鹽滷資源。
不過,問題在於婺川縣這個地方,通過岩層裂縫流到基岩之上的淺地表層,以及甚至直接流出地表形成鹹泉的鹽滷,卻又是極爲有限。
這以致看上去,婺川的井鹽資源十分有限的樣子,但實際上只是以當前的鑽井技術,無法開採到更多的鹽滷而已。
想要更大規模的開採鹽滷,就是改進鑽井技術。
直接打通岩層,利用小口深井直接開採位於基岩之下、岩層深處的鹽滷資源。
當然了,韓謙只是提供利用後世頓鑽衝擊破碎岩石的鑽井思路。
這個思路沒有什麼劃時代的技術含量在裡面,但在這個思路下,去研製趁手的工具,以及琢磨形成一整套的鑽井及開採配套技術,則是陳濟堂領導工師學堂要做的事情了。
前期的研究就耗費了三四個月的時間,四月上旬才正式到婺川山裡進行實地鑽井試驗。
目前利用一個半月時間便成功在黔江東岸的山裡,打出一眼百米深的小口井,突破當世大口井的深度極限,即便暫時還沒有勘測到新的地底鹽滷,也是相當了不得的成就。
這個技術要是傳到蜀國,韓謙相信蜀國的井鹽產量,在現有的人力基礎上,三五年間少說能提高一兩倍之多,甚至更高。
“什麼事,這麼興奮?”
奚荏起牀稍晚一些,推門看到韓謙站在窗前面帶笑意,問道。
“你昨夜翻譯的秘信,你不知道陳濟堂在婺川成功鑽出百米深井?”韓謙問道。
“這有什麼了不起的,不是還沒有挖到新的鹽泉嗎?耗費這麼大的人力、物力,很可能是白費工啊。”奚荏問道。
奚荏知道工師學堂召集人手在婺川費老鼻子勁打了一眼三十丈深的小口井,卻沒有在成功開採到鹽滷,她心裡還感到遺憾呢,卻沒有深想在這實踐背後,所不斷完善的鑽井技術代表着什麼。
這種眼界與見識的差距,即便是奚荏,也不是個人的聰明才智所能彌補。
“怎麼可能是白費工?”
夢境中人可是記得宋明時期,川蜀民衆利用小眼深井,不僅從地底開採出鹽滷、天然氣,還曾在巴中、川南地區開採出石油啊!
韓謙待要跟奚荏好好聊一聊這種新的鑽井技術的意義,何柳鋒與林勝這時人叩門走進來。
林勝稟報道:
“昨天入夜後,有一股人馬潛入白蹄岡西邊的林子,但他們在林子裡潛伏了一夜都沒有動靜。我們沒有敢打蛇驚草,也還不知道具體有多少人潛伏過來。不過,昨夜沒有下雨,我現在派人繞到西北面去搜索,應該能從他們留下來的足跡裡判斷一個大概出來……”
他們即便利用望鏡,能觀察對面西邊的林子裡有異常,也能看到一些隱約的人影,但想要確認伏兵的具體人數,最簡單直接的辦法直接派兵馬殺入樹林裡,對這夥伏兵做試探性進攻。
不過,要是不想打草驚蛇的話,那隻要能找到他們潛伏過來的路線,從他們留下來的蛛絲馬跡裡,也能判斷出一個大概。
馮繚這時候也是剛剛得到消息,與郭榮、馮翊、孔熙榮走進來,說道:“他們昨天夜裡沒有發動偷襲,還繼續潛伏在林子裡,顯然還是想趁夜色繼續轉移更多的人手過來,然後一下子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
“不要派人出去搜尋,就當什麼都不知道。這些人既然抱定主意只敢偷襲我們,其實就沒有什麼好怕的。我現在就怕他們堂堂正正從南北兩側的口強攻過來!”韓謙說道。
馮繚他們想想也是。
韓謙又吩咐具體負責營地建設及防衛的林勝、何柳鋒:“營地內緊外鬆,不要有其他額外的動作,等熬到今天夜裡再說。除了主要人員外,普通會衆及家小都不要提前發佈警訊,以免人心惶惶,夜裡都不敢入眠,等到真正要迎敵,都沒精打采的,可就落入敵人圈套之中了。”
韓謙心想埋伏白蹄岡西面林子裡的這股敵軍,要是今夜還有更多的人手潛伏過來會合,那等他們發動襲擊,至少也是後半夜或明日凌晨之後的事情了。
“大人是不是先轉移出去,敵軍真要突襲進來,到時候一片混亂,就怕有個閃失。”林勝說道。
“我要這點膽量都沒有,真是叫敵人小看了,”韓謙揮手叫林勝、何柳鋒該幹嘛幹嘛去,不要徒費口舌勸他離開,說道,“要是敵人僅僅是打定主意從西邊偷襲過來,營地這邊亂不了。”
不到萬不得已,韓謙不會讓孔熙榮帶着侍衛兵馬上陣殺敵,這是避免他的行蹤泄漏,也避免這時候就引起更大規模的關注,但侍衛兵馬必須要留在白蹄岡以防萬一,怎麼能在這節骨眼上,護送他離開呢?
