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路念笙嫁給傅子遇的半年多時間裡，和傅老爺子的接觸屈指可數，連話似乎都說的很少，對傅老爺子，路念笙一直帶着些敬畏。
雖然她是路家的正牌千金，但是由於適應不了自己的身份，在面對自己公公的時候也總覺得自己像是高攀了，有些微妙的自卑感。
這些感覺混雜在一起，導致她連接這個電話都是小心翼翼的，“爸，您怎麼打電話了？”
蘇曉在對面咬着奶茶吸管看着她。
電話那端傅老爺子的聲音傳過來：“我聽說你不願意做親子鑑定？”
果然是爲了這件事，路念笙默了幾秒艱難開口。
“爸，孩子是子遇的，子遇他很清楚。”
傅老爺子說：“我們也不是要爲難你，只是確定一下，圖個心安，既然孩子是子遇的那鑑定也就是走個形式，我會聯繫醫生安排時間做羊水穿刺。”
路念笙一怔。
傅老爺子壓根沒問她意見，直接說要安排去做，她急了：“爸，我不做鑑定，你們非要逼着我做鑑定，是懷疑我？”
“我是不想日後有是非，我聽說你和承修關係也不錯，你要知道，我就這麼兩個兒子，現在承修好不容易回來了，我希望他們兄弟倆能夠好好相處，我不容許任何人來破壞我們家人的關係，哪怕是你也不行，這個鑑定你必須得做。”
傅老爺子話說的強硬，路念笙既委屈又氣憤，“我和大哥關係是不錯，但我們就像兄妹一樣，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問大哥，您這意思，難道是怕我破壞他們兄弟關係不成？”
傅老爺子不說話，算是默認。
路念笙的心在這片沉默中沉下去，好久，又開口：“我打從來這個家之後很多事情都是在配合你們，因爲我知道自己的不足，我過去二十年不是千金小姐，很多東西都是結婚之後纔開始學，但我努力了，你們給我安排家教上課，我不喜歡，但我還是接受了，我對傅子遇一心一意，哪怕他當初那麼對我，我最後還是留下來了，可我也有底線，鑑定我是不會去做的，這孩子是傅子遇的，你們愛信不信。”
話音落，那邊沉默幾秒，然後掛斷了電話。
路念笙這一席話將自己心中不快盡數說出，情緒有些激動，胸口起伏不定，蘇曉在她對面豎起大拇指，然而她很快聽到電話另一端傳過來的嘟嘟忙音，臉色垮下去。
和傅老爺子這樣說話，她這段時間假裝出來的優雅和教養全都不見了，傅老爺子一定會生氣。
傅老爺子是傅家的天，她這是與天作對。
蘇曉見她拿開手機，說：“說得好，咱幹嘛要活的那麼憋屈，誰愛做鑑定誰做去，就算有個萬一，我和大哥還是你的堅實後盾呢，別怕。”
她艱難擠出笑容來，蘇曉的安慰沒能讓她輕鬆，她有一種十分糟糕的預感。
這種預感在晚上她回到家之後得到印證——
晚上八點多，客廳裡面坐了傅老爺子，徐媛，以及下班也纔剛回來不久的傅子遇。
路念笙每一步都走的艱難，過去了，卻擺不出合適表情來，硬着頭皮打招呼。
“爸，媽，你們來了。”
徐媛冷哼了一聲，“不來能行麼？”
傅老爺子臉色也難看至極。
傅老爺子平日裡看着還算溫和，可位置放在那裡，沒有人敢和他叫板，路念笙一個晚輩，且是兒媳婦，管不了，先不說別的，面子上都過不去這道坎兒。
傅子遇已經聽傅老爺子說完一切，臉色也不大好看。
他這兩天一直在腦海中挖空心思尋找解決方法，可是還沒找到，就來這一出。
尷尬，真是尷尬，他的處境要多糟糕有多糟糕，夾在中間，該怎麼說話？
傅老爺子沉聲開口：“念笙，你確定，你不做鑑定，是吧。”
路念笙臉色冷下來。
“是。”
傅子遇擡頭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意味及其複雜。
“爸，這件事我來處理，您和媽先回去吧？”
傅子遇對傅老爺子畢竟還是很敬重的，說話語氣也軟。
傅老爺子壓根無動於衷，目光直直刺向路念笙的臉，“你做了還好，你不做，反倒叫人懷疑，你確定不做？”
翻來覆去都是這些問題，路念笙心生煩躁，努力壓抑火氣。
“爲什麼要懷疑我，就因爲我和大哥一起出現在醫院裡？那傅子遇當天和樑佳茗一起出現在醫院裡，我是不是也可以懷疑他？”
傅子遇一怔，路念笙這話題突然扯他身上來，他猝不及防。
