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陛下, 夫子本是江南人士,受不了這北地冬寒,向我告假回江南了。只說等來年春暖再回來。我因喜愛這清風苑內的冬日雪景, 所以搬來了這清風苑, 想往年翠湖結滿冰似一塊明鏡之時, 在上面冰嬉不知有多愜意。”崔九兒一邊說着, 一邊露出俏皮的微笑。
明瑜看着他的那抹笑意, 心裡不禁又驚又喜,崔九兒很少在他面前露出這種笑容來。阿九的笑嫣,如同青蓮初綻, 清新嬌怯裡又帶着一股頑皮靈動之息。
明瑜忍不住心旌神搖起來,他忽然想起兮九樓中那些他費盡心思搜尋來的少年, 雖是與崔九兒有點滴相似之處, 但沒有一個人, 包括那西域阿伽蘭在內,如眼前之人這般鍾靈毓秀, 靈韻逼人。明瑜的雙眼漸漸變得迷離,只深深鎖在崔九上的臉上,只恨不得一把將他攬住自己的懷裡。
可是明瑜根本不知道,崔九兒之所以露出這樣發自內心的笑容,完全是因爲談話中提到了顏長傾。他想着等至翠湖結冰之時, 若是能和夫子相攜冰嬉、蹙鞠, 該是何等的有趣?
“阿九, 宮裡的太掖湖已是結滿冰了, 你可願意入宮與我同去冰嬉?”明瑜突然間啞着嗓子問道。
聽得明瑜出聲, 崔九兒纔將思緒從顏長傾身上拉了回來,他收斂了笑意, 一本正經道:“陛下,太掖湖屬後宮,宮內自有太子妃,不,是現如今的皇后娘娘及各宮娘娘陪着您,崔九豈可貿然入內?”
“皇后娘娘?各宮娘娘?”明瑜的聲音忽然得變冷了起來。
“阿九,你知道嗎?我不喜歡她們,一點也不喜歡!當初娶她們不過是爲了應付父皇和那嘮叨迂腐的老臣。”
明瑜一邊說着,一邊探過身子,向崔九兒身邊靠近一些,目光灼熱地盯着他道:“自小到大,我心裡只有一個人,自從第一次見了他,我就心悅於他,從此我心裡再也裝不下第二人。我日日夜夜無時不刻都在思念着那人,現如今我整個人都快要爲那人癲狂。阿九,你心裡很清楚那人是誰,對不對?”
明瑜說到最後,聲音裡竟帶着一絲嘶啞之息,似是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
崔九兒見他有面有激動之色,忍不住向身子向後縮了一點,低垂着眼道:“陛下,您如今是一國之君,肩負社稷,受萬民景仰,當行明主之範,心繫天下,兒女情長之事能割捨的還是儘量放下吧……”
“明主?天下?哈哈哈……”明瑜突然爆出一陣大笑來,起初那笑聲張揚而刺耳,到了最後,他的笑聲裡竟透出蒼涼和黯然來。
“阿九,你知道嗎?我根本無意於這天下,也不想做什麼明主,只要那人能對我敞開心胸接納於我,這天下,我亦可以拱手送給他。”
明瑜一邊說着,一邊伸手過來,想要將崔九兒的雙手攏於自己的手中,崔九兒雙手一縮,躲過了他的碰觸,口中有些惶恐道:“陛下,您……”
“不要再喚我陛下!”明瑜突然打斷崔九兒的話。
“你口口聲聲陛下、陛下地叫我,分明是想時時提醒我彼此的身份。你可以喚明奕做奕哥哥,就連林修遠你也親密的喚他修遠,你對任何人都巧笑嫣然,唯有面對我,從來只有畢恭畢敬,甚至躲之不及!阿九,我就這麼不堪讓你厭惡至此嗎?”
明瑜一邊指着他自己的胸口一邊朝崔九兒嘶吼,一雙丹鳳眼內也露出了幾分血紅之色來,整個人看起來有些猙獰,似乎正處於癲狂的邊緣。
“陛下,崔九不敢,請您息怒!”崔九兒見狀趕緊跪了下來。
明瑜見崔九兒跪倒在地,瘦削的身子似乎微微發抖,他心中一軟,腦子也似清醒了一些,他彎下腰,一把扶起崔九兒,放軟聲音有些着急地道:“阿九,對不起,是我太着急了,嚇倒你了,都是我不好!”
