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讓王文謙將顧媚領走了,接下來會派人梳理除荊襄之外,朝野還有什麼官員跟楚州有牽聯。現在左司有這三千餅金子打底,很多工作都不至於停滯下來。”韓謙拽着馮翊、孔熙榮來見三皇子,先將顧媚的事情如實相告。
“我既然將顧媚賞賜給你,我二哥拿來贖人的金子,便是你的賞金,左司所墊付的軍資,我會催沈先生處置。”楊元溥說道。
“殿下要做的事情、要花錢財的地方太多了,而要使將卒用命,鐵鞭與蜜皆不可缺。韓謙此時能得殿下恩信,便已足矣,田宅之事,殿下日後也必不會虧待於韓謙。”韓謙大義凜冽的說道。
韓謙心裡多少有些惋惜,畢竟能多掌握三千萬錢,他能做更多的事情,但無論是天佑帝另有眼線盯住臨江錢鋪的一舉一動,還是這次建此大功竟不得召見,韓謙心裡很清楚,他此時得小心應對天佑帝這次相當明確的告誡。
雖然他能預見到與安寧宮及太子一系的矛盾將變得越發尖銳,歷史走向也將變得更加莫測,但韓謙的心境卻遠沒有戰前那麼急躁。
淅川血戰,韓謙的心境改變極多。
除了淅川血戰的殘酷、慘烈,令韓謙迄今回想起來猶有不忍,同時也正是如此殘酷、慘烈的血戰,他都支撐下去,對未來將要面臨的殘酷、嚴峻形勢,也就隨之變得從容、鎮定。
常言道血戰出悍卒,韓謙從自己的心境變化下,對這句話的體會更深。
韓謙心想着既然天佑帝不喜歡自己劍走偏鋒的性格,那接下來修身養性一段時間,也沒有什麼不可。
楊元溥完全不知道韓謙心思岔那裡去了,他有些遺憾韓謙識破顧媚的價值卻沒有將人扣押下來,但隨後也將這個念頭摒之腦後,說道:“我昨日去見父皇,均州諸事,父皇已經都應允下來,最快明天便會將手詔頒下來。均州將新置荊子口、淅川、滄浪、靖雲四軍府,到時候會將隨、郢兩州的叛卒眷屬,以及一部分桃塢集所安置不了的兵戶,都編入均州以填軍府,確實需要額外再添入大筆的錢糧。”
“哦,陛下這麼爽快就答應了吧,那是好事。”韓謙應道。
韓謙最初的計劃是重置均州,使三皇子能遙領之。
荊襄戰事期間,沈鶴攜天佑帝手詔到淅川,便正式允下這事。
不過,樑軍撤到桐柏山以北之後,韓謙重新思考荊襄所面臨的嚴峻形勢,建議三皇子在均州之下暫時不宜急着置縣,而是新置四座屯營軍府,以耕戰合一的屯田形勢鞏固邊防,也同時加強他們對均州的控制。
楊元溥說起昨日面聖的情形,均州將新置四座屯營軍府,李知誥兼領淅川軍府都尉,週數兼領荊子口軍府都尉,此時周憚以州司馬兼領滄浪軍府都尉,另一位山寨將領代表陳景舟兼領靖雲軍府都尉,實際上是將原計劃在均州之下新置的四縣軍政之事,都委于軍府都尉於一身。
將隨郢兩地一部分叛卒眷屬遷到均州,再加上山寨逃戶以及一部分從桃塢集遷來的兵戶,均州新置的四座屯營軍府計劃能編三萬兵戶。
