療養院依山而建,臨牀區與科研區稍分離但距離不遠,也就是五六百米的距離。
主要是爲了防止實驗室裡的有毒物質傾瀉,所以才隔了這一段距離。
兩邊的宿舍、食堂也是分隔開的!
方子業沒有選擇開車,而是騎着小電驢就往實驗室所在方向奔赴而去。
穿戴好隔離服以及動物試驗室裡的專用防毒、防氣味的口罩後,方子業找到了聶明賢與廖鎵。
“怎麼這麼快?這才幾天?你們加班了?”方子業問。
兩人是二號纔來了恩市,這才四號,難道廖鎵是二號閒得無事,就直接跑來了動物試驗室?
“骨肉瘤脛骨平臺載瘤可能要一段時間,但滑膜肉瘤的生長速度是很快的。”
“方子業,你過來看看!”廖鎵指着電腦連接的閱片器,上面顯示着的是裸鼠的關節內滑膜核磁影像,他快速地將其放大。
廖家改口了,沒有繼續叫方教授,喊子業又覺得太過於親暱,暫時就以方子業相稱。
並且也還在“氣頭”上,上一次不是被聶明賢在火車上虐了一次後,吃飯的時候被方子業四人兩對又狠狠地虐了一場嘛,現在的語氣有點傲嬌。
滑膜肉瘤是源於關節、滑膜及腱鞘滑膜的軟組織的惡性腫瘤。以四肢的大關節爲好發部位,也可發生於前臂、大腿、腰背部的肌膜和筋膜上。
一種青少年和青年人中常見的惡性腫瘤!
這是它的背景,它之所以生長迅速,就是因爲青少年處於猛漲期。
醫學對於腫瘤的定義,其實是局部組織細胞增生所形成的新生物。
它未必會直接造成侵害,比如說分泌的物質對人體產生毒素,它可以是正常組織的瘋狂增生,外延,導致壓迫、分泌正常的激素,使得人的體內激素代謝改變。
再則就是瘋狂地吸納正常人體的能量物質,供給自己生長,以至於正常的機體組織沒有足夠的能量供應,產生惡病質。
腫瘤的附加功能,才致死,而不是直接致死。
教材書上,對滑膜肉瘤的描述是:磁共振主要看到滑膜的增厚、軟組織腫塊,同時也可以看到鄰近結構變化,如軟骨改變包括骨骼改變如軟骨變性、軟骨變薄,軟骨破壞中斷。
臨近骨質破壞可以看到不規則、斑片狀、異常的骨質破壞信號。
然而,其實滑膜的血運比較豐富,滑膜肉瘤在覈磁影像中的表現,最突出的就是形成多個血管翳。
“能辨析出其源頭的滋養血管麼?”在方子業認真閱片後,廖鎵問。
滑膜肉瘤,是滑膜系的腫瘤,如果可以將其血源斷掉,那它就是無根浮萍,會快速地壞死。
主要的滋養血管被堵塞後,其效果甚至比放化療還要好,甚至達到完全治癒狀態。
目前對於滑膜肉瘤的治療,主要推薦還是手術治療,但易復發。
人體之所以產生腫瘤,是因爲局部的微環境,使得局部的組織惡性增生,這就是腫瘤出現的本質。
切了腫瘤,微環境沒有改變的話,依舊可以再生出“新生物”!
“彆着急,子業還在慢慢看,閱片又不是快進,哪裡那麼快就可以到重點……”聶明賢偏頭道。
廖鎵聽了踢了聶明賢一腳:“好好說話,不然我會懷疑你是在內涵我!”
“對號入座了就是心虛。”
“少裝點逼。”聶明賢掃了廖鎵一眼。
如今的他,纔是真實性格的他,而不是一兩年前的那個,被一座‘無形大山’壓得喘不過來氣的‘聶主任’!
