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清風習習,路念笙渾身不自在,因何歡對着陸昊文,那目光充滿了審視意味。
“媽……”她輕輕拉着何歡衣角,壓低了聲音,“您別這樣。”
何歡瞥了她一眼,面色依舊沉沉,沒理會她,視線回到陸昊文臉上,微微點了一下頭,“陸行長,我聽說過你。”
何歡身上散發出的氣勢並不怎麼友好,陸昊文也沒有遲鈍到感覺不出,但情緒被很好斂藏起來,他保持着笑容,還沒再顧上開口,何歡就潑冷水過來。
“之前莫名其妙中斷了和我們瑞通的合作,以至於瑞通後臺理財產品供應鏈險些癱瘓,我當然忘不了。”
陸昊文還沒來得及反應,路念笙先着急了,扯着何歡的衣角用了一點力,“媽——”
何歡面色帶着躁,白了她一眼,“這還沒嫁出去呢,怎麼替別人說起話來了?”
路念笙有些窘,“媽,您別胡說成嗎?”
“都抱在一起了,我這還叫胡說?”
路念笙腦袋垂下去。
陸昊文倒是不慌不忙,看到路念笙那個樣子有些好笑,沉口氣迎上何歡目光,“之前惠恆和瑞通的合作的確有中斷,這事兒也賴我,不過現在一切已經回到正軌了,路夫人,您別爲難念笙,有事可以衝我來,現在是我單方面追求念笙,她潔身自好,沒有什麼過錯。”
何歡聞言,微微眯了眼。
倒是很護着路念笙。
路念笙飛快地擡眼瞥陸昊文,視線與他相撞,她又頹喪地低下頭去。
她心裡十分過意不去,今天蘇曉的事情已經麻煩了他一整天了,現在莫名其妙的還要被何歡審問。
何歡冷哼了一聲,悠悠說了句,“謝謝陸行長送念笙回來,請回吧。”
說完就拉着路念笙轉身走。
路念笙皺了眉頭,陸昊文姿態已經放低,而何歡這態度還是一樣堅硬冰冷,她不由得回頭,一臉歉意看陸昊文,陸昊文卻回她一個淡然的笑,何歡在旁邊扯了扯她,“走了,一步三回頭的,真喜歡上了?”
她不得已回頭,嘟着嘴,聲音放小,“媽,您何必要這樣爲難陸行長?他可是惠恆分行行長,我們不該得罪他。”
何歡嘆口氣,“工作是工作,我不希望你爲了工作把自己搭上去,明白嗎?”
“……”路念笙默了幾秒,“也不光是合作啊,他也是我朋友,今天蘇曉男朋友過世,他幫了不少忙呢,我還想着好好感謝,結果您……”
何歡腳步微微一頓,“蘇曉男朋友過世了?”
路念笙點頭,表情有些沉重。
何歡搖搖頭,“唉,可憐蘇曉這孩子。”
再度邁步,又道:“看來你是打算跟這個陸行長髮展下去了。”
何歡話說的肯定,路念笙擰眉,“我還沒想好……”
倆人已經到鐵門前,何歡刷卡進門,回頭看路念笙,“我還不清楚你性子?要是不打算髮展,那會兒在車裡面被抱住的時候就算不扇對方几耳光至少也會推開,你倒是挺乖,人家要抱你就給抱了。”
路念笙臉騰的一下子燒起來,“我沒……我後來不是推開了麼……”
“等着人家親的時候才推?”
路念笙就說不出話來了。
進了大門何歡的腳步就慢了一點,語氣也放軟了,“其實,我也不是不讓你找,就是覺得這個陸行長,年齡有點大,還帶着個孩子……”
路念笙與何歡並肩,表情十分無奈,“媽,您思想真古董,我考慮的不是這些因素,再說陸行長人挺好的,年齡大的男人不是更成熟嗎?”
“你看看你看看,”何歡蹙眉瞪着她,“這就開始護短了?”
路念笙吐了一下舌頭,“我不是護短,就是覺得您這麼挑剔,對人家有些不公平,再說我這條件……”
“你條件怎麼了?”何歡聲音拔高了一點,“我們路家還沒有敗落呢,你怎麼說也算個小千金,差在哪裡?”
路念笙咬着脣不吭聲了。
何歡就受不了她這樣子,傅子遇的事情導致她如今在這事兒上別說自信了,簡直到了自卑的程度。
何歡擡手摸到她臉頰,“念笙,長相背景你哪裡都不差,你別自己給自己畫地爲牢。”
路念笙看着她,換換點了點頭。
何歡籲出口氣,“但這事兒一定要慎重,我也不是說故意給那個陸行長擺臉色,你要喜歡,年齡那些都不是問題,但是絕對不能再給對方造成你要粘着過去的印象,你懂嗎?”
