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遇磨磨蹭蹭抽菸好一陣子才返回辦公室，在門口指了指辦公室門問唐煜，“人走了嗎？”
他指的是之前來鬧事的嶽嵐和徐媛。
“走了。”唐煜應聲，想起什麼，又說：“對了，剛纔路小姐來過電話。”
傅子遇愣了一下。
唐煜繼續：“路小姐說有事找您談，您不在辦公室，她也不想打私人電話，我就把時間定在明天早上了。”
傅子遇表情有點兒呆，好幾秒，難以置信問：“路小姐……你是說路念笙？”
唐煜點頭。
他反應了好一陣，這纔想起，之前瑞通的業務員離開，他因爲氣甩了那麼一句話——
叫路念笙想談，就親自來。
說這話的時候他其實心裡沒抱一點希望，可她居然真的要來？
唐煜看他發愣，神色惴惴，“傅總……明早您看有問題嗎？我看目前的行程應該是可以空出一點時間的……”
傅子遇這人陰晴不定，唐煜心裡很不安，畢竟自作主張就應了，他又加一句：“您要是覺得不行，我給路小姐打電話再溝通……”
傅子遇彷彿是纔回神，搖了搖頭。
好幾秒，眼底透着亮，還是不能相信，笑了一下，“她真的要來？”
唐煜從他這一刻的表情才摸出一點端倪，笑着點頭，“是的，已經約好了。”
這個消息搞得傅子遇接下來大半天都心神不寧，魂不守舍到下班，以至於原本的工作進度也受到影響，加了一會兒班。
工作結束已經接近晚上九點，而一旁桌上的手機這中間響了兩回，被設置成靜音之後自生自滅地明明滅滅好半天，十幾個未接，全部來自於徐媛。
傅子遇抽了支菸，靜靜看着手機在桌上一亮一亮，徐媛那種掌控欲又來了，再加上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嶽嵐，他興奮勁頭過去了，因爲這事兒又皺起眉頭，腦仁疼，煙抽了沒幾口，胃部也莫名的一陣火燒火燎的難受。
將手中煙熄滅，他出門的時候手機也沒拿。
夜喧囂，城市燈紅酒綠，他開着車，車速挪的近乎緩慢，在一個路口等紅燈的空兒，視線沉沉看着前面的紅燈，想起路念笙。
他高興了半天，這會兒靜下來，很多現實問題又浮現在腦海。
她縱然肯見他，不過是想來冷冰冰和他談交易，可他居然傻樂了好半天，他居然還心生期待。
後面響起車喇叭聲響，他思緒被強硬地拉扯回來，纔看到前面已經變了燈，鬼使神差，他打了一把方向盤。
走的，不是回到傅家的方向。
依據本能行動，總會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荒唐事兒，車子在路家別墅附近減速，最後緩緩停在了路邊的臨時停靠點。
別墅區人和車都不多，陰天的晚上寬闊的馬路上清冷，他降下車窗隔了幾十米的距離遙遙看着那扇大鐵門。
想起很多曾經在這裡發生的事情，距離兩年前路念笙被綁架的地方也不過短短一點距離，而鐵門那裡……
他不記得去過幾次，在那裡冷臉看過幾次，在那裡經歷過多少絕望，兩年前路家人說找不到她了，他低頭，手緩慢地動了動，去摸煙。
胃部又抽着疼了一下，他的手頓了頓，還是摸到煙拿出來。
煙被叼在嘴裡，但是沒有點，難受勁兒越來越重，他手按了按，鼻息微微變重。
最後閉上眼，靠住了椅背調整呼吸，努力放空腦子，好一陣子，睜開眼，視線又呆呆回到鐵門那裡。
最後也沒有點菸，只是這樣坐着，靜靜消磨時間，直到有車子駛過來。
他本以爲會是路家的某一輛車子。
但不是，他眯眼，發覺那車子很像是陸昊文的。
手虛虛扶着胃部，脣間的煙動了動，他看到車子緩緩停在路宅門前，然後足足有幾分鐘。
距離太遠，看不清車裡的人，也不知道車裡正在發生什麼事。
靜寂的車廂裡，他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呼吸聲，他把煙取下來在手裡攥了一把，煙在掌心被完全碾碎了，煙渣和過濾嘴在掌心悉悉索索地磨蹭着，一點點輕微的聲響。
遠處車門打開，路念笙下車了，走了兩步還回頭一次，似乎是衝着車裡的人揮了揮手。
他只能看到沉沉的夜幕下她單薄的身影，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不知道她有沒有在笑。
眼睛都沒有眨，這樣目送她進門，眼眶酸澀，他深深低下頭去，聽見引擎的聲音又響起，陸昊文應該是走了。