父母在你小時候義不容辭地扛起了你,你成長起來後,肩膀有力了,不是讓你逃離他們。
真正的聰明人,在開你的玩笑時,往往是一語雙關的,你往哪個方向理解都沒錯。
現在的廖鎵有點傲嬌,他做試驗的速度很快,是他可以裝逼的理由。
“你嘴巴能不能閉上?一個血管外科的,還要子業過來幫着看核磁,閱血管走形……”廖鎵是針尖對麥芒,絲毫不讓。
“欸…”聶明賢是真的被懟得沒有脾氣。
血管外科就是他的專科,是他最擅長的,可核磁影像雖然分辨率高,但你閱片的人想要看清楚每一種細節,這不是他的水平可以做得到的。
整個影像學專科,都沒有多少人能做到,血管外科亦然如此。
若非方子業目前的起點還是低,自己就算是‘俗套’地想先下手爲強,都沒他的位置了。
有沒有人可以用點子勾起他的興趣?
當然有,而且還不少,這個世界上會天馬行空的人多得很。
只是挖出了欲壑,能填上的人寥寥無幾。
聶明賢曾在京都獨自一人做過許久的思想工作,最終也難免陷入了俗套,近賢人於微弱卑微時期。
過時不候。
廖鎵吵贏了,便覺得心情很愉快。
他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這麼快樂過了。
“現在還屬於血運的誘導生長期,血管的走形還不是不特別明顯,很難精準定位!”
“不過從大體的結構來看,主要還是由關節內動脈網提供。”
“膝關節內的動脈網,主要由膕動脈的膝上內、外側動脈,膝下內、外側動脈和膝中動脈,股動脈的膝降動脈、旋股外側動脈的降支以及脛前返動脈等相互吻合而成。”
“目前猜測,這一例的滑膜肉瘤,以膝關節下外側動脈和股動脈的膝降動脈爲主要動脈供應源。”
“在這個位置!”方子業挪了挪鼠標,點出來了兩條動脈的走形,其中一個節段,曲繞比較豐富一些。
聶明賢知道現在的重點就是通過不同的病例推導一般的規律,便馬上應道:“還有其他的,子業,你正好來了,就一起看了吧。”
“會影響到你等會兒去做手術嗎?”
聶明賢知道方子業的手術安排,今天療養院裡沒有手術,但恩市中心醫院手外科的那臺手術,已經預備好了,預計是上午的十點整準時開臺。
“先看完吧,時間也還早。”方子業讓開位置,讓聶明賢幫着找出下一組影像學資料。
聶明賢比他更熟悉套包存放的位置,就沒有必要多浪費時間了。
廖鎵也沒有再與聶明賢爭吵,而是趕緊道:“先備註一下,把已閱和預估的動脈記錄下來!”
“回去方便記錄筆記。”
聶明賢從善如流,老老實實地幹活,他來這裡,也不是爲了玩,更不是爲了玩‘廖鎵’。
……
一個小時後,時間來到了十點十一分,幾人先後退出實驗室時,方子業的手機也正好響了起來。
“聶哥,廖哥,你們接下來自由安排吧,午飯我就不和你們一起吃了,打電話來催了。”
“等會兒我接你們去吃晚飯,你們不是想去吃牛肉嘛。”方子業笑着道。
兩人都沒有脫隔離服,廖鎵遠遠地對方子業點了點頭:“等會兒電話聯繫。等會兒我給你加油。”
方子業笑着轉身走了。
廖鎵所說的加油,是真的給車加油那種,但這種話題就太見外了。
方子業現在已經不是以前窮得連生活費都得靠花唄和借唄的毛頭小子了,手邊隨便散出去幾千塊錢,都絲毫影響不到他的正常生活。
方子業趕去別墅區停車場拿車準備出發的時候,韓靜宜的信息已經到了:“方老師,我已經到恩市了,去找個房子,稍微打點一下,明天就可以正式上班了。”
“謝謝你讓聽竹姐給我介紹房子,我看了一下,交通還挺方便的,每天早上坐公交,九點趕到實驗室會很快。”韓靜宜道。
方子業簡單地回了一句:“我去中心醫院手術,那套房子就在中心醫院的對門,你先打電話聯繫房東吧。”
那套房子,就是以前方子業下來恩市的時候租的親戚家房子,自己那個‘表姨’,目前都還沒有搬來恩市住,所以一直空着。
她又不願意租給外人!
