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念笙這天上課上到一半,被打斷了。
徐媛進門的時候風風火火就往書房衝,推開門就打發家教走人,然後將門關起來,問路念笙:“你肚子裡的孩子,是子遇的嗎?”
路念笙一怔,不明白徐媛爲什麼會突然問出這種問題,“媽,您什麼意思,這當然是子遇的孩子。”
徐媛說:“不是我不信你,之前佳茗就給我打電話說碰見你和一個男人一起去醫院婦產科做檢查,本來我想讓你去做羊水穿刺親子鑑定,可是子遇和我說沒必要,我也就信了子遇了,現在好了,老爺子也提出來了,我看爲了穩妥,你還得做。”
路念笙合上書一下子站起身,“爲什麼?孩子明明就是子遇的,這不是無理取鬧嗎?”
她情緒不由自主激動起來,任何一個女人在這種情況下也無法冷靜。
徐媛說:“誰知道,老爺子好像是今天和傅承修去建安的時候遇到佳茗了,聽說了些什麼,詳細的也不願意和我說,老爺子是圖個穩妥,我可不是懷疑你啊,這孩子要真沒問題,一個檢查有什麼好怕的。”
路念笙攥緊了拳頭,“我不做。”
她自己心裡最清楚不過,這孩子當然是傅子遇的,可是徐媛和傅老爺子這種做法讓她覺得很心寒,也很屈辱。
徐媛一聽,不太高興了。
“爲什麼不做?”
路念笙壓抑着火氣,沉聲道:“孩子是子遇的,沒有懸念,我爲什麼要受這種質疑?樑佳茗說了什麼,你讓她到我跟前來說,當面對峙。”
徐媛怔了怔,“念笙,我知道你脾氣倔,可這事兒你不能意氣用事,你說這孩子你要不做鑑定,老爺子這心裡也不穩,等你生下來不一樣還得做鑑定?”
徐媛說話的時候似乎沒帶什麼情緒和偏見,可是聽在路念笙耳中,卻全然變了味道。
她們分明就是不相信她。
她冷笑,“媽,說到底,做鑑定不是爸一個人的意思吧?”
徐媛愣了一下,繼而說:“我也一樣是圖個安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羊水穿刺也就那麼疼一下,你何必躲躲閃閃的,你要做了,大家都沒話說,你這樣逃避,反而會讓人覺得你心裡有鬼。”
“……”
路念笙被氣得說不出話來,道理都讓徐媛說了,她儼然已經變成了不配合的,不守婦道的那種女人。
“這個鑑定我不會做,這根本就是在侮辱我!”
她氣息不勻,聲音大起來。
徐媛足足愣了幾秒,眉心緊擰,“你怎麼和我說話的?”
路念笙沒回答,只是站在那裡,一臉怒容。
徐媛說:“你這樣,倒真像是有什麼問題,你可想清楚,我們傅家不吃這個虧,這鑑定你要不做,沒人會承認這個孩子。”
“沒人承認,我就自己養。”
路念笙邁步,推開門走了出去,氣得徐媛在原地跺腳。
……
傅子遇下班回到家,就見徐媛坐在客廳沙發上,面色慍怒。
氣氛有些壓抑,他皺了皺眉,脫掉外套走過去,“媽,您來了……來看念笙?”
徐媛一腔怒火無處發泄,拍了一把茶几,“那個沒教養的野丫頭,還真當自己是寶貝了,你都不知道她今天下午和我是怎麼說話的!”
傅子遇擰眉,一頭霧水。
幸而徐媛也不是會賣關子的人,絮絮叨叨就說起來。
“上次我聽佳茗說她和一個男人去醫院做檢查,我問過你你說那孩子是你的,我也就把這事兒壓下去了沒和老爺子說,現在好了,老爺子自己聽說了,要她做個羊水穿刺,她死活不肯,你說這是不是有問題?”
徐媛說話的時候情緒激動,胸口不住起伏,傅子遇總算聽出端倪來,先勸:“媽,您消消氣,先冷靜一下。”
徐媛冷笑一聲,“我挺冷靜的,不冷靜的是路念笙,你沒見她下午多激動,你說她乖乖做穿刺還好,她反應這麼大,反倒是讓我覺得她心裡有鬼!”
徐媛刻意放大了音量,因爲路念笙的房間在樓上,要讓路念笙聽到也不容易。
傅子遇按了一下眉心,俊顏帶着些焦慮,“爸聽說了什麼?”
徐媛回答:“不清楚,反正就和我說最好做個鑑定,我們也不是沒根沒據懷疑的人,誰讓她和別的男人去醫院做檢查,這說出去豈不是要被人笑話?子遇,你去和她說說……”
她聲音低下來,“檢查是肯定得做的,連你爸都說了,這萬一不做,哪怕真是你的,大家心裡也有這麼個結,你說是不是?”
