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靜謐中，那手機鈴聲顯得尤爲刺耳。
傅子遇皺眉片刻，纔去動路念笙的包，從裡面拿到手機，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
陸哥。
他腦子還稍微反應了一下，才琢磨到，應該是陸昊文。
他冷冷地扯脣角，路念笙的哥真是多。
按下接聽將手機貼耳邊，並沒有立刻開口，果然那邊不過幾秒就先打破沉默，“念笙，聽得見嗎？”
“聽得見。”
那端的人明顯是愣住了，好一陣，纔開口，聲音已經沉了一度，沒了方纔的柔軟，“傅總啊。”
帶着一點了然於心，陸昊文輕笑了一聲，“我以爲你已經死心。”
上一次傅子遇話說的就像是打算徹底放棄了。
傅子遇靠住桌子轉了個面，低頭，另一手裡面還拿着那個藍絲絨的首飾盒，把玩着，“我不是死心，只是在等。”
“等得到麼？”
傅子遇笑了下，“沒到最後，誰說得上呢？”
本來沒有存挑釁的心，可話說出來，卻帶了些挑釁意味，陸昊文並不惱，轉了話鋒，“她手機怎麼會在你手裡？”
“今天來找我的時候，落在我辦公室了。”
這話答的實在，沒有絲毫添油加醋，陸昊文默了幾秒，“她主動去找你？”
“嗯。”
“我知道了。”
說完，電話裡傳來嘟嘟忙音。
傅子遇拿開手機，盯着屏幕眉心微蹙，陸昊文知道什麼了？
……
路念笙跑了一趟d.s.，不但無功而返，而且空手而歸，連自己的東西都沒了。
回到辦公室之前就被lori攔截問長問短，她煩的緊，一句有些棘手打發掉，然後坐自己辦公室，想要投身工作忘記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卻又無法集中注意力。
快到下班，她想起一件事。
既然傅子遇不打算簽約，那她就得和提前路老爺子說清楚，以免路老爺子知道了又問過來再大發雷霆。
傅子遇送來上門的盈利軟件可以不要，可送上門的客戶，就如傅子遇所說，瑞通總不能不做這上門生意，她心裡其實並不怎麼在意傅子遇這些可笑舉動，之所以想到籤協議，最主要是爲了讓傅子遇收斂，若是行不通，真簽了協議，路老爺子就算知道這件事也不會太在意，索性做做說服就當正常合作了，然而現在傅子遇話說的明白，協議不籤，可客戶還會繼續介紹，那她就必須給路老爺子打預防針。
於是下班她就跑路老爺子辦公室去，等到路老爺子一起回家。
司機在前座開車，兩個人坐在後座，她在腦子裡面反覆斟酌了一下語言，“爸，我有事和您說。”
這個鄭重其事的開場白讓路老爺子不由得一愣，“什麼事？”
她沉了口氣，“這些天銷售部的數據您看過沒有？”
“沒顧上，只看了大概，比之前好多了，我還打算完善產品線之後找業務部總監談談，突然間單量大了這麼多，是用的什麼方法……”
“沒用什麼方法，”她小心翼翼看着路老爺子表情，“有人給我們介紹客戶過來，而且介紹過來的裡面有很大大客戶本身就很有影響力，也帶來了不少大單。”
路老爺子笑：“誰這麼好？”
路念笙也笑了一下，有些僵硬，“爸，介紹客戶過來的人，是傅子遇。”
果不其然，路老爺子臉色驟變。
“他又想幹什麼？”
聲音提高了一點，眉心緊鎖着。
路念笙眼簾低垂下去，“其實爸……”
她頓了頓，“我覺得您沒必要這麼緊張，他現在傷不了我，我們總不能因爲他的原因不做生意。”
路老爺子面色很沉，“他這算什麼？當初打壓瑞通的也是他，現在假惺惺充什麼好人？”
路老爺子義憤填膺，路念笙心知路老爺子畢竟心裡有氣，勸解道：“爸，您別太生氣了，換個角度想，現在這些客戶維護好了對瑞通的發展有很大的幫助，所以……”
“念笙，你腦子裡面在想什麼？”路老爺子語氣不悅，“你覺得這樣好嗎？”
不好，一點也不好。
她默了幾秒，“可是爸，將客戶攔在門外這種事，您做的了麼？”
路老爺子別過了臉。
畢竟經營公司多少年，爲了爭口氣而放棄大局，這種事怎麼想都是不划算的。
只是心裡有道坎兒，始終是膈應的。
路老爺子也不看路念笙了，說：“叫人去和他談個合約，介紹過來的客戶簽單就給他提成。”
路念笙抿脣，“他已經拒絕了。”
路老爺子愣了下，冷笑。
“還真是打定主意要裝模作樣當好人了。”