方子業就與洛聽竹商量了一下,再打電話問了一下自己的母親,表姨說可以,就又租給了韓靜宜。
以後蘭天羅和揭翰兩人來,或者是自己的學生來,都可以以團隊成員的身份進入到療養院的宿舍區。
科研助手不屬於“團隊必備”成員,很多教授都沒有把科研助理帶來,方子業當然不好太過於‘出色’!
一個副教授配一個科研助理招搖過市。
自己給的工資不高,給韓靜宜找一個價格相對便宜的房子也是幫忙,自己那表姨也能多一點收入。
這一次租出去,年租可就不是幾千,而是一萬一,月租九百多。
那是一套三室一廳的大房子,在恩市中心醫院的對門,如果租給恩市醫院裡的新晉員工的話,一個月一千五絕對少不了。
只是自己那表姨覺得懶得搞,怕麻煩。
……
“方教授,這邊,這邊是醫院設立的會診區專用停車位,一共三個!”韓寧坤直接接到了門口,在看到了方子業的臨牌車後,便招手示意他直接開過去。
韓寧坤穿着白大褂,戴上了胸牌,估計是早就與門口的保安接洽好了,所以方子業開車過來後,他就直接把手工攔路障給取下來了。
只是六十多歲的大叔看了方子業的車後,有些糾結:“這還沒上牌啊?”
“那下次我可能會不小心攔了!”保安大叔有些苦惱。
韓寧坤轉頭道:“劉叔,你認人不認車嘛,辛苦你了。方教授是我們骨科好不容易請過來的專家,在漢市那都是鼎鼎有名的。”
方子業知道韓寧坤的意思是示好,希望通過將細節都處理好,好讓自己多來這邊會診做手術,順便再教學一些新術式,那他們科室的發展速度也會蹭蹭飛起。
方子業在恩市中心醫院待過,知道這裡的局面。
不過,方子業如今哪裡有這麼多的時間?
也沒有當場強拒,開車停好後,鎖了車,便笑着道:“坤哥,辛苦你了。”
“方教授,都是應該的。”
“病人已經麻醉消毒好了,就等着你過去手術了。”
韓寧坤客氣得很,偏頭說:“劉叔,下次一起抽菸,我們先去手術室了。”
“好的。”劉叔笑着看向韓寧坤。
方子業跟着韓寧坤進門時,問道:“坤哥,我之前交代的,讓你們準備冷凍保溫盒的事情,有辛苦在意一下麼?”
“我等會兒要把切下來的神經節段帶走。”
這種慢性周圍神經退行性病變的神經節段,回去做病理切片也好,還是固定之後做基因檢測等,都是非常珍貴的原材料。
韓寧坤聞言道:“方教授,我們也爲了這個事情,跑過醫務科多次了。”
“醫院目前的規定還是比較明確的,院內的手術切除物,除了患者家屬之外,任何醫務人員都不得帶出醫院。”
“只能交給手術室或者本院的病理科、試驗室進行處理!”
“方教授,您也知道,這個規矩出臺的本因是,婦產科那邊的胎盤……”
韓寧坤說着,發現方子業的臉色有點不對勁,馬上解釋道:“方教授,我們醫院的病理科和實驗室,是非常願意積極主動地配合方教授您開展一切科研活動的。”
韓寧坤的這些話,方子業心裡已經如明鏡!
