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羅剎知是誰

“阿九, 你來了……”御書房的門被猛地全部打開,緊接着便出現一身明黃龍袍的明瑜站在了門口,他面色激動, 聲音裡透着顫抖之息。

“我如何能不來?明日我爹爹及兄長的頭顱都要被砍下來, 我崔家即將被滅門, 我是崔家的一份子, 如何能不來謝過皇上的厚愛?”崔九兒冷着一張臉, 既不行跪拜之禮,口氣更是冰冷,說到“厚愛”二字時, 更是加重了口氣。

明瑜愣在了原地,這樣的崔九兒他從來沒有見過, 他的冷峻無禮與往日恭敬有加截然不同。這樣子的崔九兒讓他在驚愕之餘, 心裡竟不自覺涌起了一絲雀躍般的驚喜。

“阿九, 快進來說話。”明瑜喜不自禁地道,然後快步上前, 欲伸手牽住崔九兒的手。

崔九兒冷冷地瞥了明瑜一眼,看也不他老遠就伸出的手,只冷着臉道:“陛下,這裡是御書房,難道要將我安置在這裡?”

明瑜又是愣了一下, 隨即恍然大悟, 他發出了一陣無比興奮的笑聲, 對着門外的伺候的太監道:“快, 送九公子去沉香殿。”

“阿九, 你先去沉香殿稍事歇息,我等一會就去看你。”明瑜又對着崔九兒道, 聲音輕柔而溫軟。

那當值的太監看着滿臉笑容的皇上,不禁有些傻眼,皇上自潛邸搬至大興宮的這段日子,比之從前更加的煩躁易怒,身邊伺候的人都遭了殃,就他這從小伺候他的老人每日都誠惶誠恐,生怕被皇上責罵。

沒想到這個崔九公子一進宮,皇上就如此開心,還讓他住進皇上前幾日就叫人精心佈置的沉香殿。這個崔九公子果然小覷不得!那太監心裡想着,看向崔九兒的目光就更加的恭敬和謙卑了。

沉香殿內,一反外面莊嚴肅穆的景像,沒有如何任何國喪期間的痕跡。宮燈玉燭映照之下,殿內雕樑畫棟,金碧輝煌,一派奢華之息。

那太監將崔九兒迎至內室,又喚來十來個宮女在室站成兩排等待他吩咐。崔九兒冷着臉,揮揮手道:“你們全出去,我想靜一靜。”

那太監及宮女們答應一聲,均低頭行禮退出了內室。

室內溫暖如春,靠牆的銅爐內,獸金炭正燃得火紅,松枝的清新氣息陣陣散發。崔九兒伸手脫掉了身上披着大氅坐了下來。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袖,顏長傾留給他的匕首正靜靜的躺在裡面,他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蹙着眉頭,苦苦思索着等會兒即將到來的一切,想來想去都想不出一個萬全之策來,心裡不禁成了一堆亂麻。

崔九兒正苦思間,忽然眼前燈光一閃,一道人影驀然從門外閃進屋內。

“什麼人?”崔九兒一邊低喝,一邊朝那人影看去,只見來人一襲紫衫,金色的頭髮,膚色白皙嬌嫩,深目高鼻,長眸微微勾起,一派邪魅惑人的氣息。

“阿伽蘭見過九公子。”那人突然對崔九兒行了禮道。

“阿伽蘭?你就是阿伽蘭,施紅羅香的阿伽蘭?”崔九兒驚呼道。

阿伽蘭點點頭,又發出了一絲歉然的微笑。隨即又收斂了笑容正色道:“九公子,皇上馬上就要到了,你趕緊躲起來。”

“躲?在這皇宮深院,我能躲到那裡去?再說,我若是躲了我尚在天牢的父兄怎麼辦?”崔九兒冷笑了一聲道。

“可否請九公子信阿伽蘭一回?你只要現在躲起來,阿伽蘭自有辦法讓你安然度過這幾日,還有辦法讓你父兄暫時無恙。”阿伽蘭看着崔九兒靜靜地道,他的眼睛湛藍而純淨,裡面閃爍着令人不得不信的光芒。

