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煌龍曉此刻袁威宏心情,便主動解圍:“子業,是我把話題聊歪了,這些都不重要。”
“我們還是聊點別的吧?”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驕傲。
作爲老師,打秋風於學生的經費與用女人嫁妝的性質類等。
這時候吳軒奇就最有心了,飛速地將話題轉移:“子業,這個微型循環儀,你打算如何用?”
方子業看向了聶明賢:“這個我和賢哥還沒有商量好,不過不管怎麼用,都是在臨牀上用。”
方子業有想法,只是難辨高下。
這樣選擇會捨棄很多東西。
聶明賢此刻非常清醒搖頭:“子業,我只是個搞改裝的,我不摻和這個。”
遠居人下,真把自己當主人了可不行,至少目前的身份不合適。
從方子業提出這個概念,設計相應的設想,再到理論指導……
聶明賢其實做的只是將設想和理論應用於現實的改裝工人。
劉煌龍欲言又止。
倒是吳軒奇淺淺地表達了一下最真實的想法:“工具要放在最合適的位置才能發揮最大的能效。”
“這個微型循環儀,其實在手外科才能發揮最大效果。”
袁威宏看了吳軒奇一眼,也沒說話。
劉煌龍則知道吳軒奇的這個建議需要方子業放棄太多,有關斷肢栽植術的後續課題,都會被其他人橫亙一腳。
從自私的角度出發,等方子業將斷肢栽植術課題做完之後,再把這個東西公之於衆,把科研方面的好處都撈在自己手裡纔是最合適的。
畢竟方子業團隊爲此努力了那麼久,爲什麼就不能據此揚名?
“要不,我們先吃飯吧。”
“不論後續如何選擇,這於我們大團隊還是我們大骨科,都是一件大喜事。”劉煌龍隨即又把話題移向別處。
整個過程中,蘭天羅都沒回話。
除了討論專業的問題,其他方面的問題,他都很少干涉。
……
飯罷。
袁威宏帶着兩個徒弟散步回中南醫院,在橫跨楚河的橋樑上頓步,看向方子業:“子業,你心裡是不是已經有了想法了?”
蘭天羅轉身向方子業。
方子業輕輕點頭:“師父,我預想的是,把這個東西交給劉煌龍教授,讓他帶去手外科。”
“有了這個微型循環儀,我們醫院的手外科就不可能一落千丈,至於後續如何,那也不是我可以管得了的。”
“至少這樣一來,鄧老師可以回來。”
方子業的語氣很平靜,表達的內容還有一條或許袁威宏不喜歡。
鄧勇也是方子業的老師,同樣對方子業也很好,兩人有嫌隙時,方子業夾在中間是最難做的。
方子業的視角已經不似以前那般懵懂,看得到更多的視野——
鄧勇迴歸之後,其他人且不說,李源培秦葛羅等鄧勇一手帶起來的人肯定要回鄧勇教授組。
袁威宏唯一可以留下的,就只有方子業、蘭天羅和揭翰幾人。
如此一來,袁威宏堪稱‘孤家寡人’。
袁威宏點了點頭,有些意外地看向方子業:“你不想通過手外科的跳板升上來?”
方子業跟着劉煌龍去手外科是捷徑的跳板,如今的手外科堪稱“百廢待興”!