路念笙心口狠狠抽了一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何歡的恐懼從何而來,又是爲什麼會對陸昊文擺出那樣一張冷臉,她這才覺察到真實的原因——
她那一場失敗透頂的婚姻。
何歡話說的其實很犀利,“你要粘着過去”幾個字如同刀子刺她心口。
可她否認不了,那時候,的確是她要粘着傅子遇,再怎麼後悔也改變不了,她那時真的是犯賤。
“男人得來太容易就不會珍惜,”何歡手按了按她肩頭,“你要學會保護自己,你性子太直率不會端着姿態,可是有時候端姿態對女人來說是必要的,你要是端不了,至少我和你爸不能不端,不能讓這個陸行長看輕了你。”
路念笙艱難地笑了一下,沒再說話。
一提到過去她就無法反駁,一念之差鑄成大錯,她原本以爲是她一個人的陰影,其實不然,就連何歡和路老爺子也一樣。
她回到房間洗過澡,無比疲乏躺在牀上,臥室沒開燈,窗外月光投進來,映照的她面色更白,房間裡面十分安靜,聽得見牆上掛鐘滴答滴答的響聲。
萬籟俱靜,她一個人,想起傅子遇。
腦海裡是白天在醫院大廳見到傅子遇的情形,他站在那裡,身影蕭索而孤單,他蒼白的臉,他失落的眼神……
她驀然想起,她忘了問一句,他爲什麼還要給瑞通介紹客戶。
不過這些似乎都不重要了,他看起來像是真的放棄了,長達幾年的糾纏不清終於了結,她也說不清是什麼心情,幾年而已,彷彿已經走過一生,回頭看心境蒼涼。
她弓起身子,將臉埋在掌心裡,一切都結束了,她要忘了傅子遇,這樣才能往前走。
……
岳家二千金嶽嵐過生日,邀請函送到傅家,徐媛整個人精神都振奮起來,頭天給傅子遇打過電話要求傅子遇騰出時間來,第二天就跑d.s.去將邀請函直接送到傅子遇手裡。
傅子遇坐椅子上,表情頗爲無奈,手中是那張鍍金的邀請函,跟前是徐媛連綿不絕的絮絮叨叨。
說那個嶽嵐有多漂亮多乖巧,知書達理又善解人意……
徐媛的那點兒心思現在已經不藏着掖着了,傅子遇覺得腦仁疼。
之前他爲了讓徐媛不要在針對瑞通和路念笙,才假意順着徐媛,這一段時間以來他跟徐媛甚至連小爭執都沒有過一次,這雖然讓徐媛覺得反常,但她似乎更傾向於接受這樣的乖兒子,也不多問,直接就替他做決定。
“嶽嵐那丫頭還問我你會不會去,我說肯定去。”徐媛樂呵呵笑,絲毫不覺得自己這承諾做的武斷。
傅子遇放下邀請函,手按了一下眉心,“媽,這些事我暫時不想考慮。”徐媛愣了愣,“爲什麼?”
“沒心情。”
“可年齡放這兒了,你看看媽,再看看你爸,等你有心情,我們還在麼?”
這話讓傅子遇一下子皺了眉頭,徐媛把他的個人問題上升了一個層次,這是老一輩的毛病,不結婚就彷彿大逆不道萬惡不赦。
徐媛進來時的興奮勁兒已經一掃而光,這是打從傅子遇出院之後兩個人第一次意見不合,她說:“你沒心情,又是因爲路念笙。”
“不是。”他答的很快,“我只是覺得這種事情不該太刻意,順其自然就好,我遇到合適的人,不用你們催也會結婚。”
徐媛笑了一下,有些冷,“順其自然,這些年多少姑娘上趕着要跟你,你看過沒有?”
“……”
這話傅子遇沒法反駁,默了幾秒,“那些姑娘不合適我。”
徐媛死死盯着他,審問一般:“你不如告訴媽,媽這輩子還能抱上孫子嗎?”
他手無意識攥緊,“當初明明可以……”
話說一半就頓住。
如果當初不是徐媛在樑佳茗設計之下給他不斷施壓,也許他不至於到最後脆弱到因爲一次變故就下決心離婚,那樣說不定現在他和路念笙的孩子還好好的……
可這都是如果。
說這些非但沒有意義,還會惹惱徐媛,他沉默下來。
可徐媛又怎麼會不明白?眉目間隱隱有怒意,“說來說去,你還因爲路念笙記恨媽?”
“我沒有。”他嗓音低了一點,覺得可笑,記恨又有什麼用?
他現在,懶得做無用功。
徐媛擡手指向邀請函,“既然不是,爲什麼連去個晚宴都這麼爲難?我現在又不是讓你和嶽嵐結婚!”
傅子遇眼角抽了抽,和徐媛講道理似乎也是白費口舌,他想快點結束對話,應下來,“知道了,我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