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在醫院這地方見面,不可避免就聊到蘇曉和樑佳茗的情況,對於蘇曉的事情路家二老都頗爲感慨,而樑佳茗那邊,還要更復雜,覺得可憐,但也可恨。
路老爺子問傅子遇,“我聽說傅家最近在活動檢察院的關係……是不是都已經處理好了?”
傅子遇愣一下,遂點頭,“差不多,只要樑佳茗這邊不出什麼狀況,問題不大。”
何歡搖搖頭,嘆口氣,也說不清什麼心情,“她還能出什麼狀況?現在腦子都不清楚了,這案子更沒法斷!”
傅子遇不語。
何歡感慨過後,視線又落他臉上,“念笙這次犯下大錯,光叫你收拾爛攤子也不行,要是有什麼我們能夠幫上忙的,你說。”
路老爺子也點了頭,傅子遇想了下,“這邊都能處理好,念笙那邊現在只要呆在安全的地方等一切結束就好,她沒事比什麼都強。”
何歡有些感動,旋即想起什麼,微微皺眉,“你父母知道你頂罪的事情嗎?”
以徐媛性格,要是知道了,還不得拆了路念笙?
傅子遇搖搖頭。
“這件事……”何歡欲言又止。
“我明白,”傅子遇說:“我不會讓他們知道,現在問題都能解決,也沒有說出來的必要。”
何歡和路老爺子心底都鬆口氣,雖說他們也覺得路念笙做的不對該有些教訓,但畢竟還是有私心,見傅子遇已經做到這一步,也不想路念笙再被牽扯進來。
和路家二老道別後,傅子遇去找了一趟樑佳茗的主治醫生。
現在主治醫生已經不看好樑佳茗的精神狀況,和傅子遇面談之後確定了給樑佳茗做精神狀況診斷的時間。
然而,還不等到那一天,樑佳茗的狀況就變本加厲。
情緒變化極爲莫測,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偶爾還會像之前那樣狂躁,有時候甚至會自言自語。
這些,都是傅子遇從電話裡聽到的,樑佳茗連個陪在身邊的家人都沒有,主治大夫有事只能和韓烈派來的那個陪護說。
而路念笙,依然被路家二老關在家中,大門都出不去,叫她反省,每次打電話到蘇曉那裡,電話透視蘇曉身邊的人接聽的,也聽不到什麼好消息,唯一能夠鬆懈一點的時刻,便是傅子遇每天晚上例行的一通電話。
有時候她也會心急,可是傅子遇聲音聽起來不急不躁的,總讓她放寬了心在家裡等,等着等着她就越來越焦躁。
她會扳着指頭數,已經幾天沒有見到他,見不到他她就無法安心,可他泰然自若好像根本不在意。
偶爾她骨子裡女人的本性作祟,會因此有點失落,愛情裡的患得患失也焦灼人心,在和傅子遇通話的時候,她語氣就帶上一點抱怨,“你總說讓我等,可是要等到什麼時候啊……”
頓了頓,坐在自己牀上瞥一眼旁邊窗戶,“我都想‘越獄’,乾脆翻窗逃出去,出去看看你們到底在折騰什麼?好像就我一個人被矇在鼓裡,你說不用擔心,我爸媽那天回來也是什麼都不肯和我說。”
他聞言,忽地笑了一下,“好啊,那你翻窗吧。”
她皺皺眉頭,“你以爲我不敢?”
說話間人走窗口,將窗戶打開了,往底下看了一眼。
二樓其實也不是太高,但是,也沒有低到隨便就能跳,得做好跳下去受傷的準備,她動作卡了卡。
她是真心急。
她想見傅子遇,可是他都從派出所出來了,也沒有來見她的意思,就算他怕來了之後會看路家二老臉色,她想,他至少該給她一句話啊。
她那麼想他。
電話那端低沉男音又傳來,蘊了笑意,“你擡頭。”
“啊?”她一愣。
“擡頭。”他重複。
她一頭霧水地擡頭,就是一愣。
她房間的窗外就是北邊院牆,院牆外的路上停着車,車旁靠着的男人,慵懶地擡起臉,那模樣有些漫不經心,也有些得意,脣角上挑,一雙帶着柔意眼眸隔空,望着她。
她瞪大了眼,“你……”
路燈給他整個人輪廓罩上一層暖黃色的光暈,她居然看傻了眼。
他笑笑說:“看來你是真的很着急,怎麼,不信我?”
她抿脣,回了神,但心裡軟的一塌糊塗的,還暖融融的,本來是很擔心,很不安也很忐忑,在看到他的一瞬,都煙消雲散了。
沒什麼比見到他更重要。
她聲音軟了點,“你怎麼在那裡啊?”