這個決定,不是韓寧坤可以做出來的,他沒有這樣的權限。
他也不爲難韓寧坤,將洗手衣往身上一套,扎進了褲子裡形成高腰後,又搖了搖道:“我手裡的課題夠,不差這一個。”
真的是有意思!
真有人覺得情商夠,就可以拿捏住一切麼?
中日友好醫院的那位林鵬教授想做的事情,恩市中心醫院的譚國棟主任也想做,好得很吶。
大家都不是一個圈子裡的,你非得硬着頭皮擠個雞毛啊?
“方教授,我不是這個意思。”韓寧坤趕緊解釋道。
方子業卻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側挪一段距離後,給消化內科的瞿唐偉教授打電話去了。
簡單聊了幾句後,方子業就道:“欸,對,你讓家屬把那個東西拿到手,就說自己要另行處理!”
“我來做手術了,反而拿不出來了。”
活人不能被尿給憋死,既然恩市中心醫院要和他走正規的流程的話,他可以走得比恩市中心醫院更加正規。
切下來的東西,必須要給家屬看,而且家屬有將這些病竈帶走自行處理的權利。
切下來的腫瘤,患者都可以自行帶走,去留作紀念也好,去更高級的醫院作進一步的病理檢查也罷,都是允許的。
韓寧坤在遠方陪着笑,心裡卻是有點着急。
“坤哥,可以了,我們上去做手術吧。”方子業回道。
……
方子業洗手的時候,韓寧坤就先方子業一步進了手術室,估計是去給手外科的譚國棟主任彙報情況了。
方子業也沒管,他不覺得自己做的有什麼錯!
方子業也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俗人,他不覺得恩市中心醫院的手外科,有什麼人可以和他平等地談什麼合作。
即便有,他就算是做了狗眼看人低的事情,做了也就做了,誰也不求着誰。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搞歪門邪道,本本分分的做人,就沒有什麼好怕的。
方子業進到手術室後,就直奔着無菌手術衣包而去,笑着解釋道:“譚主任,不好意思啊,實驗室裡有點事情稍微耽擱了。”
“對不起,耽擱大家時間了。”
譚國棟估計是知道了方子業打電話的事情,也知道了方子業的決策,因此在方子業進門之前,眼神格外糾結。
不過,在方子業進門後,他便轉成了笑臉,眼睛一眯:“沒關係的,方教授,我們今天也沒有其他的手術安排了,這一臺手術能做完,就都下班了。”
“那我們爭取手術進展順利一些,好早一點下班。”方子業也笑着回道,並沒有多說什麼。
手術正式開臺後,方子業發現,這個小姑娘的症狀和情況,比他預料的還要稍微好一些,肌肉的攣縮,沒有那麼複雜。
處理起來,比起毀損傷術後僵硬粘連的病種,還要稍微簡單一些。
畢竟,毀損傷術後的僵硬,是粘連,需要小心地清創剝離。
這個小姑娘,則是原發性的肌肉攣縮,並沒有粘連的情況,她自己估計也是經常有功能鍛鍊,只是後來伴發了神經退行性病變,因此產生了一定的神經性萎縮。
肌肉萎縮和攣縮,是兩個概念,肌肉粘連,又是另外一種比較複雜的情況了。
手術一開始,譚國棟等人就開始誇獎了起來。
方子業則笑道:“還行吧,也都是基本功,所有的手術都該暴露和切開。”
不過,隨着手術的進行,譚國棟以及丁躍副主任醫師的問題越來越多,竟然連肌腱轉位術,都需要追着每一個細節問!
這就不是單純地好學了!
功能重建術,神經肌腱、血管轉位和移植術是基礎。
如果譚國棟他們連這些基礎的術式都不會的話,就沒有資格說去學習功能重建術。
方子業道:“肌肉攣縮的情況下,肌肉劈開,肌腱移植,充分鬆解,再視情況予以轉位術延展肌肉的原本走形,這是最基本的。”
“譚主任,我們還是先做手術吧!”