平均維持三分之一的將卒輪戍,均州也將有一萬人的常備兵馬駐守。
這樣就能解決均州面對武關樑軍的日常防務需求。
不僅均州,杜崇韜要在南陽盆地北部建立抵擋樑軍南襲的有效防線,在鄧州甚至襄州,也同樣需要新置更多的屯營軍府進行耕戰屯種,纔有可能緩解西翼的軍事壓力,也能避免帝國原來就岌岌可危的財政,被西翼新增的防務需求壓垮掉。
“陛下英明,而均州新置四座軍府,需要用錢糧的地方太多,殿下還要依賴沈漾先生運籌帷幄。”韓謙說道。
均州新置四座屯營軍府,度支使司會額外調拔一筆錢糧,用於城池的修築、荒地的開墾以及日常錢糧的供給,但也不可能特別的充足。
同樣軍府治下的兵戶要承擔極爲繁重的兵役,田稅就要從寬,再加對傷亡將卒的賞賜,即便拿不出現錢,也要賞賜田畝、減免田稅,前兩年都不要指望新置的軍府能貢獻多少收成。
這時候晚紅樓及信昌侯府即便還有錢糧能夠壓榨出來,也會用於加強受他們直接控制的兵馬,李知誥、郭亮、高承源三部以及周憚、陳景舟這邊,就需要龍雀軍內部進行籌措、週轉。
這次即便能有一部分軍資積餘,加上三皇子會得的賞賜,韓謙也建議一併交給沈漾運籌掌握。
對將卒的賞賜,特別是低級勳官、武官的賞授,一律由龍雀軍自行裁議,知會兵部便行。
武將的賞授,在之前所給予的空白告身之外,還要進行加賞的,需要樞密院核議,要相對複雜一些,但除了韓謙這個特例外,其他人都不會有什麼障礙,只是要稍等一些時日就是。
敘州營的刑徒兵、奴兵,以首級計功,差不多都能免除刑期或脫離奴籍,另外還差不多都能一兩百畝田地的加賞,但賞田都需要敘州那邊從官田裡拔備,度支使司這邊只會額外再撥五百萬多錢的給賞。
這部分賞錢是要給到將卒個人頭上的,韓謙也準備給戰亡者眷屬除田地外儘可能多的恤錢,卻沒有辦法慷慨送給三皇子用於其他地方的開銷。
從三皇子那邊談過事情,夜色已深,韓謙也沒有再跟馮翊、孔熙榮耗在一起,獨自返回宅子。
這時候奚荏也剛剛將芸娘安置到新的宅子裡回來,領着另兩個三皇子賞賜的女孩子過來見韓謙。
這兩個女孩子,乃郢州醫官杜榮之女,兩個女孩子一個十五歲,一個年紀更小,只有十三歲,燭光之下,卻似長得白淨俊俏。
郢州刺史夏爽獻城,杜榮作爲醫官除了附從,是沒有反抗能力的。
樑軍北撤時,夏爽率三千多降兵及族人追隨,逃到桐柏山以北,杜榮跟一些官員最初時也被脅裹着北逃,中途帶着家人逃回郢州,沒想到最後還是被侍衛親軍抓住處以極斬。
杜榮的家人要麼貶爲官奴苦役,要麼貶入妓營爲妓,葛氏姐妹因爲雲英未嫁,長相端莊秀美,被挑出來作爲美姬賞賜給了三皇子,又輾轉賞到他宅子裡。
得知這兩個女孩子在家族同輩姊妹裡排行第七、第九,閨名就叫杜七娘、杜九娘,韓謙心想他也不能整天喊兩個黃毛丫頭爲“娘”,便說道:“你們以後在我身邊伺候,一個叫七七、一個叫九九,”又問奚荏,“她們的家人都安排人去贖了?”