這一晚傅子遇磨蹭到晚上十一點多才回到傅宅，進去的時候徐媛就在客廳大發雷霆，扯住他問：“怎麼不接電話？”
他停下要上樓的腳步看着徐媛。
“媽，我明天要搬出去了。”
徐媛一愣。
胃一直間歇性地痛，他忍的面色發白，聲音很輕，“你能不能不要再把你想要的東西強加在我身上？”
徐媛說不出話。
傅子遇很少這樣和她說話，不是在頂撞，不是爭鋒相對，但也沒有前一段時間的順從，他嚴肅而認真，語氣是平靜的，那個問題，彷彿什麼撞擊到她心坎。
她以爲他還會繼續說下去，可他慢慢扳開了她的手，就往樓上走去。
以前吵過無數次架她都沒有這麼挫敗，在樓下愣神許久。
……
翌日。
傅子遇睡眠不好，到公司很早，將唐煜叫進辦公室，安頓了一下搬家的事情。
東西其實並不多，唐煜覺着可以不用找搬家公司，拿到鑰匙隨口道：“原來您在南苑有房子啊……”
跟着傅子遇工作兩年，他從來沒見過傅子遇去南苑。
傅子遇淡淡“嗯”了一聲，又道：“那房子很久沒人住，需要收拾一下，你幫我聘個人吧。”
唐煜點頭，聽傅子遇又道，“對了，幫我買一點藥。”
唐煜一愣。
傅子遇說：“止痛的，還有治療胃炎的。”
說話間又按了按隱隱作痛的胃部，一個晚上斷斷續續也折騰了好久，他之前得過胃炎，沒太放心上，但還是不想讓老毛病影響了工作。
唐煜離開之後，他就沒坐穩過，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去看自己的手錶。
數着秒過活，直到路念笙如約到來。
她是被唐煜帶着進來的，見着他也只是神情淡淡地點了一下頭算是打招呼，唐煜離開後，她在他桌子對面坐下來。
他靜靜看着她拿出昨天他壓根沒看的那份合約，放在桌上。
“傅總說叫我來談，所以我來了。”
他視線落在合約上，好幾秒，笑了下，“那些客戶都是我隨口一說過去的，至於這麼認真？”
“瑞通小公司，一年到頭大單沒幾個，託傅總福氣現在半個月就能完成以前一個季度的指標，自然是要感謝一下的。”
她說話的時候，手按在合約上，往前推到他眼底，他視線聚在她蔥白的手指上，有些恍神，慢慢擡頭，看着她的臉。
她眼底有一點青黑，好像也是沒有休息好。
好像是又瘦了一點，下巴更尖了，他視線專注而貪戀，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不遮擋不掩飾。
她手收回去一點，臉上打從進門以來堅持着的那種商務而又疏離冷淡的微笑變得有些僵硬，“傅總，我聽我們業務員說你昨天沒有看過合約，爲了你的利益和以後的合作，我建議你最好是看一看。”
她話說的硬，根本沒有做什麼說服工作，只說讓他看合約，她自信篤定的模樣讓他心下有些訝異，沉吟片刻，“沒必要看，反正不會籤。”
話題陷入死角，而他視線變得炙熱，就那麼凝視她雙眼，她心口突然短促地漏掉一拍，身側另一隻手攥了攥，“做好事不求回報？”
“你知道我做的不是什麼好事。”
他笑了一下，像是突然釋然了，叫了一聲她名字：“路念笙。”
連名帶姓。
她愣住了。
“昨晚我突然想通了一些事，”他脣角一抹淺弧，視線筆直而柔軟地描畫她眼眸，“是，我是拿你沒有辦法，可其實，你拿我也沒有辦法。”
她眉心微蹙，目光有些猶疑。
他解釋：“你可以拒絕我，可以將我拒之千里，可以不領我任何人情，你拿這些東西——”
他手指碰了一下合約，頓了頓，“你以這種態度來和我說話，你覺得你是憑什麼？”
她沒有料到他態度突然轉變，脣線緊抿着，摸不透他什麼意思。
“你不就是想利用我對你的感情，對你的內疚來折磨我？”
他說話的時候很平靜，已經不復之前的卑微姿態，似乎也不帶什麼情緒。
他問她：“可萬一這些都沒有了呢？”
她心口一抽，瞳仁縮了縮。
“感情是消耗品，你最清楚不過，從前你因爲喜歡我嫁給我，到頭來還不是對我失望透頂離開，你憑什麼就覺得我會這樣繼續內疚，繼續愛你？”
她面色微微發白，低下頭，“我沒……”
“看到你和陸行長越走越近，”他打斷她的話，“我就知道你已經走出去了，留我在黑暗裡，我就算賠上性命也彌補不了你什麼，你不會原諒我，既然如此我爲什麼還要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