方子業沒有在手外科待過,也不瞭解手外科每層級醫院的基本水平。
所以,一開始譚國棟等人問時,他是無問不答的。
畢竟啊,好學的人,沒有人會厭惡,至少不會覺得對方做得有什麼不對。
但好高騖遠的人,大部分人對他們都提不起什麼好感。
恩市中心醫院,目前就只能搞一搞斷肢再植術,連轉位術和移植術都不敢開展的話,那麼對他們的問題進行回答,本質意義就是科普了。
方子業不相信譚國棟等人,連學術會議都不參加!
參加了學術會議,目前的轉位術,功能重建術,就是手外科的熱門關鍵詞,肯定有很多大咖在分享這些術式的進展。
然則,在這樣的大環境下,譚國棟等人還在路上的話,就證明基本功不夠。
方子業的教學,那就是沒多大意義的。
免得誤了人。
當然,如果方子業願意在這裡待着帶個幾年,或許可以將譚國棟等人培養出來。
可方子業肯定是抽不出這麼多時間的!
譚國棟聽懂了方子業的意思,雖然內心覺得有點不好受,可也理解方子業的心態,歉意道:“不好意思啊,方教授,用一些比較基本的話題,耽誤了您的時間。”
如果說,之前聽韓寧坤說,方子業不願意和他們合作一起開展基礎科研,他覺得是方子業先掀了盤子。
現在,譚國棟倒是覺得,可能是自己等人強行高攀了。
譚國棟只是恩市中心醫院的醫生,這一輩子就沒有接觸過幾個基礎科研,他覺得基礎科研是不是就那麼回事兒?大家帶一帶,你好我好大家好,我又不搶你的一作。
我給你好處,請你吃飯,陪你喝酒,替你解決一些其他方面的問題。
這不就過去了麼……
然則,譚國棟也許不知道,之前恩市中心醫院創傷外科的張明燦也是這麼想的,而且,他做的比他更加隱晦,張明燦組的底蘊更好。
遇到的方子業,還是很‘弱小’的方子業,那時候,方子業就覺得,兩個團隊根本不是一個層級的。
方子業參與到張明燦的團隊,純粹就是去給張明燦打工,而不是合作。
那麼你就別和我談什麼一起相互交流的事情。
社會關係的本質,其實就是在作各方面的底蘊交換,而不是單純的喝酒吃飯。
你有我需,我供你求,餐桌上你來我往地談下了交易!
科研合作不比公司之間的貨物貿易,稍微次一點,只要便宜就好。
等到方子業操作神經移植術時,譚國棟等人都摁滅了心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完全就是在看‘天書’與奇蹟。
他們這一次才真正瞭解到,方子業的技術原來可以這麼高,外科手術,原來還可以這麼做。
手外科的手術專科高度,原來可以到這樣的層次!
“嘶!”
“方教授,這樣處理起來,可真是精妙,操作也妙,思路也妙。”譚國棟的誇獎顯得很無知。
這很正常!
中南醫院手外科的教授所擁有的水平,就是譚國棟覬覦而不得的,方子業手裡的功夫,又會讓手外科的那麼多教授都嫉恨得發紫。
從譚國棟的視野看方子業,恨不得來一個奪舍,直接將方子業的水平全盤接收,或者來一個斗轉星移,把兩個人的水平都給互換下。
“還行吧,這一臺手術的操作難度中規中矩,終究與一些感染、外傷所致的慢性神經損傷的臨牀結果是差不多的。”
“只是比較棘手的是,一些外傷或者感染性的功能障礙,沒有神經的實質性病變。但她有,所以就要更加小心地確定好病竈的節段,以神經移植術,替代原有的神經走形。”
“她術後的功能康復能恢復多少,這也是現在沒辦法回答的。”方子業操作完了關鍵部位後,就把皮膚和軟組織縫合的手術閉合空了出來。
再轉頭看了一眼時間,纔到下午的三點四十分,這時候去接聶明賢與廖鎵,還可以在飯點前趕到巴縣茶店子鎮,去吃“牛肉”!