“高爺、楊爺拿公子的名帖去辦了,七娘、九孃的兩個嫂子已經接過來了,只是太過辛苦,人都沒有緩過勁來,等過兩天再喊過來拜見公子。另外,她們的母親、二哥以及小哥,都被貶到樊城苦役營裡去了,高爺這時候渡河去打點,暫時還沒有回來。”
韓謙聽奚荏這麼說,便知道杜榮的兩個兒媳,必定是被貶入妓營被糟踐得不成樣子,微微一嘆,看着兩個小女孩子的樣子,想必剛纔跟自家兩個嫂嫂抱頭痛苦了一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這會兒高紹、楊欽他們從外面走回來,領回來三個人,看杜七娘、杜九娘臉容頓時悲蹙下來,欲哭又不敢哭,便知那老嫗便是杜榮的妻子,兩個被抽打了血淋淋的青年,是杜榮的兩個兒子。
如今在襄州城裡三皇子炙手可熱、如日中天,高紹這些人出去辦事也是方便得很。
韓謙問過杜榮的次子叫杜益君、幼子叫杜益銘,說道:“之前的事情,你們都忘得乾乾淨淨,心裡不得存半點怨恨,至少臉上誰都不要給我露出來,要不然我容不得你們留在這裡。而你們只要在我身邊好好做事,我不會虧待你們。”
葛家人只是跪下來叩頭謝恩。
雖然他們才被問罪僅一個月,但這一個月便似叫他們從地獄裡走過一般。
高紹站旁邊又說道:“芸孃的兄嫂以及幼弟,都贖回來了,大人要不要召他們來見。”
這些人以後都要算是韓府的奴婢,照理來說都要過來見一見少家主。
“都這麼晚了,不用折騰他們了。”韓謙揮了揮手,先讓奚荏領着葛家人到後院安頓下來再說,又叫高紹去將林海崢、馮宣他們喊過來商議事情。
這次左司斥候、敘州營以及船幫傷亡都極其慘重。
左司斥候、敘州營及船幫在收編一部分山寨募兵以及郢州運糧船隊的押綱人馬之後,人手一度有千餘之多,但最後僅不到六百人活下來,其中有百餘重殘。
其中奚氏族人最多時高達一百五十人,此時僅剩七十餘人。
“與王文謙的交易,有殿下盯着,不怕他們敢抵賴,我明後天討得第一批金子,我便安排刑徒兵及奴兵先回敘州去——楊欽、馮宣你們可以先動身到潭州挑船。”韓謙說道。
敘州船幫及四姓船隊的船都摧毀,季希堯在敘州黔陽,一年也就能造三四艘快速帆船,目前最便捷便是到潭州購船,以最快的速度將船幫的架子再搭起來。
經歷如此慘烈的戰事,大多數活下來的刑徒兵只想着能安然返鄉,不過還是有一部分刑徒兵以往就是大盜出身,可不覺得能得百餘畝的賞錢,就回家老老實實當個農夫,還是希望跟着韓謙謀出身。
除開趙無忌所統領、以奚氏少年爲主的二十名影衛外,左司斥候依舊保持五十名精銳。
除了苦修潛隱之術、充當影衛的奚氏少年外,戰後還有五十六名奚氏族人存活下來,他們自然不會解散,相反還要緊密的凝聚到一起。
奚氏二十六名族人將回敘州,以軍功賞賜的田地,在楊潭水寨附近再建築一座寨子,作爲奚氏在敘州的立足之地,繼續贖買、歸攏分散各地的奚氏族人,其他三十人,韓謙則將二十人編入船幫,另留十人給馮宣充當嫡系,暗中助馮宣、高寶控制四姓船隊。
船幫再吸納一部分刑徒囚以及山寨勢力裡願意闖蕩江湖的逃戶,武裝護衛在戰後還勉強維持在一百五十人左右。
不過船幫以後要負責將敘州、均州兩地的物產運往金陵,而敘州、均州皆是水陸要衝之地,船幫僅有一百五十名武裝護衛已經是不夠用了。
不過船幫要進行新一輪的擴張,還得等韓謙緩一口氣之後,再從長計議。
敘州的這批刑徒兵裡,有二十多人作戰相當勇猛,獲得軍功也豐,除了抵去刑役外,額外還能獲授軍功勳官。
這些人算是一舉脫離平民階層,除了十七人加入左司及船幫外,另外十多人隨楊欽、馮宣他們回敘州後,還可以推薦到州營或州衙擔任低級武職或胥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