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個時辰,夫人過兩日要在前廳訓話的消息就傳了出去。王氏聽貼身丫頭杏花來回話時,正在哄着白躍吃雞蛋羹,聞言十分驚訝,將小碗放下,讓奶媽子帶着白躍出去玩,斜靠着鋪了玫瑰紫色彈墨坐褥的美人榻上拔了簪子剔牙。
杏花跟王氏的時間久,自然知道主子的性子,道:“夫人,新夫人明擺着是要收權,她沒來府上這段日子家裡一直是您在管着,處處都那麼妥帖,她年輕輕的,又無管理內宅的經驗,她也不怕將伯爵府給管成一鍋粥!”
“渾說,打嘴。”王氏輕嗔,話語中卻並無怪罪的意思。
杏花就輕輕地在臉上打了一下“都是奴婢多嘴,可奴婢也是爲了夫人着想啊。夫人未出閣前就是管家的好手,下嫁給老爺這些年,提起夫人,誰不跳大拇指讚一聲好?看在伯爺是老爺結拜兄弟的份兒上,夫人才肯幫襯着,這會子突然冒出一奪權的,別說杏花不服,怕是府裡的人都不會服氣。”
王氏眯着眼並未回答,實質上她十分贊同杏花的話。
她纔來侯府時,府裡頭那樣紛亂,連人都少,還不是她力挽狂瀾張羅起來的?就連伯爺兩口子的婚事張羅的如此圓滿,她都功不可沒,這會子來了個撿現成的!她哪裡咽得下這口氣!
最要緊的是白莫離就那麼一點兒能耐,雖然他年輕英俊,她以寡婦之身下嫁給他也不算太虧,可家裡頭實在沒什麼可叫她施展才能的地兒。更何況是伯爵府這樣四進的豪門大戶?
一想到手底下管着那麼多的人,人人見了她都尊稱一聲白夫人,再一想這日常生活中哪裡還賺不出點油水來?她就覺得那對牌是萬萬不能交出去的。
女子,也是需要彰顯能力,需要人肯定的。有權。能賺錢,這是她想要的。
杏花見王氏叼着簪子尖銳的一端愣神,便拿了美人捶默默地給她捶腿。過了片刻,只聽王氏問:“伯爺回來了嗎?”
“還沒呢,聽說是去恬王府了,那邊兒還有一位夫人,伯爺也是要理會的。”
王氏道:“你去外頭守着,見伯爺回來了就來告訴我。”
杏花領命,興沖沖的行禮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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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墨閣位於伯爵府西南方,左臨卿園。又鄰清泠院,是一幢雙層的閣樓,沈奕昀專門整理了做雲想容書房之用。一層有三間廂房,二層則完全開通,靠着北側的牆壁是整面牆的書架,書架前放着一張金絲楠木大理石貼面的寬大畫案,上頭各色硯臺、墨錠、毛筆分門別類。白瓷青花大甕中插着畫軸,各類紙張碼放在畫案邊,英姿正在裁紙。
雲想容靠在閣樓的護欄邊側坐着看話本,此時格扇大敞,穿堂風吹過帶起碧綠色紗幔,調皮的吹亂她的長髮。帶走了夏季的燥熱。
話本上的故事輕鬆有趣,空氣中瀰漫着紙墨香,清茶淡香縈繞口舌。如此清幽的環境,雲想容已經許久沒有這樣愜意享受過。
英姿笑着道:“到底是伯爺有心,知道夫人喜歡這樣的生活,就盡力爲您安排。”
“是啊。”雲想容翻了一頁書,素手隨意壓下鬢角長髮。
英姿打趣道:“出閣之前。我還爲您擔憂,怕那個郡主來搗亂。如今看來伯爺將郡主那邊的事處置的不錯,咱們的日子好歹比在府裡時候清靜的多了。”
雲想容漫不經心的道:“我是清靜了,可府裡那邊還亂着。”
英姿一愣,道:“夫人擔心三夫人?”
“哪裡能不擔心?這麼些年,我一直沒有與她分開過,琉瓔閣所有人的一舉一動也都在我掌握之中,如今我不在府裡了,怕素姨娘和陶姨娘要鬧出什麼幺蛾子來我母親應付不來。還有老夫人,雖說經過一場牢獄之災,對我母親改觀了一些,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瞧不上的人就是瞧不上。別看老夫人年老,可她若真的動氣手腕兒來,我母親絕對不會是她的對手。還有寶兒,不知道他功課如何了,也不知道雲明珠有沒有鬧什麼事……”
雲想容放下書,手肘撐着木質護欄,仰頭望着湛藍的天空上悠哉飄着的白雲。
因仰着頭,也沒瞧見沈奕昀進了二門。
從二門往卿園去,正路過惜墨閣。沈奕昀負手站在閣樓下,仰望坐在欄杆旁依着扶手面帶輕愁的雲想容,笑道:“想什麼呢這樣出神?”