“譚主任,這個病人,術後至少要用激素減輕神經水腫一週左右,從16個單位開始,逐漸遞減。”
“抗感染的話,可能要用到十天左右,具體的,還要看術後的檢查結果。”
“她這種退行性病變,不排除可能是病毒或者其他的感染引起的,還是要注意一下。”
“另外就是,患肢在前面一週,要嚴格制動,讓患者戴着制動的支具,進行精細活動的功能鍛鍊。”
“一週之後,將支具的活動度再根據具體的情況調整,我到時候會再過來看的。”說完,方子業再巡視了一圈手術術野。
沒發現有什麼問題:“我就先下臺了,還約了幾個朋友一起去吃飯。”
譚國棟聞言一愣,馬上跟着方子業離開了手術檯,接道:“方教授,您約了朋友啊?我安排了吃飯的地方,要不喊着一起唄?”
韓寧坤與丁躍二人則是非常懂事地開始進行傷口的閉合等收尾的工作。
“我們會走得比較遠。今天不太方便,下次有機會的話,可以一起。”方子業回道。
脫下了無菌手術衣和手套後,方子業就拿起了自己的手機,往手術室外走去。
譚國棟同樣是跟了上來,與方子業並站在洗手池前洗手時,譚國棟才略糾結地說:“方教授,您是不是因爲我們沒有談好將這個神經節段讓你外出的事情,就有些生氣了啊?”
“其實是這樣的方教授,我們醫院目前也是漢市大學的附屬醫院,基礎科研一直都是薄弱環節!”
“我們醫院的科研部,一直都在想着往這方面靠攏……”
方子業聞言點頭:“是的,教學醫院,是該多做些基礎科研。”
“但譚主任您誤會了,我真的約了朋友,而且也沒有生氣,我通過其他的方式解決了。”
“您到時候,只要把切下來的病竈,交給病人家屬即可。”
方子業是成年人,遇到了問題不管是發怒也好,還是宣泄也罷,首先要想的是解決問題,而不是對着譚國棟等人耍脾氣。
這與耍大牌沒有任何區別,方子業就不喜歡這樣的人。
自己也應當避免往這方面靠。
譚國棟道:“方教授,不好意思啊,最後還是沒能比較圓潤地處理這個問題,還是我的能力有所欠缺。”
“但您也知道,有些決定,不是我們這些專科的主任可以左右的。”
“所以,希望方教授您不要生氣,以後有機會的話,我們還能一起合作,也希望和方教授您多多學習。”
譚國棟把自己擇了出去。
不過,方子業根本不在乎到底是誰,想要與自己‘羈絆’,這對於他而言,都不是很重要。
方子業這一次來恩市療養院的目的,不是爲了建設恩市中心醫院而來的,他的目的是療養院。
去與恩市中心醫院就扯不清,就屬於是拎不清重點,節外生枝了。
“我懂的,譚主任!”
“行政嘛,終究是不太瞭解臨牀的。您的壓力我也明白,不過我目前,也的確抽不出來足夠的空閒時間。”
“不然的話,我也是恩市人,我也希望看到我們恩市好的。”方子業本分地講了一句。
譚國棟就說不下去了,跟着方子業下到了更衣室後,將一封信封塞給了方子業。
方子業大概捏了一下,有一萬出頭。
眉頭稍稍一皺。
譚國棟趕緊解釋道:“方教授,這個錢有點少,按照您正常的會診手術收費標準,還補一半纔算合理。”
“不過,畢竟我們醫院給的規格這就是頂格了!”
“我也沒有好意思讓患者補多少,所以希望方教授您多擔待。”
方子業聞言道:“譚主任,你和患者是怎麼均攤的?”