這就是非常好的鍍金之地,方子業並非沒有手外科的實力。
在哪裡給病人看病不是看病,沒有必要挑選時間和地點。
方子業道:“師父,升職肯定是想的。”
“同樣的勞動付出下,更高的職稱能有更多的回報…”
袁威宏打斷了一句:“那是你,不代表所有人。”
高職稱的人薪資報酬更高,是因爲他們具有不可替代性,也可以說是實力變強了工資才高。
不過方子業是個例外。
“你繼續說。”
方子業繼續道:“師父,我想做的事情太多了,所以就不想把路線再揉亂。”
“關於毀損傷常規治療的方案,目前還在探索之中,關於毀損傷和功能重建術的上肢臨牀試驗方纔伊始。”
“我這個時候退去手外科,單純只是爲了升職,不利於以後的發展,也是對目前科室裡病人的不負責。”
方子業立正頷首正色:“這並不是清高,而是我實實在在地可以做這些事。”
方子業倒不是覺得對不起科室裡的那些病人,固然有這一部分因素。
更多的,還是方子業想踏踏實實地把目前的這些課題給推進完。
說實話,真的讓方子業去了手外科,方子業都不知道自己會再挖出來幾個什麼樣的坑,到時候再難抽身。
這也不是方子業自吹自擂。
擁有5級手外科的基礎理論,在方子業看來,手外科處處都是課題方向,每個分支都有機會可以深入進去……
“那你知道你一旦這麼決定,你放棄了多少麼?”袁威宏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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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東西,如果留在我們這裡,至少可以讓一個人輕而易舉的留院,即便留不了院的,去省人醫也沒問題。”
蘭天羅和方子業都掃了袁威宏一眼。
伱飄了啊師父。
省人醫什麼時候需要撿漏中南醫院了?
當然,方子業知道袁威宏說的是事實,現在從創傷外科走出去的博士,但凡有過幾年時間的浸淫,有一些積累,還真有可能在留不了中南的情況下去省人醫就職。
而如果放在以前,中南醫院留不了的,省人醫也是不可能要的。
蘭天羅道:“師父其實說得也沒錯,我聽李師兄說。”
“孫紹青師兄所在單位的領導,都在問孫師兄有沒有學會關於毀損傷相應的技能。”
“孫師兄說沒有,他們單位打算明年就送孫師兄再回來進修學習。”
因爲方子業搞出來的課題,不僅是對後來的學生有超強的裨益,即便是以前中南醫院畢業的學生,都有可能因此受益。
袁威宏則聽出來了另外一層意思,笑了笑:“是啊,子業你爲科室裡做的事情已經夠多了。”
“也沒有理由要求你把所有的東西都留下,科室裡不是沒有事情做。”
“科室裡也不是沒有榮譽可以拿……”
袁威宏對手外科的感情自然不深,不過,創傷外科要做的事情足夠忙活很久了。
“走吧,都先回去休息,都好好休息。”袁威宏揮了揮手道。
……
翌日。
早晨,方子業與洛聽竹二人在跑步回程路上,方子業打開手機看到王興歡院長的微信信息。
“子業,今天如果有空的話,來我的辦公室一趟。”
“嗯,是院長辦公室。”
王院長的辦公室的確很多,除了科室裡的辦公室,還有實驗室的辦公室,更有院長辦公室。
“好的,王院長。”方子業立刻回覆。
王院長喊你過去,你沒空也要製造空閒時間出來啊?
“師兄,付款。”洛聽竹正擰着老闆打包的熱乾麪。
沒帶手機出門的她,只能讓方子業結賬了。
洛聽竹買的女士運動服沒有口袋,她如果要帶手機只能手持。
一般情況下,兩人出來跑步,都只帶一部手機。
“老闆,多少錢?”
“二十八。”
方子業知道洛聽竹肯定買的是牛肉熱乾麪。
只能說有點小貴,方子業沒有任何猶豫地就付了款。
回程路上,方子業繼續問:“聽竹,你真不想提前畢業啊?你們老師都想讓你提前留院開始工作了。”
洛聽竹果斷搖頭:“不不不,我還想多讀幾年書。”
“如果不是我一開始就報了八年制的話,我甚至想再多讀幾年。”
八年制是本碩博。
五年制的五加三加三則是十一年,如果再加兩年的博士後,則是十三年。
洛聽竹似乎很喜歡讀書。
方子業更好奇:“你不是更喜歡治病救人的感覺麼?不想早點工作,在臨牀上大展神威?”
兩人同時跋涉上樓,洛聽竹在前,方子業在後。
並未並排攔路。
這個點雖然才六點多,但也有早起的老爺子老太太出門買菜,遇到了讓路不方便。
洛聽竹並沒有及時回話,方子業也暫時消停。
等到兩人回了家,一邊換拖鞋的時候,洛聽竹才說:“磨刀不誤砍柴工。”
“師兄,我有臨牀經驗,我有操作經驗,我有麻醉的經驗,我接觸過病人,所以我知道。”
“我多讀點書,只會對我的技術更有促進。”
“而且我讀書也是在臨牀。”
洛聽竹穿着拖鞋到桌子旁後,一邊打開熱乾麪開始攪合,一邊說:“我可能更不想的是升職吧。”
方子業突然有些看不懂洛聽竹。
這麼拼的一個人,還能不想升職?