徐媛臉色也變了，“什麼大哥，哪個大哥……”
樑佳茗和她說的時候只說了是一個男人，而傅老爺子爲了避免節外生枝，也沒有同她細細講，導致她到現在沒搞清那男人身份，現在路念笙一句“大哥”讓她的心一沉，隱約想到一個人，但不敢確定。
傅子遇腦仁疼，徐媛不依不饒問的他心煩，他說：“是傅承修。”
“什麼？！”
徐媛一下子咋呼起來，“路念笙，你跟傅承修一起去的醫院？你和他怎麼到一塊兒去的，今天你得把這話說清楚！”
路念笙心底惱火，然而表情還算冷靜，“我十五歲的時候就認識大哥了，大哥有恩於我，照顧我多年，我不覺得和他去醫院有什麼問題。”
路念笙這種態度激怒了徐媛，徐媛擰眉，“你和傅承修一起去醫院做產科檢查？”
“不，本來我要去做的，是流產手術。”
事情到了這一步，路念笙也無心再隱瞞，索性全都說出來，“那時候傅子遇想離婚想瘋了，我和大哥都覺得我肚子裡的孩子不能留，所以安排了手術，可是我後悔了，那天去和醫生解釋，結果出來就遇到傅子遇和樑佳茗在一起，如果我像你們這樣疑神疑鬼，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說，傅子遇和樑佳茗有染？”
說完，她自嘲地笑了笑，“也不對，什麼叫做有染，傅子遇，你本來想要娶的就是樑佳茗，我毀了你的婚禮，你一直記恨在心，你覺得我是棒打鴛鴦毀了你好姻緣的人，所以你用盡手段逼着我離婚，你還記不記得那天你從醫院把我帶回來做的事？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話音落，客廳一片寂靜。
路念笙紅了眼眶，看着傅子遇，眼神充滿氣憤和悲傷。
傅子遇攥着拳，想說點什麼，可什麼也說不出。
要真翻起舊賬來，三天三夜說不完他對她的壞，他過去的卑劣行徑自己清楚，然而這時候扯出來，只會讓局面更加混亂。
徐媛愣了一會兒，才嚷嚷：“路念笙，你的意思是你懷的是子遇的孩子，傅承修要帶你去打掉？”
路念笙剛想肯定，轉瞬想起什麼，去看傅老爺子的臉。
徐媛這話帶了十足的誤導作用，果然，傅老爺子眉頭深鎖，儼然是在壓抑着不滿情緒。
路念笙痛恨起自己的心直口快來，這一句話沒說好，將傅承修牽扯進來，弄不好會讓傅老爺子對傅承修產生什麼偏見，那傅承修就無辜受累了。
她剛開口要說話，傅老爺子又出聲：“路念笙，你說這話什麼意思，我今天才和你說過，不準任何人挑撥我們家人關係，你來這一出，什麼居心？”
她怔住，臉色微變。
傅老爺子這是懷疑她說謊來離間他們家人關係了。
而且懷疑就懷疑了，傅老爺子一句“我們家人”倒是劃了一道楚河漢界，彷彿她就是局外人。
她咬着脣，臉色慘白，傅老爺子的質疑讓她覺得心驚。
這家人從頭到尾就沒有信任過她，無論她怎樣努力都沒用。
傅子遇看不下去，插話道：“爸，我和念笙說好不好，你們這樣……”
他想說，他們這樣，嚇到路念笙了。
因她面色蒼白，被人咄咄相逼的模樣有些可憐，他不忍心。
他話沒說完就被徐媛打斷。
“還說什麼說？這個女人嘴裡還有沒有個準話？”徐媛擰眉，一臉嫌惡，“路念笙，現在責任扯到傅承修身上去，你以爲你就能夠逃過鑑定？你想得美，你要想讓這孩子在我們傅家生下來，你就必須得做鑑定！”
路念笙抿脣，好幾秒，怒極反笑。
“媽，鑑定我不會做，您要覺着這孩子配不起你們傅家，好，我離開，我自己帶着孩子也能過下去。”
徐媛氣得跳腳，看向傅子遇，“你聽聽，她說的這是什麼話，什麼態度，這是跟長輩說話的態度嗎？！”
徐媛聲音近乎吼，傅子遇煩躁的不行，路念笙的話也說的不合他心，他看向路念笙。
“念笙，好好說話。”
“呵……”路念笙冷笑，無心多說，索性直接轉身上樓。
徐媛和傅老爺子都怒不可遏，老爺子咳嗽起來，傅子遇趕忙將水杯端過去，腦子裡面亂糟糟一團漿糊。
今天這就是一團亂麻，越扯越亂。
徐媛還在嚷嚷着罵路念笙，老爺子喝過水緩過口氣，晦氣地嘆，傅子遇呆不下去，要上樓去找路念笙說說她這態度問題，結果見路念笙拎着個小拉桿箱就從自己房間出來了。
他視線掠過拉桿箱，心口一沉，“你要去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