“患者給多少,你就給我多少嘛,科室裡不該虧負,這本來就是我給你們找的麻煩。”
方子業是擰得清的。
這個病人之所以會來中心醫院,是他方子業答應了瞿唐偉,而不是譚國棟去找了瞿唐偉!
讓科室裡爲了這個病人還貼錢的事情,方子業做不出來。
“沒事兒,方教授。”譚國棟還要推諉。
方子業就把信封一放,一邊整理外套的褶皺,一邊道:“那我就不拿了,譚主任!~”
“一半,一半。”譚國棟趕緊說。
“真是一半啊?我可以打電話問的。”方子業說。
這個患者做手術,手外科可以拿到手術費,這個費用方子業肯定是不拿了的,這是手外科病房自己掙的收入。
但手術費應該也不高,就是五六千。
還要給手術室護士和麻醉醫生分!
“真的就一半,方教授,都說到這個局面了,我還和您客氣什麼?”譚國棟道。
方子業就拿起錢,自己數了五千,把剩下的留下來了。
“譚主任,這一次是我麻煩了你們,剩下的錢也不多,就權當是我謝謝你們爲我張羅了。”方子業道。
“欸……”譚國棟一愣。
“譚主任,以後還有合作的機會嘛,對吧。”方子業瀟灑地離開。
人情講究往來。
如果不是特別親近的人,最好是少欠人情。特別是錢能買得到的人情。
沒有這個必要,太不划算了。
坐上了車,點火熱車時,方子業回想起韓寧坤等人對待自己的小心翼翼一幕,方子業深吸了一口氣。
名是個好東西,地位也是個好東西!
有了這兩個東西,你遇到的人,都會越來越客氣,也會越來越對你尊敬。
這樣的尊敬,融入到了你的日常生活中後,就會逐漸地腐蝕你的心境,融入你的骨子裡,從此再也難以脫離。
比起自己第一次來恩市,現在回恩市的狀態?
但其實,每一個走到副教授和副高的人,都積累了很多,他們爲了積累而付出的東西,也都是值得尊敬的。
不僅是自己走到了副高才辛苦,所有人都是如此。
以前的方子業,只是瞭解了恩市中心醫院裡下級醫生的生活狀態,如今的方子業,算得上是看清楚了恩市中心醫院裡的上級風貌。
大家都不容易。
在三峽大學附屬人民醫院的蘇梟主任,爲了進步,需要求自己去做手術,有些手術,推諉不得。
在恩市中心醫院,當年創傷外科的張明燦主任,有諸多苦惱。
如今手外科的譚國棟,不管是他自己想着從自己這裡套好處想要進步也好,還是科研科給他施加了壓力,想要以傳統的‘人情往來’與自己交易也罷。
終究,也只是比起普通人活得更加富裕了而已,完全談不上什麼自在。
幸虧自己當年,沒有在碩士畢業之後就回來工作,否則的話,現在譚國棟等人的遭遇,恐怕就是沒有遇到面板前,自己最終的歸宿了。
……
方子業坐在主駕駛位,廖鎵坐在了副駕駛位,鼻孔朝天,看着後座的‘狗男女’,咳嗽道:“注意點啊,這可是方教授的車,你們兩個收斂一些。”
聶明賢直接伸手扯了一下廖鎵的耳朵,罵了起來:“你他孃的是吃了火藥不成?”
“牽個手你也逼逼賴賴的,我就牽手了,我有手手牽,你也牽吶?你不還有左右手嗎?”
“雙手合十,金剛不壞!”聶明賢毫不客氣地戲謔着,心態是越來越好了。
劉果拍了聶明賢一下,沒好氣道:“你注意一下,你單身的時間也不短,小心你又恢復單身!”
“嫂子,你可得講理啊,他也就是早脫單了不到幾個月,就這麼嘚瑟,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本性暴露了。”
“還是方教授好……”廖鎵忽然提起方子業,就巋然一嘆。
他前些年盡玩了,玩着玩着,連自己的目標都沒了。
在他這個年紀,要才華有才華,要錢有錢,要風度有風度,想要騙小姑娘很簡單!