當然,很快方子業便心有所悟。
方子業試探:“其實我們可以請人的。”
洛聽竹非常非常果斷的搖頭:“不對,如果是生了孩子的話,即便是爺爺奶奶帶着,肯定都趕不上自己的父母親自帶着。”
“這是我個人的體會。”
方子業就不再辯駁。
這是一個非常尖銳的矛盾。
兩個事業狂魔湊合在一起,肯定照顧不到家裡,比起方子業而言,洛聽竹的事業可能沒那麼優秀,所以她選擇了捨棄。
哪能有人不想升職呢?
洛聽竹爲了學醫都付出了這麼多,她難道不想當一個專家,一個教授?
只是洛聽竹會考慮的因素比自己考慮的更加周全。
此題無解。
方子業沉默着開始吃麪。
他喜歡洛聽竹,他希望她開心,希望她可以有自己的愛好,而不是爲了什麼,割裂夢想,捨棄愛好,變得半“行屍走肉”。
可洛聽竹拋出的理由,又讓方子業無力反駁。
人將中年,或許不論貧富,都有無盡的煩惱纏身吧。
吃過了早餐,爲了節省時間,兩人共沐浴於晨時的灑花……
王興歡院長的邀請,沒有時間也只能創造時間。
快速交完班、查完房後,方子業便與劉煌龍暫時告假。
手術還是可以正常進行,方子業只是不參與開頭一段。
方子業來過很多次行政大樓,不過以往多是以學生的身份來這邊跑‘經費報賬’。
因此方子業更熟悉的是財務科和科研科。
院長辦公室所在的樓層,方子業很少來。
到達八樓出電梯後,方子業看到院長辦公室的門還沒打開,於是便坐在了辦公室外大廳中的沙發上坐了一會兒靜等。
王教授除了是院長行政職稱,同樣還是專科的教授和專科的主任,估計這會兒也還在查房。
看了一小會兒手機,方子業聽到了熟悉的沉穩中年男子聲:“小方,不好意思。”
“科室裡來了一個疑難雜症,所以查房就多耽擱了一會兒。”
“讓你久等了。”
方子業忙道:“王老師,我也剛到。”
王興歡卻不吃這一套:“隔壁已經有人發信息給我了,你都到了有二十分鐘。”
“裡面坐。”王興歡一邊打開辦公室門,一邊邀請方子業進。
方子業規規矩矩地走了進去,目光只是隨意地掃量了一下制式的辦公室,並無特殊的地方。
王興歡坐下後,就將自己的辦公包放了下來,看着方子業還站着,就說:“小方,坐啊?”
“我們又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不必這麼拘謹。”
方子業這才規規矩矩地坐在了王興歡對面的沙發椅子,笑問:“王老師,你今天特意來找我是有什麼事麼?”
王興歡雙手十指交叉,杵在了下巴上:“的確是找你有點事。”
“小方,你先把門關上吧。我剛忘記關了。”
方子業起身照做。
返身還沒有坐下,王興歡就道:“我聽人說,小方你今年發表了好幾篇文章?而且期刊的影響因子都不低。”
“小方,你給我透一個底,你到底有沒有搞點什麼小動作?”
“這裡就你我兩個人。”
方子業聞言一愕,馬上意識到王興歡這麼問並不是在針對和懷疑自己,而是在保護自己。
王興歡此刻的臉上,滿是糾結,一雙渾濁的眼睛,刺出的目光彷彿有無窮的穿透力,直勾勾地看向了方子業——
大家都是搞臨牀的,大家又都是搞科研的。
你說你幾年憋出來一篇jama、bmj這樣的文章,那無可厚非,中南醫院這樣的平臺依託得起這樣的成就。
但你如果是下面條一般的,將高分文章捆成一包,多少有些過分。
“王老師,您爲什麼這麼問?”方子業知道王興歡話裡有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