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沒有想到因爲自己的強烈反抗,他竟然會被村長下令關進小黑屋裡反省。
他更沒想到,第一個來見自己,並且第一個告訴他這件矛盾而荒繆事的前因後果的人,竟然是栓子。
陰暗而潮溼的室內,老舊的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門**進的刺目的光芒中,一臉冷漠的人一步一步走到了他的面前,他從未見過這樣的栓子。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猜想到了自己最不願接受的那種可能。
栓子毫不避諱的承認了,承認是他設的局,承認是他一步一步的引誘木頭走進自己精心設計的陷阱。
根本就沒有什麼鮫人吃人的傳說,從小一起長大,讓他根本不用費任何力氣就能讓栓子相信自己的話,相信那個被他收買的神婆的話,看着他親手毀掉自己心愛的女人。
毀掉?
對上木頭難以置信後茫然失措的眼神,栓子冷冷一笑。
“不然你以爲呢?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這個村莊裡許許多多的男人對你那貌美如花的鮫人姑娘惦記多時了……”
他呵呵,眼神十分惋惜:“可如今像狼惦記着肉一樣惦記的那麼久,她落在了他們的手裡,你覺得下場會怎麼樣呢?”
“你混蛋!”
他努如雷霆,一字一句聲音像是從嗓子裡蹦出來的一樣。
一時之間,悔恨個,憤怒,悲傷的情緒浪潮一般的席捲而來,親手被自己葬送的愛情,唯一卻被背叛的友情,讓他咬牙切齒心如刀割,苦不堪言。
”還遠遠不止這樣呢”栓子捱了他兜頭的狠狠一拳,擦乾了嘴角的血跡也不回手,不怒反笑。
“還遠遠不止這樣呢……你以爲爲什麼突然之間全村的人乃至那個神婆都願意摻和進這件事情。死掉的男人只是一個村民綁住她的藉口,真正算來人還是我殺的……你要怪就應該怪自己不僅沒有能力保護身爲鮫人的妻子甚至還聽信別人的話親手將她推進了火坑。”
“你還不知道吧?傳說裡,鮫人泣淚成珠的傳說……真正由鮫人流淚形成的珠寶璀璨奪目一顆便可抵一座城,僅僅是因爲這一點,都有無數個個村民願意竭盡所能的沒日沒夜折磨她落淚呢……而之後,當她作爲男人的玩物,作爲生產珠寶的工具被榨乾後,她的屍身熬成的油還能做成傳說中價值連城的鮫人燭……”
望着被他踩在腳下像瘋子一樣青筋暴起要殺了他的人,栓子抑制不住的大笑了起來。
他用最後的一根稻草壓死了駱駝最後的生命之光。
“啞巴,我還真感謝你呢,要不是這其中有了你的功勞,她怎麼會那麼順利的淪爲我們的工具?”
靜默良久,久到栓子以爲他暈過去哼了一聲的時候,昏黑的室內,沙啞的聲音響起。
“栓子,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呢?僅僅是爲了錢?你不是我最好的朋友嗎?”
栓子的身形一頓,木頭頹廢的低低出聲。
“栓子,我詛咒你,詛咒你以後有了喜歡的那個人死無葬身之地!”
下巴猛然被人用力掐住擡起,他眼裡笑出了淚:“我要讓你也嚐嚐這痛苦的滋味……”
意料之外的,栓子看着他的眸子開始有了波瀾和他看不懂的情緒,他答的莫名其妙離開的也莫名其妙。
“木頭,你這麼恨我,那希望你這輩子都不會知道我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
回憶到這裡戛然而止,木頭站在海邊,望着海浪濤濤,細密的浪花一層層的前仆後繼的覆蓋,像是時光,又像是人的一生,發生了,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在哪之後,栓子告訴我,小嬌死掉的那一天,一場大浪從海里奔涌而至,淹死了所有還留在村裡的活人。”
他苦笑咬重了聲音:”我想,這就是報應吧,那些畜牲該得到的報應!”
喬翕站在他的身後望着遠方漸漸浮現乳白色的光暈,淡淡道:“天快亮了。”
他垂眸看向木頭:“你該走了,既然記憶已經找回了,就不要再眷戀這個人世了。”
木頭愣了一秒,這才轉過身來釋然苦笑道。
“對啊,我都快忘了,我也是那些畜牲中的一個啊。只不過,我比他們死的還早。
那是小嬌死後的那一天,村長同意放我出來,我想去找“她,卻得知她的屍體突然消失不見了,後來有小孩子說看見早晨的海水裡有一抹轉瞬即逝的血跡。”
“我失魂落魄的開着一隻船駛向大海的中心,因爲我知道小嬌還沒有死,因爲她給我的那枚貝殼雖比以前暗淡了不少,但依舊閃爍着晶瑩的光輝。”
“她還活着,她是鮫人,她不會那麼容易死的,我的小嬌她只是在恨我,所以纔會逃到大海里去,再也不打算回來了,可我還要跟她解釋,我雖然不能帶她回來,但我可以去鮫人國找她啊……”
聽到這裡,易喬喬內心一震:“所以,你就跳海自殺了?”
有淡淡明暖的光輝從天邊折射過來,木頭盯着遠方眼神裡充滿哀傷。
他死的時候,依稀聽得見岸上有人撕心裂肺的哭聲,聽起來簡直比他這個等了那麼多年都沒能等來小嬌的鬼混還要悽慘。
他的身形慢慢變得透明:“可是現在,我也許該離開了。”
他望着遠方,眼神恍惚:“至於你們跟我提到的那枚貝殼,估計已經隨着我的肉身掉入大海深處了吧,希望他能代替我回到她的身邊。”
“等等!”
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易喬喬趕緊喊停,作爲陰司,她明白作爲一個靠着執念殘存於世的鬼混,比起見陽光,如果他自己放棄自己,恐怕消失的會更快。
但不能是現在。
海浪攜帶着遠方鹹溼的氣息撲面而來,而就在剛剛那一刻,側耳傾聽,波濤陣陣裡,彷彿隱隱參雜着若有若無的歌聲。
直到海面上突然浮現了一層金色的光芒時,美妙陶醉的歌聲越來越清晰了,光芒落在木頭的腳下時,他幾乎是顫抖着撿了起來,放置耳邊。
隨後眼角流落一滴清淚,開懷一笑,身影徹底的消失了。
易喬喬三步並兩步的走了上去撿起了貝殼,其上龍紋的烙印在一瞬間清晰,彷彿是承載着愛而來歸。
喬翕對她說:“其實小嬌早死了,遁入大海的是帶着她最後一絲意識的蒲牢龍印。”
淡色的金光下,易喬喬覺得喬翕眼神無比的哀傷。
“她從來都沒有恨過他,只是一直,在等他回來。”
正當易喬喬不知道該怎麼接他這句話的時候,
輪胎刺耳的磨砂聲和年輕男孩囂張的口哨聲從遠處響起,回頭一看。
一輛囂張的捷豹越野駛來停在了視野的不遠處。
薛臨從車上跳下囂張的板動槍朝天上歡呼的放了幾發,而後垂到身側,畢恭畢敬的拉開了車門。
“主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