可廖鎵哪裡還看得上小姑娘?
相親都不願意去,早就過了那種一見鍾情,或者爲了一個人,就不顧一切的衝動時期了。
方子業聞言道:“廖哥,你的緣分還沒到,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到了。”
“也不着急,找一個人對付,還是不可取的。”
廖鎵感慨道:“希望如此吧,只是?”
“其實對付一下也挺好的!”
說到這裡,廖鎵忽然又道:“方子業,今天你走之後,我又想到了一個點子。”
“骨肉瘤最易轉移的部位不是肺部嘛?”
“這就證明骨肉瘤對肺部的侵襲性是最強的,而且骨肉瘤的細胞,在肺組織裡,容易遷移和定居。”
“你說,我們有沒有可能,先從特別晚期的骨肉瘤開始操作啊,把骨肉瘤肺部轉移的模型先搞出來。”
“肺部的解剖結構比較特殊,用栓塞術去治療轉移竈時,會更好地理解栓塞術對於骨肉瘤的治療。”
“正好可以評估,直系血運對骨肉瘤病竈生長的速度影響。”
“這個模型是……”
廖鎵整個人忽然往前猛傾,腰猛閃了一下後,又重重地被安全帶彈回了座位上:“你踩急剎車幹嘛?”
方子業偏頭,手緊握方向盤,而後看了一眼後視鏡,國道上的車不是很多,來了一個靠邊停車後。
方子業果斷道:“要不我們改天再去吃牛肉?現在打道回府?”
“去你的!”
“工作不掩生活,該吃得吃,該喝得喝!”
“下班了,方子業。”廖鎵第一個搖頭。
同時還有些臭美地笑了起來。
嘚瑟,看你們嘚瑟,只知道談戀愛吧,這下子知道我這個單身漢的‘魅力’了吧?
我不用絞盡腦汁地去想着怎麼哄女朋友,我的思路通暢,我的潛能無限,搞不死你們兩個!
方子業這才重新啓動車:“目前,對於骨肉瘤轉移之後的腫瘤後期患者的治療,都是以姑息性化療爲主。”
“如果比較好的理解骨肉瘤轉移竈的侵襲性的話,說不定會對晚期患者的治療後生存期有極大的提升。”
“這是很多專科的腫瘤,目前都在研的超級大熱門。”
“我覺得,我們團隊如果把這個東西搞定了,諾貝爾肯定不至於,國家自然科學基金的二等獎甚至一等獎是提前預訂了的。”
聽到這裡,一向比較外向,毛毛躁躁的劉果,安靜得如同一隻溫順的貓。
她緊了緊隔壁聶明賢的雙手,貌似有些理解,爲什麼聶明賢非要往恩市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跑了。
不是因爲這裡有療養院,而是因爲有方子業和廖鎵這兩個大變態。
兩個人,都敢想,而且敢做。
自己身邊的這位,也不是個閒得下來的主,他們幾個湊在一起,鬼知道會發生些什麼化學反應。
聶明賢感受到了劉果軟弱無骨的手抓握力增加了一些,心裡竊喜之餘,卻沒有給劉果解釋,只是道:“等會兒如果口味好的話,我們多買幾斤牛肉帶回來吧。”
“以後在宿舍裡也可以自己架着鍋子吃。”
“下次,帶你們去我們鎮那裡吃米豆腐,那味道一絕的。”聶明賢建議。
他還年輕,他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三十幾歲,在醫學的道路上還纔剛剛開始。
雖然他走了一些彎路,延遲了很多年,但現在,就正好是他重新啓程出發的時節。
前路漫漫,但潛能無限。
誰的人生都不該被侷限,同樣的,工作之外,享受生活也是每個人該有的常態。
有錢不吃喝,沒用出去的錢,就都不算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