崔九兒起了身,卻是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見他面目平靜,一副不爭不辯的冷清模樣,明瑜心裡突然就慌了起來,他一把扶住崔九兒的雙臂,口中有些慌亂地道:“阿九,你生我的氣的是不是?也是,自從千葉山莊之後,你就生我的氣,甚至恨上了我,是不是?”
“對不起,對不起,以後我再不會那樣對你了。阿九,你原諒我好不好?”明瑜的聲音裡帶着一絲祈求之息。
“陛下,您不用這樣,我並不恨您。”崔九兒很是平靜地道。
明瑜一聽崔九兒說並不恨他,一時心中激動,一把攬住他,口中喜道:“我就知道阿九不會就此恨上了我,阿九,我知道你想念你父親和各位兄長,我特地下旨讓他們回來了。阿九你心裡可高興?”
崔九兒第一反應是躲開他的碰觸,可他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住了,只是說道“阿九雖很是想念他們,可是國事要緊,陛下不該如此。”
明瑜一聽,將他攬得更緊了一些,口中滿不在乎地道:“我不管,我只要阿九開心就行了。阿九,你這就隨我入宮去吧,我讓御醫細心照料你的身體,等你好起來,我便同你遊太掖湖、賞雪景,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好不好?”
崔九兒聞言終於忍不住了,掙扎了一下,退出了他的懷抱正色道:“陛下,正值國喪期間,我豈可入宮陪您嬉戲遊玩?還請陛下三思。”
感受到崔九兒的退避之意,明瑜的臉上立刻就籠上了一層霜氣,口中又有些暴戾道:“你也知道現在正值國喪期間,我連父皇的靈都顧不得守,只一心想來看望你,你非要如此絕情嗎?”
“不是我非要這樣,實在是陛下此舉不妥。”崔九兒鎮定道。
看着崔九兒一臉平靜,不爲所動的模樣,明瑜眼中的血色重又涌起,他突然暴躁起來,一把抓住崔九兒的雙臂,口中有些狠厲道:“阿九,你如此對我,難及一點也不顧及你父崔國公與你那五位兄長的死活嗎?”
“陛下,您什麼意思?您要做什麼?”崔九兒驚詫道。
“我想做什麼你難道真的不明白嗎?我只要你點頭從此留在我身邊。不僅沒有人會動你父兄一根汗毛,還可保得你崔家一世榮華顯赫。”
“我父兄爲國殫精竭慮,你若是真那樣做了,難道不怕寒了天下人的心!”崔九兒秀眉揚起,口氣也變得有些冷了起來。
“天下人的心?我要他們的心做什麼?我只要你,你的人,還有你的心!”明瑜一邊說着,一邊慢慢地逼近崔九兒,似乎有不顧一切的瘋狂架勢。
崔九兒眼見情勢不對,忙離了榻邊想要向門口退去,可是明瑜怎麼讓他輕易逃脫,步步緊逼,只將崔九兒逼到靠牆處。
崔九兒靠在牆上,氣息都有些亂了,明瑜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眼中的迷離之色更加濃重。崔九兒突然想起了袖中暗藏的匕首,手指動了動,真想掏出來再對着明瑜是胸口刺出去。可是父兄還在外消息不明,自己若這時犯下了刺君之罪,豈不是要連累他們?
崔九兒心中糾成一片,粉脣緊咬着,袖中的手指也忍不住顫抖起來。明瑜見他微喘着氣,臉上泛着暈紅,一點貝齒咬着粉脣,一副氣極了卻是魅惑難擋的模樣。他再也按捺不住壓抑多年的情思,頭一低就要一親芳澤。
崔九兒一咬牙,手指正好摸到了袖中那把匕首,他心中一股怒氣涌來,正欲不顧一切拔刀出鞘。
就在這時,外面裡突然傳來了一陣聲響,有急促的腳步朝清風苑的院子傳來,側耳聽去,似乎是國公府大門外方向傳來了陣陣雜亂的人語喧囂和嘈雜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