“你覺得呢?”距離遠,他眯了一下眼睛,“沒天晚上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都在這裡,不過前幾天只能看到窗戶。”
她想了想,“要不你進來?”
他搖頭,“不去了。”
她有點失望,“……你怕我爸媽是不是?”
“怕?”他重複了一下這個詞,停了幾秒,“還真是挺怕的,怕他們不肯將你放心交給我。”
她趕緊表忠心,“就算他們不同意我也要走的,不行我們私奔!”
她這句話說的挺激動,他噗嗤一聲笑出來,她才後知後覺的,臉開始發燙。
連點兒矜持都沒了。
她有些惱自己,視線裡,他笑快要直不起腰,她鬱悶地往回縮了縮,“你別笑了……算了,你再笑,我就不奔了……”
他好容易止住笑,擡頭,已經不見路念笙人影,他突然覺得她像小孩子,忍不住又笑一下。
“你父母那邊我不想你太爲難,我肯定是要見的,等樑佳茗的事情處理完了就見,有些事情我也想到時候一併說清楚。”
她默了默,“樑佳茗那邊……到底怎麼樣了?”
她上一回聽到的,還是樑佳茗精神狀況不太好。
傅子遇回:“醫生說她可能是心理性的疾病,但是愛需要完全診斷,現在她這個樣子,警察也問不出什麼來,你放心,你是安全的。”
她急了:“那……你呢?”
他恍然大悟,“我暫時也沒有什麼危險,先等幾天看樑佳茗診斷結果,看她這個毛病是暫時的,還是短期內不可愈的。”
傅家已經打通關係,若是暫時性的,樑佳茗單憑一己之力也無法起訴,他們會適當給些賠償,就算有個萬一,也可以班裡保外就醫,而如果是短期內不可愈的……
路念笙問出口:“萬一她真的……一下子好不了呢?”
他擡頭又看向那窗戶,路念笙靠着窗邊,遙遙望着他。
他說:“我聯繫好了精神病院,以防萬一。”
樑佳茗無處可去,又不能配合調查,蘇曉一案也沒辦法將一個精神病患收到監獄裡面去,精神病院那地方,怎麼想都是她唯一去處。
路念笙安靜了一會兒,也說不清心裡什麼感覺。
後來兩個人聊了聊蘇曉,得知最近幾天傅承修已經開始忙工作,而全天照顧蘇曉的重任落在韓烈肩上的時候,路念笙覺得很不可思議,沒想到韓烈也會有這樣耐心細緻守着一個女人的一天。
兩個人就這麼隔着一段距離,拿着手機說話,夜深了,夜風撩動綽約的樹影發出颯颯聲響,路念笙看一眼時間,這才趕緊催促傅子遇回去。
傅子遇應下來,打開車門上了車,看一眼還探頭望着他的路念笙,最後撇了句,“其實你真的不用亂操心,我也很想你。”
車子絕塵而去,路念笙攥着發燙的手機,心裡的抑鬱一掃而空,後退了幾步倒在牀上,脣角勾了勾,只是幾分鐘後纔想起,傅子遇最後那句話,好像是將她心思都看透了……
她翻身將臉埋枕頭裡,覺得下次一定不能這樣不矜持了。
……
樑佳茗的診斷包括心理評估,還有針對器質性病變的一些檢查項目,花費了幾天時間,中間請了市內挺有名的一個精神評估專家來會診,最後的診斷結果爲躁鬱症,還有一些妄想症。
記憶也是錯亂的,幾個大夫口徑一致,短期內能夠恢復正常的可能性並不大,加上有嚴重的暴力傾向,未來很長一段時間是需要嚴密監控留院觀察的。
由於樑佳茗在這幾天已經又咬傷抓傷過兩個護士,而且還可勁兒折騰的自己險些傷口再度裂開,原本的主治大夫是說什麼也不敢讓她多停留了,叫來韓烈和傅子遇商量一番,最終敲定下來,將樑佳茗直接轉入精神病院,繼續接受治療。
翌日,樑佳茗被打了鎮靜劑送上車,沒有家人陪同,最後只有傅子遇站在車外,她一臉怯生生,問傅子遇,“子遇,他們要帶我去哪裡啊?你不陪着我嗎?我一個人,我害怕……”
她的眼神閃爍,看起來是真的害怕。
然而,傅子遇自始至終也沒給她一句安心話,車子緩緩駛動,一點一點遠離。
傅子遇就那麼站在那裡,看着車子遠去,直到消失在視野裡,他脣邊溢出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轉身,繞到停車場另一側,上了自己的車。
前座上,唐煜聲音傳過來,“傅總,現在去哪裡?”
傅子遇看着車窗外,“知道去路家的路嗎?”
唐煜愣了下,旋即點頭。
傅子遇脣角彎起來,“開車吧,去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