崔九兒不禁有些疑惑了,他真的不記得自己何時見過這阿伽蘭,上次的紅羅香解藥是他給的,還有這次他又欲相幫自己。

“請問你究意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幫我?我真的不記得什麼時候見過你。”崔九兒道。

“九公子不必知道阿伽蘭是誰?只要知道阿伽蘭永遠都不想傷害公子就行了。”阿伽蘭低聲道。

崔九兒正待再繼續問下去,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腳步之聲。崔九兒神色一凜,心裡正有些發慌。可是猛然間發現他的手被阿伽蘭一把扯住了,緊接着外袍也被阿伽蘭扯了下來。

崔九兒嚇了一跳,正待出聲,卻見阿伽蘭飛快地將崔九兒的外袍穿在了他自己的身上。緊接着在室內環顧一週之後,又一把抓住將崔九兒的手,將他帶至室內的那張沉香木雕花大牀之前,然後伸手指着那大牀低下,口中急急地道:“委屈你了,快!鑽到牀下去!”

崔九兒看着那大牀底下,不禁又是一陣疑惑。阿伽蘭卻不容他多想,一把按住他的肩頭,又按下他的腰身,然後使勁一推便讓他伏着身子趴倒了牀底之下。一眨眼工夫之後,他那件放在椅背上的貂裘大氅也被扔了進來。

崔九兒躺在牀下,抱住大氅裹在自己身上,心裡面七上八下,也不知道這阿伽蘭要做什麼。突然間,阿伽蘭又揮舞着長袖,將內室的燈全部都撲滅了,室內頓時漆黑一片。

燈纔剛熄滅,外面便傳來一陣下跪太監宮女請安的聲音。

“起來吧,你們都退下,今晚不許任何人來打擾朕。”明瑜的聲音裡帶着壓抑不住的的喜悅。

“遵旨。”又是一陣齊齊的應答之聲。

內室的門被推開了,明瑜突然發現裡而漆黑一片,心裡一慌,立刻開口問道:“阿九,你在嗎?爲什麼一盞燈都不點?”

屋內沉寂一片,明瑜更加慌了,摸索着就進屋來,口中急急道:“阿九,阿九,你在哪?”

“我在這。”一道靜靜的帶着一絲冷意的聲音從沉香大牀的方向傳了過來。

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明瑜一顆緊張到嗓子眼的心終於平定了下來。他努力掙着眼睛,終於就着一絲窗外的薄光看清了一點,那沉香大牀之上,正端坐着一個秀氣空靈的身影。

明瑜的心定了下來,躺在牀下的崔九兒卻是詫異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自己並未出聲,可是剛纔那句,雖只有短短三個字,卻同的聲音如出一轍,分毫不差。這阿伽蘭與自己才說了幾句話而已,竟將自己的聲音模仿得如此之像。

“阿九,你爲何將燈都滅了?”明瑜輕聲問道,聲音裡有股小心翼翼地意味。

“我爲什麼滅燈,你難道還不明白嗎?”崔九兒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帶着絲憤然和羞澀之意。

明瑜一聽,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之情,他朝牀邊只奔過來,也不管腳下絆倒了什麼,只踉蹌着衝向他日夜夜想的人身邊。

“阿九,阿九,你終於,終於肯依我了……”明瑜抓起了牀邊人的雙手,口中激動萬分地道。

“你放了父兄,放了我崔家上下。”那身影沒有掙扎,只冷聲道。

“阿九,你難道還不明白麼?你父兄還有崔府上下全都在你一念之間麼?明天天一亮,我就下旨放了他們,阿九你放心。”明瑜喜不自勝地道。

那身影沒有回話,只是低下了頭,似是有些羞澀。明瑜頓時心花怒放,他一把抱住了那身影倒向了牀內。

牀底下的崔九兒一動也不敢動,連大氣也不敢出一聲,他羞紅了一張臉,只盼着這一刻快點過去。心裡對阿伽蘭的好奇裡,又多了些感激。真不知道他到底是誰?竟想出這樣李代桃僵的辦法來幫了自己。

夜漸漸深了,芙蓉帳內的纏綿卻是意猶未盡,明瑜似乎是想傾盡自己所有的溫柔和體貼。

躲在牀底下的崔九兒可是遭了殃,想他一個單純至淨的人,何曾有過這種尷尬至極點的經歷,再說,屋內雖設有有炭爐,可是這地板上還是冰得很,他又沒了外袍,一件貂裘如何抵得了這樣的寒冷。時間一長,他覺得自己的渾身已凍得得有些僵硬了,可是無計可施,只能咬着牙強忍着。