雲想容倏然回神,低頭,瞧見身着碧青的少年眉目含笑,自己也禁不住笑了。
“伯爺回來了。”站起身:“我這就下來。”
沈奕昀頷首在樓下等,不多時,雲想容就獨自一人款步而來。他牽着她的手往卿園去,道:“惜墨閣你可還滿意?”
“藏書甚多,各家名帖也多,環境清雅,最能洗滌心情,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也不枉費我一番心意。你今兒午歇了不曾?”
雲想容搖頭:“不曾,晌午請了衛媽媽來問了些話。明兒要入宮,後日要回門,大後日我想聚齊了府中之人,也好認識認識。”
“對了,我正要跟你說呢。”
二人此時已經進了前廳,沈奕昀拉着她在楠木如意紋三圍羅漢牀坐下,笑道:“纔剛我回府大嫂來找了我,說了你要管家的事。”
雲想容挑眉“大嫂不想交對牌?”
沈奕昀頷首:“是,大嫂喜好張羅,凡事都愛拔尖兒。六兒,我想與你商議,左右伯府都是你說了算,不如放放權,將理事的權力還教給她,讓她有了大事就來回你,尋常小事讓她拿主意。你也可不至於那樣辛苦,不必事事都親力親爲,這樣豈不是好?”
雲想容笑道:“伯爺,府中內事應當是我做主吧?”
“自然是你做主。”沈奕昀笑道:“連我都聽你的。你說了算。”
雲想容不與他玩笑,認真的道:“將對牌交給大嫂我沒意見,我懂得上位者須得適當放權,若不放會累死自己的道理。咱們伯府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雜亂之事許多,原本大嫂安排的我瞧着也是有條有理,事事都有專人專辦,哪一處有了岔子,就只去尋哪一處的管事即可,這樣很好。只不過我擔心大嫂的性子會不喜來我這裡回事,而且賬冊她也不會喜歡交給我來掌管。”
沈奕昀道:“你是家中主母,她沒有權利說不。”
“是嗎,既然伯爺這樣說,我就放心了。我看你對大哥十分敬重,又怕大哥拿捏不住大嫂,到時候兩句枕頭風大哥來找你,你左右爲難。”
沈奕昀便摟着她的腰,道:“我知她的性子,她雖然市儈一些,人卻並不是壞的,看在他爲大哥誕下阿圓的份兒上,六兒,你多擔待她一些。”
雲想容靠着他肩頭,問:“大哥對你很重要?”
沈奕昀抿着脣,頷首道:“是,很重要。他在外受苦多年,又被迫迎娶一個比自己大了那麼多的寡婦爲妻,我心中總覺得對他虧欠。六兒,大哥是我的血親,並非只是義兄。”
沈奕昀說罷,緊張的打量雲想容的神色。畢竟當年沈家滅門是何人所爲雲想容知曉,他怕她覺得白莫離是個禍端累贅。
雲想容卻絲毫不覺得意外,笑道:“你緊張什麼?我早猜到是這樣了。所以你往後在人前對大哥切不可表現的太過於信任依賴,不要叫皇上的人察覺了。伯爺,大哥是嫡長子吧?”
沈奕昀聞言目光讚許的望着雲想容“是,大哥是嫡長子,我父親的侯爵之位是世襲的,因我行四,又有皇上金口玉言,我才被降爲伯爵。若是皇上知道大哥還在,哪裡會捨得將承平侯的爵位給他?”
當年皇帝費了那麼多力氣滅了承平侯,如今哪裡肯允許再來一個承平侯?
“你放心,我將大哥藏的很好,也就關起門來是這樣親近,在外頭不曾表現出來,大哥是我的義兄,這是人盡皆知的。”
雲想容笑道:“是啊,所以將管事的事全交給大嫂並不合適。外人未免會疑惑,爲何放着妻子不管家,要讓義兄之妻管家。”
“是這個道理,此事交給你來拿捏就是了。”
雲想容應了一聲,問起恬王那邊的事。
沈奕昀笑道:“你不必擔憂,恬王只不過罵了我幾句罷了。他重視的是體面,而不是劉嗪。我給他賠了不是,讓他做了臉面,他的氣也就消了一半了。”
雲想容自然知道恬王那愛面子的性格,便道:“沒有讓你爲難就好。”
二人用過晚膳後,沈奕昀去了外院書房,雲想容則去惜墨閣寫字,到了亥時才各自回房歇下,雖是同榻而眠,可沈奕昀只是將她摟在懷中,並不曾做任何讓她害怕的事,有他在,她身上也暖和,睡的也格外踏實。
只不過她熟睡後,沈奕昀半夜裡摟着溫香軟玉實乃煎熬。他從不知自己的**如此強烈。
不過他不急,現在雲想容已經不排斥他親暱的碰觸,她慢慢會學會接納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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