傅子遇擡手鬆了一下領帶,“……我試試吧。”
他其實並沒有什麼把握,路念笙的性子他是清楚的,太要強,讓她去做親子鑑定,面對這種帶着侮辱性的質疑,她一定很難接受。
送走徐媛,廚子將晚飯做好了,叫了路念笙下來吃飯,他在樓下餐廳等許久,她才慢慢悠悠下來,臉色並不好看,有些發白。
他拉她坐在自己旁邊,給她夾菜。
她也不說話,沉默着吃飯。
徐媛刻意放大的嗓門她在樓上也隱隱約約聽到一些,其實不用細細去聽,她都能想到徐媛對傅子遇說了些什麼。
這種事情往往是越描越黑,所以她索性保持沉默。
傅子遇斟酌良久,開口:“今天下午,你和媽說什麼了?”
她扯扯脣角,“她難道沒告訴你?”
傅子遇手撐了下巴,看她,“說了,不過情緒激動,手舞足蹈,不乏有添油加醋可能,她說你對她說話不大禮貌,有這回事?”
她拿着筷子的手停住,默了幾秒,“反正在你們眼裡,我不是一直都是粗魯沒教養的人麼?”
她心裡有氣,連帶着對傅子遇也沒有什麼好臉色。
傅子遇蹙眉,“我們?你這陣營怎麼劃的,我是你老公。”
她放下碗筷,看着他,“那天我去醫院,是因爲大哥本來給我安排了流產手術。”
傅子遇一愣。
“你們都懷疑我與大哥有染,可是你們並不知道,那時候我不敢留下這個孩子,我怕我和你走不下去,我怕孩子會受苦,過沒有父親的日子,所以我很猶豫……大哥建議我把孩子流掉,其實當時看起來,這個做法還比較明智。”
傅子遇沉默着,眼底暗淡下去。
路念笙話說到這一步,又繞不過以前他的那些惡劣行徑,他給她造成的傷害終究是抹不去的。
“我本來也真的同意了,當時我太害怕了,可是後來又捨不得……我不想再重複這個孩子是誰的了,傅子遇,你爸媽不會聽我說,但是我不可能去做這個鑑定,這對我和孩子都不公平。”
她咽不下這口氣。
餐廳陷入一片沉默,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傅子遇在想,要怎樣說服她去做這個鑑定,可似乎話怎麼說都不妙,一提到以前的事情,話題就變得沉重,他做過的混賬事兒讓她差點下決心將孩子流掉,現在再提出這種要求,他也覺得有些爲難她。
他淡淡說:“先吃飯吧。”
她也不和自己肚子過不去,爲了孩子她強行壓抑下心中不滿吃飯。
傅子遇的態度令她有些心寒,沒有一句寬慰的話,沒有說他信任她,也沒有說會去和他父母交涉,他的立場看起來很微妙。
飯後傅子遇忙了一會兒工作上的事情,上牀的時候已經到了十一點多,路念笙躺在牀上輾轉,有些輕微的失眠,感覺到身後的牀墊陷落下去,隨之而來的是傅子遇身上獨特的氣息。
淡淡剃鬚水味道,以及沐浴露的清新,還混雜了一點點菸草氣息。
他從她身後抱住她。
感覺到她身體一瞬緊繃,他問:“沒睡着?”
她沒說話。
他的胸膛緊貼着她的背部,男人的溫度熾熱,她心裡突然涌上委屈來,固執地閉上眼,不想理會他。
他脣在她髮絲上輕輕捱了一下,“念笙,我媽那邊我之前就已經處理過,說是我的孩子,可我爸沒有那麼好說話,你能不能就當是爲了我,爲了應付他們,去做這個鑑定?”
她的心就在他這句話中,彷彿墜入冰窖。
她張開眼,好久,吐出三個字:“憑什麼?”
他環着她的手臂收緊了,“我知道你不願意,我相信你,可是這件事不是我幾句話就能和我爸說過去的,你不做鑑定,他們心中始終有一道坎過不去,你總不想等孩子出生之後,自己的爺爺奶奶都不喜歡吧?”
路念笙一大推開他手臂,坐起身來,低頭看他。
“這樣的爺爺奶奶,孩子不會稀罕。”
傅子遇也坐起身,沉了口氣。
和路念笙的溝通是個大問題,她骨子裡面的那些習性作祟,很容易炸毛,一言不合就能說出些讓人起火的話。
他竭盡全力地哄着她,“你就當是爲了我,我在中間,會很難做。”
“你難做?”路念笙冷笑出來,“傅子遇,你少拿你爲難這件事來我跟前擺功勞,我和你結婚這段時間,我父母幾次叫你去路家,你都推脫,那時候你有沒有想過我是不是爲難?現在事情到你身上,你要我妥協,你覺得可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