崔九兒正緊抱着胳膊着將睡欲睡之間,忽然聽得外面有聲音響了起來,緊接着有雜亂的腳步聲朝沉香殿方向而來。

“皇上!皇上!大事不妙了,有賊人夜闖皇宮,請皇下趕緊入太極殿避一避。”一個太監的聲嘶力竭的叫喊聲傳了進來。

叫喊着過後,又是一陣凌亂無章的腳步聲,遠處竟有火光衝出,伴着一陣陣的喊殺聲越來越近。

明瑜從牀上一下子蹦了起來,他抓住牀邊的衣服一面胡亂往套自己身上套,一邊然後高聲揚道:“究意發生了什麼事情?哪裡來的賊人,從何處闖進來,守宮門的侍衛呢?”

明瑜的聲音剛落,內室的門就被推開了,一衆舉着火把的侍衛已是闖了進來,那侍衛首領臉色慘白,哆嗦着聲音道:“皇上快走,再晚就來不及了!那幫賊人猶如從天而降,見人就砍,如同羅剎現世,無法抵擋啊!”

明瑜正待開口說話,外面的喊殺聲卻是一下子近在咫尺了了,如潮水般的洶涌而來。緊接着有腳步聲直朝沉香殿而來,那腳步聲聽起來個個訓練有素,鏗鏘有力。

“皇上,快走!”那侍衛首領再顧不得許久,一個箭步衝上前扶住了明瑜的胳膊就要帶他衝出去。

明瑜卻是將他的手推開,面色平靜地道:“慌什麼?朕倒要親自去看看是怎樣三頭六臂的賊人,竟將你們嚇成了這樣?”

明瑜一邊說着,一邊整了整自己的外袍,正待起來。

“皇上,請三思啊!”那侍衛首領勸道。

明瑜擺了擺了手,又迴轉身,伏下身子,對着將渾身上下連腦袋都裹在裡錦被裡,似乎有些瑟瑟發抖的人道:“你別怕,我出去看看,一會兒就回來陪你。”他的聲音低沉而輕柔。

沉香殿的大門被大開了,明瑜陰沉着面孔走了出來。一看過去,卻見沉香殿外火光沖天,殿外四周涌來了不計其數的大漢來。

那些人個個身材魁梧,身着黑甲,面上都戴着一個猙獰恐怖的黑色面孔。

他們手持黑色長劍,手起劍落,利索至極,他們的腳下,躺滿了一具具身着黑衣的侍衛,正是明瑜一向引以爲傲的黑衣衛士。

眼得沉香殿大門開了,明瑜一身明黃,在門口宮燈映照下很是扎眼,那些宛如羅剎的黑甲人紛紛朝宮門口涌了過來,片刻後就將沉香殿圍得水泄不通。

“你們是什麼人?膽敢闖進禁宮行兇,不怕朕滅你們滿門嗎?”明瑜站在門口臺階上,陰鬱着臉道。

黑甲人彷彿沒聽到明瑜的聲音,隨着一陣馬蹄之聲傳來,黑甲人紛紛側過身子,然後自動分開兩邊,侍立在宮門外兩旁,中間留出一條寬寬的大道來。

隨着一聲馬嘯,一人勒住繮繩,在宮前空地飛身下了馬。明瑜擡眼看過去,只見下馬那人,長身玉立,一身黑甲卻是冷意襲人。面上也覆着一塊麪具,那面具比起那些黑甲人來,更多了猙獰森人之息,令人一見毛骨悚然,猶如突然見到了地獄羅剎。

那人緩緩移步朝宮門從來,渾身上下冷徹入骨,這冰冷裡氣息裡還帶着股尊貴不凡和不怒而威的氣息。

兩旁的黑甲人一起彎腰向他行禮。那人擡起頭,面具後的長眸冷光一閃,他擡手指着明瑜,口中一字一句道:“拿下他,聽候發落。”

那人的聲音雖是冰冷異常,可是清澈好聽,帶着股令人怦然心動的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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