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園飄來馥郁的花香氣,沉沉夜幕下,傅承修巋然不動打量着路念笙。
她的這一點心思,其實很容易被看穿。
她臉上的表情是警惕的戒備的,他心口沉的像是被壓了塊大石頭,“你還年輕,想要孩子,可以以後生……”
“不可以。”她打斷他的話,嗓音清冷。
他一愣。
“你不想我接近陸行長,爲什麼?”她面無表情,“你還對我抱有幻想嗎?真可惜,懷孕這種事情對我來說一次足矣,以後我不會再給任何男人生孩子了,我和你也沒可能。”
傅承修擰眉,好幾秒,低沉男音帶着一點悵然響起,“念笙,我不是你的敵人。”
她咬脣,她也知道,自己失態了。
傅承修是在無意間,觸到了她的逆鱗,導致她說話都帶刺。
一切都變了,他們早就已經不再是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雖然她還叫他“大哥”,但是這個大哥的意義也已經變了。
“我知道,你和傅子遇離婚的事情,你一直在怨我……”他自嘲地扯扯脣角,笑的苦澀,“雖然你絕口不提,但我很清楚,那時候我真的以爲,離婚對你來說是好事,真的。”
她微微低了頭,面色垮下去,“現在說這些沒意義。”
他點頭,“是啊,沒意義。”
曾經有個瞬間,他覺得距離她很近。
在她和傅子遇離婚之後,他覺得自己找到了機會。
他一向不是什麼好人,不在乎使用什麼手段,那時候本來也就是她找上門來要求他幫忙,她也想要和傅子遇離婚,不是嗎?是傅子遇死死纏着她,所以他順水推舟地讓傅子遇死心。
可是,他們離婚了,他們之間的羈絆並沒有因此而徹底完結,反而導致了最終的悲劇,過去兩年他想了很多,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得到她,結果不但沒有得到她,反而將她推的越來越遠,不僅如此,還讓她變得傷痕累累對整個世界充滿懷疑,這是他想要的嗎?
其實他最後也不是放棄了,只是發現,他錯了。
他是想要她,可前提是,她還是她,那個就算經受生活磨難,依然能夠堅強又樂觀的她,她受了太多苦,理應得到幸福。
而這東西,他已經給不了了,她和傅子遇離婚的導火索,是他點的,而因爲後來發生的事情,她這輩子也很難釋懷。
他偶爾甚至會想,傅子遇其實很愛她,如果當初他放下執念,幫助他們,讓他們好好在一起,她會變成現在這樣嗎?
那些過去,都不可說,全是錯,傅子遇錯了,他也錯了。
他們都太自私,只想得到她,藉着愛的名義,將她推向萬劫不復。
所以他們都沒有資格再說愛她。
他默了好一陣,艱澀開口,“你誤會我了,我不是對你抱有幻想,我知道我沒資格。”
她視線落在地磚上,昏暗燈光下,目光一片茫然,心底裡,舊傷口隱隱作痛。
“我只是覺得……”他思忖着,話說的很慢,“你應該敞開心扉,尋找自己的幸福,我不行,傅子遇不行,不代表其他人不行,而且我不希望你的選擇受到過去的影響……你明白我意思嗎?”
他覺得自己嘴拙,好像就是表達不清楚,“陸行長人還不錯,如果是你喜歡,你覺得他能夠給你幸福,我沒話說,我只是不想你因爲孩子的緣故去決定交往對象,更不要因爲孩子受委屈,而且我聽說陸行長那個孩子脾氣也不太好……”
他語無倫次,話說的磕磕絆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了。
好久,嘆口氣,“我想你忘記過去,重新開始,滿懷希望,期待愛情,我想有人給你幸福,讓你知道這個世界其實沒有那麼糟糕,無論你多討厭我,把我推多遠都沒有關係,我想你過的好。”
他覺得自己說的亂七八糟。
他好像很久,沒有和別人說過這麼多的話了。
他擡頭,視線有些小心翼翼,他不知道她聽懂了沒有。
路念笙彆着臉,面前遠處花園的方向,鼻尖酸澀難忍。
他苦笑了一下,“不早了,你別送了,我走了。”
腳步聲響起,她揉了一下眼角回頭喊,“大哥。”
傅承修停在幾步外回頭。
逆着燈光,他修長身影在夜幕下透出一點寂寥蕭索的感覺,她嗓子有些哽,“我……我沒討厭你。”
他也許有過錯,但是論及這世上還有誰對她好,他註定是其中的一個,他對她,永遠功大於過,在她無依無靠的時候給她後盾,在她人生的最低谷用了各種辦法讓她不再消沉。