路念笙接不了話，沉默下來。
路老爺子年齡和閱歷放在那裡，倒是不至於做出什麼不明智的決定，爲了和傅子遇爭高下而影響公司發展，但終歸心裡還是憋屈的，她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可也無可奈何。
回到家，才從車庫出來走到花園便遇到何歡。
路念笙兩手空空，女人天生和男人不同，心思縝密，何歡看了一眼，“念笙，你包呢？”
那單肩包還是上週的時候母女倆一起逛街買的，背了沒幾天。
路念笙脣動了動，“……忘了。”
一旁路老爺子也停下腳步，“忘了？”
何歡趕緊問：“那手機錢包呢？”
路念笙硬着頭皮，“都……都一起忘在公司了。”
“夏天就靠包帶些隨身的東西，怎麼還能把包給忘了？”何歡不解。
路念笙也找不到什麼理由搪塞，摸摸頭，“回頭就拿回來了。”
其實怎麼拿回來，她也沒想好。
傅子遇擺明了是要等她再找上門，但她不想，她整個晚上都心不在焉，想這檔子事兒，晚飯後在沙發上陪着何歡看電視，看的什麼也不知道，腦子裡面都是白天和傅子遇見面的情形。
還有那個吻。
不多時門禁鎖響起來，她先於何歡站起身過去看。
在屏幕上看到陸昊文，她一愣，接起門禁電話，“陸哥，你怎麼來了？”
陸昊文聽見她聲音，緊擰着的眉微微鬆動了一點，“我來找你。”
何歡也已經聞聲過來了，看到陸昊文就是一愣。
路念笙默了幾秒，回頭看一眼何歡。
何歡面色不大好看，但想了想，還是鬆了口：“快去吧，不然還等人進來？”
何歡遂陸昊文雖然沒有之前那麼大的敵意，但也談不上歡迎，路念笙趕緊出去往大門那邊去。
仲夏夜，花園裡蟲鳴一聲聲，她加快腳步，打開鐵門，隔了十多米距離，陸昊文靠着車，脣間叼着一支菸，側過臉睨着她，並不說話。
她走過去，“你怎麼這會兒來了……”
他把煙拿下來，笑了一下，“想見你。”
她腳步微微一頓，笑容卡了一下，刻意忽略他的話，“找我有事？”
他從頭到腳地打量着她，那目光彷彿審視一個陌生人。
“我給你打過電話。”
她一怔，纔想起，她的手機在包裡，也已經落在了傅子遇手中。
陸昊文繼續：“沒人接。”
她艱難地擠出笑，“我手機忘記在辦公室了。”
“……是麼？”
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她故作輕鬆，“打電話給我有事？”
他定定看着她的臉，“今晚和陸靖出去吃飯，那小子本來想要叫你出來的。”
她“啊”了一聲，“那我改天請你和陸靖吃飯吧。”
他點了一下頭，吸了口煙，微微直起身子，“後來我又打過你電話，有人接了。”
她面色驟然發白。
陸昊文也不說話，抽着煙靜靜等。
眼前白色煙霧一點點暈散開來，菸草氣息充斥她的嗅覺，好久，她別開視線，“你故意的吧。”
“我只是想知道你對我究竟有沒有那麼一點點信任或者依賴，願意告訴我點什麼。”
已經被戳穿，路念笙也不掙扎了，笑了下沒吭聲。
“結果果然不出我所料，你什麼都不願意和我說。”
他的語氣很淡，淡到聽不出情緒。
她說：“其實陸哥，不是我不告訴你，這些事我覺得沒有必要導出和別人說。”
他點頭，“所以，我是‘別人’。”
她突然有些厭煩他的咬文嚼字，回頭看着他，“每一次我說什麼話你都不樂意聽，可是陸哥，我告訴過你，重新開始對我來說很難，我本來想要按照自己的步調慢慢來的，你這樣讓我很有壓力，我並不想去耽誤別的任何人，如果你覺得着急，我不會浪費你時間的。”
他叼着煙，眼底神色變得黯然。
他是不喜歡聽到拒絕的話，一直以來也告訴自己，對於已經經歷過重重傷害的她，他應該有足夠耐心，可他終究是個凡人，身在局中還是會有情緒，他會着急。
聽見傅子遇說那樣的話，他也會覺得不舒服，心焦到想要找到她問個清楚，可來了，聽到的卻是這樣的話。
其實也沒錯，他自嘲地笑了笑，畢竟他也不是她的誰，說白了不過是在追她，沒有任何權利要求她什麼。
那一笑落寞，路念笙本來要繼續說的話卡在喉嚨吐不出。
她心裡也不好受，拒絕別人這種事，怎麼說都不會動聽。
可既然說了，她想幹脆說個清楚。
“陸哥，不然我們……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