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山林,斑斕的樹葉掉落一地,不過因爲尚未完全乾枯的緣故,踩上去並不是太響。
王慶和隨之而來的圉溪木銼二人,打馬進入山林之後,行不到十數丈,就因爲林中叢生的樹木而下了馬。
至於那隻中了一箭的金錢豹流在地上的血跡也消失不見,找不到蹤跡。
樹林太深,擔心裡面會隱藏太多猛獸,王慶不敢太過深入,和木銼圉溪二人尋找一番無果之後,就準備放棄這個獵物。
臨轉身時眼睛不經意的掃過一叢低矮的灌木,密集的縫隙裡有點點白色露出。
王慶心中一動,連忙打手勢制止了準備後撤的圉溪木銼二人,示意他們在原地不要動,而自已則悄悄的將一根羽箭搭在弓弦上,平緩呼吸放慢腳步,小心翼翼的往旁邊走去。
繞了半圈,樹叢後面的情景出現在王慶眼前,果然沒有令他失望,那點點白色正是之前跟丟了的白鹿!
與之前的驚惶失措快速奔跑不同,此時的它顯得極爲悠閒,跪臥在樹叢旁,低着頭伸着脖子慵懶的吃着身邊的枯草,沒有感受到危險的降臨。
王慶心中暗喜,平復心情,將弓箭平舉在眼前,一點點的拉開弓弦……
時間一點點流逝,已經到了下午時分。
與上午圍獵剛開始的熱鬧激動不同,此時的東郊獵場之上,顯得安靜了許多。
經過幾個時辰的圍追堵截,不管是人還是馬都消耗了大量精力,沒有太多力氣繼續進行狩獵活動。
不時有三三兩兩的人乘着車架從遠處朝高臺而來,戰車之上或多或少的都有着一些獵物,打的多的自然興高采烈,收穫少的自覺面上無光,行動之間也沒有多少力氣。
這其中公子無詭無疑算是極爲沒精神的一個,一連兩場的驚魂,令的他身心俱疲,此時跨坐在一匹光背馬上,讓‘車右’牽着而行。
馬背後,馱着一頭死掉的金錢豹,在它的前腿窩裡嵌一根鮮血凝固的羽箭,脖子上也有幾處刀傷。
看的出來,正是這一箭才令的金錢豹子失去大部分力量,最終被人用利器捅破了喉嚨。
公子無詭的心情說不出來的沉重,上午的時候他才表現出對單騎的不屑,沒想到下午之時自己就騎上了光背馬。
他其實一點都不想這樣,只是戰車被毀,他也傷到了腿腳,找來一匹受驚馬匹的‘車右’同樣也受傷不輕,揹着他顯然無法前行太遠。
爲了自己的性命着想,也爲了讓自己少吃一點苦頭,他在‘車右’的哀求之下,上了戰馬。
這隻金錢豹他也不想要,但車右說如果什麼獵物都不帶,情況只會更糟糕,他只得忍下心中羞恥任由車右將這樣已經被那幼子射的沒有抵抗能力的豹子放下馬上……
“父親你看,無詭伯兄一樣被那豎子暗算,傷勢更爲嚴重!
父親,那豎子無兄無父,對自己親兄弟都能下這樣的死手,孩兒請父親嚴懲那豎子!”
高臺之上,整個左手腫的如同氣死蛤蟆一般的公子元,指着來到高臺附近狼狽不堪的公子無詭,聲音悲切而又痛心疾首的朝坐在上方的齊桓公告狀。
齊桓公的眼眸深處有憤慨隱現,雖然他不久之前還在爲了爭奪王位和自己二哥打的頭破血流,到後來更是親手將自己的二哥公子糾逼死,但是對於他的幾個兒子,他卻極其不願意看到這種手足相殘的慘事發生。
可能是自己品味過這種滋味緣故,所以他不願意自己的兒子們重新走上自己的老路。
“無詭,元說今日圍獵途中雍暗算你等,意圖謀殺,此事可是爲真?”
傷痕累累的公子無詭被匆匆趕下去的下人攙扶上來,忍着疼痛勉強給自己的父親見禮之後,齊桓公頗具威嚴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公子無詭腦海裡有很多畫面在浮動,有今天上午王慶抽打自己得力御戎的,有御戎裡方泣血求告,自己卻無能爲力的,有戰馬慘死戰車破碎的……
他擡起頭,看向了不遠處的仲弟公子元,而公子元此時也剛好擡起頭。
四目相望間,一向不擅長陰謀詭計的公子無詭居然讀懂了仲弟公子元那看似正常的目光裡所傳遞出來的信息。
而且,此時他也能感受到父親是真的動了怒,只要自己點頭,再說上幾句話進行佐證,那個令自己出醜,詆譭戰車,懦弱無恥的豎子絕對會受到嚴懲!
可以預見,比上次因爲施禮而關進馬廄要嚴重的太多。
只要如此做了,自己今日所受的氣就會徹底的釋放出來,到時間的世子之爭,也少了一個競爭者!
從今日的表現裡,他內心深處已經承認,這個之前一直被他被大家所忽視的幼弟,確實是一個極有實力的競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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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只需要說幾句話,就能徹底的將他打壓下去,根本不用付出什麼代價。
可是他的腦海裡總是浮現出遇到溝坎之時車毀馬亡,以及單騎輕鬆越過的場景,浮現這個豎子對着自己拉弓引箭,於危難之間將自己從金錢豹口中救下的樣子。
在那個時候,周圍無人,他完全可以殺了自己,甚至連任何事情都不用做,自己就會被豹子咬。
可是他沒有,在那個時候他連絲毫的猶豫都沒有將出手將自己救了下來……
“回父親的話,雍沒有暗算我們,我和仲弟只是在追趕白鹿的過程中遇到了溝坎,戎車速度太快,躲避不及,這才弄成這副模樣。”
公子無詭將目光低垂下來,對着齊桓公恭敬的說出這些話。
原以爲穩操勝券的公子元面色瞬間變得難看起來,他顯然沒有想到原本算計的好好的一切,居然在此時變成了這樣!
“伯兄!你怕是被摔到了腦袋到現在還沒有清醒吧!如果不是那豎子故意和我們比拼,並且說發現了白鹿蹤跡,引誘我們駕車狂追,你我的御戎如何會發現不了那溝坎?
如果不是你我命大,今日都要死於那豎子手中!”
不等齊桓公發話,悲憤不已的公子元就像是一隻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般叫了起來。
“是你我二人起了競爭之心,屢次干擾幼弟!如若不然他早就擒獲白鹿矣
!至於溝坎,也是被爭強好勝之心矇蔽了眼睛,沒有看見,馬亡車毀怨不得旁人!”
公子無詭不理會氣急敗壞的公子元,直接回懟,或許是今天的經歷讓這個青年認識到了一些什麼。
“仲兄,你……”
公子元激動之餘直接從坐墊上站了起來,要往公子無詭這裡撲,似乎是想要將公子無詭的嘴巴堵上一般。
“放肆!”
齊桓公鐵青着臉斷喝出聲,聰明如他者到了現在那裡還看不出真實情況到底如何?
聽到喝聲,公子元如同當頭捱了一棒,激靈靈打一個寒顫,連忙跪倒在地,一聲不敢吭。
“報!公子雍獵獲白鹿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