…………
…………
白天,營地都在有條不紊的加強南北兩側的防禦措施。
由於白蹄岡山體狹小,山裡無法形成穩定的溪河,但山裡還是有暴雨時節留下雨水順着峪谷地形沖刷而成的天然旱溝。
之前居住於白蹄岡的村民,也是在旱溝與東面的湖蕩之間開挖溝渠,一方面能引湖水灌溉兩側的農田,一方面到了暴雨時節,則能將山洪及時從旱溝、山下溝渠引入湖中排泄掉。
即便從遺留下來的屋舍,能看得出在戰前,還有少量的村民居住在白蹄岡東面的漁村裡,但主要以捕魚爲生,東面山下的溝渠等水利設施早就年久失修。
這也是十數年前江淮人口大幅縮減的一個縮影。
像主要位於湖澤平原之上的石樑縣,前朝盛世時人丁繁盛將近十萬,然而在金陵事變之前,人丁下降到不足兩萬,比思州錦和縣這樣的荒僻山野之縣都不如。
營地這些天在南北兩側,集中人手各清理出一條廢棄的溝渠,引灌湖水。
這麼一來就將南北兩側與外界的陸路聯繫,封鎖起來,只能通過兩座簡易的吊橋進出。
而東面除了蘆葦蕩極爲茂密外,湖灘又寬又淺,即便是平口淺底船也很難靠過來。
這兩天,林勝、何柳鋒他們又組織人手,在東面半山腰的旱溝裡,打下一排木樁子,然後在木樁子一側填以土石,想着修成一道五六尺高的簡易土壩。
等到雨天,蓄積雨水,不僅可以灌溉兩側的坡地,而對任何想從土壩下殺入營地的大規模敵軍,也是一種威脅。
後續除了哨樓,他們還將沿着旱溝、溝渠修護牆,進一步完善防禦體系;修一道穿過淺淤湖灘的棧道,延伸至深水處,以便船舶進出。
這樣的話,赤山會在這裡的立足基地便能逐步的完善起來。
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天色暗下來,多雲天氣,圓月在烏雲的遮蓋下,僅僅露出一角,天地勉強有些光亮能夠視物。
韓謙也是天黑便上了山,蹲在樹林裡,拿望鏡觀察西面的樹林。
那座樹林從山腳延伸出去,大約有兩三裡縱深,再往西也是荒廢的田地,有幾個小規模的流民聚集營地,夜裡點燃的篝火清晰可見。
要不是望鏡能隱隱看到西北方向,有影影綽綽的人馬往西邊的樹林轉移,僅憑肉眼很難在這樣的夜色裡覺察到絲毫的異常。
“新過來的一批人馬,簇擁有三十多匹戰馬,卻絲毫聽不到馬匹嘶鳴的聲音傳來,說不定是安寧宮或淮東的嫡系精銳呢。”何柳鋒蹙着眉頭,湊過來說道。
安寧宮及淮東在暗中控制的流民勢力,都有可能對他們發動突襲,但在真正接觸之前,他們甚至都無法搞清楚,眼前這股有意偷襲他們的敵人,到底是來自安寧宮,還是來自淮東。
當然,看潛伏於樹林裡的這股敵兵,比他們預料的要更謹慎一些,韓謙他們還是更傾向認爲是淮東派出來的人手,特別是這時候正往西面樹林潛行的這小股人馬,更有可能是淮東從楚州直接派來的嫡系精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