人或許都是這樣,偶爾會變得很片面,不斷擴大仇恨的那一面,忘記了對方的好。
傅承修笑了笑。
這就夠了。
他也不能指望她說出什麼更寬慰人心的話,他們是同樣的人。
他說:“念笙,你和蘇曉都是好姑娘,不要回頭看,往前走,這世界沒有那麼糟糕。”
她笑了,一滴淚卻滑落眼角。
“傅子遇那種人,有天收,他還在自己作死,你不用在他身上費心,d.s.董事會內部已經有人起意要彈劾他了,他過不好的。”
她微微愣了愣。
已經不是第一次,傅承修表示不希望她報復。
他不再多說這個話題,“回去好好睡一覺,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說完就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擺擺手離開。
路念笙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折回房子裡面去。
和路家二老說了陸昊文應允簽約的事情,她像是卸下一個重擔,回到臥室裡面洗漱過後,愣愣看了一會兒牀頭櫃子上放的那一板安定片,拿起來,最後扔回抽屜裡面去。
這個夜裡她睡的很沉,一夜無夢。
……
d.s.內部最近有些動盪。
傅子遇之前的作風就已經令高管層有人頗有微詞,突然間停掉已經成熟的散戶理財軟件的消息也逐漸傳開,傳聞中說,這部分軟件要轉讓給別的公司,加上傅子遇人突然出了嚴重的車禍,已經有一段時間不在公司,只遠程處理一些重要工作,由副總裁坐鎮,一時間,各種版本不一的謠言在瘋狂流傳。
傅子遇過早下地活動出去的那一回後來還是被醫生知道了,並斥責一番,傅子遇也沒太大動靜。
從前傅子遇不捱罵,誰說他一句不對都要跟人急,倒是這一次,醫生怎麼說,他也就是一臉蒼白地坐在病牀上受着。
醫生罵着罵着自己也覺得沒意思離開,後來抽着空給徐媛打了個電話說這事兒,徐媛也挺無奈,終歸是她兒子,她還是到醫院來了一趟。
那已經是隔天的下午,傅子遇在病房裡面看文件,看護在旁邊呆着。徐媛進去的時候,臉色並不好。
傅子遇合了文件,在她開口之前就打斷了,“我和醫生問過了,下週我可以出院休養,看護可以走了。”
徐媛一愣,皺眉頭,欲開口又被打斷,“我儘量在下週週末之前去公司一趟,下下週開始上班。”
徐媛傻眼,“沒看護,那誰照顧你?”
“沒必要照顧,我是成年人了。”
“可你受傷了……”
“我可以用輪椅,再過半個月就可以手術取掉鋼釘,問題不大,我自己的身體我心裡有數。”
徐媛瞠目結舌,好一陣沒說出話來。
傅子遇又不一樣了。
不那麼消沉了,但說振作起來了?也不像。
她來之前本來醞釀了一堆要罵他沒出息的話,這會兒,都說不出來。
她看不透自己兒子心裡想的什麼。
她問:“你打算好好工作了?”
他點頭。
傅子遇在她跟前就沒這麼乖過。
她還是不太放心,“你放棄路念笙了?”
他默了幾秒,“媽,你放心,我不會再做什麼腦子不清楚的事情,她現在不想見我,我就不去見她。”
徐媛鬆了口氣,“早就該這樣!”
可瞥他一眼,又深深覺得他太反常,心底裡還是有些疑慮。
“總之事情都過去了,該還的也都還了,以後你做自己的事情,不說別的,公司裡面亂七八糟的,還要,你不出息,你爸最近打算把傅氏另外兩家小的公司都過渡到傅承修名下,你得抓緊一點了,不然這傅家以後都說不上誰說了算!”
傅子遇低了頭沒說話。
徐媛本來還想再數落,可看他這樣也沒了心勁,軟了聲音,“現在我只求你好好的,萬一傅承修真鬧騰什麼,你手裡有個完完整整的,好好的d.s.也就足夠和他抗衡了,你可千萬不能連這個都沒有了,你爸年齡大了,別再惹他生氣……”
傅子遇什麼都應承,沒有一句反駁,不鬧情緒,甚至語言還很溫和。
徐媛心情一好,原本針對瑞通的,還沒實施的計劃就給取消了,看護也打發走,接下來的幾天,經常來病房照顧傅子遇。
唐煜在週末的時候再次出現在傅子遇病房裡,逢徐媛不在,關上門,小心彙報,“夫人已經取消針對瑞通的計劃了,看樣子是不會給路小姐找麻煩了。”
傅子遇微微頷首,蒼白俊顏透出一絲釋然,“另外一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