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因爲,是我剛纔趁夫子不注意,將那面具扔到窗外的蓮池裡了……”崔九兒的聲音低得幾乎只有他自己聽得見了。
顏長傾的耳力卻是極好,他聽得崔九兒竟將他的面具扔到蓮池裡了,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箭步至崔九兒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道:“你說什麼?你竟將我的面具扔了,你可知,可知……”
顏長傾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的長眸睨着崔九兒,俊美的臉上浮上濃濃的怒氣。崔九兒頓時嚇得面色發白,哆嗦着問道:“夫子,小九闖禍了是不是?那面具對夫子來說很重要是不是?可是小九就是不願看着夫子戴着它。夫子一戴上它,小九就覺得面具後的夫子,有些孤單有些傷感……”
孤單?傷感?顏長傾的心裡如遭重擊,在崔九兒的眼裡,自己竟是孤單的,傷感的?所有人的見了戴着面具的自己,都說自己是一種冷清和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爲什麼這個崔九兒,他竟看出自己是孤單與傷感的?
“算了,扔了就扔了,不過那是我花了萬金專門請世外巧匠訂製出來的,你賠我一萬金便是,反正你崔國公府應該也不差這點錢。”顏長傾看着崔九兒空靈溼潤的眼睛,伸手扶住了額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
什麼?那塊銀色的面具竟價值萬金?崔九兒一聽後悔到牙都痛了,他從椅子上跳起來就往門口衝去。
“你幹什麼去?”顏長傾在身後問。
“下蓮池,給夫子撈麪具去!”崔九兒頭也不回道。
看着崔九兒跳着腳奔向門口的身影,顏長傾忍不住搖了搖頭,脣角上揚,露出一絲微笑,那笑,清淺淡然,如曇花初綻,美得驚人卻又一瞬即逝。
見崔九兒出了門,窗腳下的小魚兒趕緊飛奔了過來。他奔向崔九兒面前,用很是着急的口氣道:“九公子,您總算出來了,小魚兒有事要跟您稟報。”
崔九兒卻是擺擺手,口中道:“哎呀,小魚兒,什麼事也沒我現在要做的事急,快,小魚兒,去準備根杆子,再取魚網來。”
“九,九公子,這會兒您想撈魚?”小魚兒驚詫地張大了嘴問。
“撈什麼魚,小魚兒,你搗什麼亂?是我將夫子的面具給丟到蓮池裡了,可夫子說那面具價值萬金,要我賠來着,我哪有那麼多錢?要是被三哥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不可!所以我現在得將那面具撈上來。”
小魚兒聽得一頭霧水,好半天才眨巴着眼睛明白了過來,原來是自家的九公子又開始唯恐天下不亂了。
“九公子,我的好公子,那撈麪具的事先緩緩,再說了三公子疼您都來不及,哪兒會打您啊?小魚兒現在要向您說的事兒,可是等不得了!”
“什麼事啊,竟比我給夫子撈麪具還要急?”崔九兒嚷嚷道。
“九公子,林世子來了,在花廳等你好一會兒了!”小魚兒道。
“我當是什麼事兒,不就是修遠來了嘛,昨晚他在無憂樓喝了個爛醉,連累夫子去接我回來。我還沒找他算帳呢,他倒送上門來了。今日還矯情上了,居然跑花廳等我,等着我沐浴更衣去迎他的大駕啊?小魚兒,別管他,讓他等着好了!”
崔九兒一邊絮叨着林修遠,一邊迴轉身,要往蓮池邊去。小魚兒可是着了急,他跺着腳喊道:“九公子,這回您可真得更衣去相迎啊!您可知林世子是和誰一道來的?”
“誰呀?擺這麼大譜!是奕王嗎?”
“九公子,不是奕王,是太子殿下來了!”小魚兒擦了一把汗道。
“什麼?竟是太子殿下來了,等多久了?小魚兒你怎麼不早說呀?”崔九兒返回身,伸手點了一下小魚兒的額頭道。
“公子昨日剛闖了禍,惹得顏先生動了怒,從早上受罰到現在,小魚兒哪敢驚動顏先生啊!公子,快走吧,林伯在門口該是急壞了!”
崔九兒這才放棄了下蓮池撈麪具的念頭,他一邊朝門口走,一邊道:“小魚兒,你進去和夫子稟報一聲,就說了等見完了太子殿下,我再回來給他撈麪具!”
“知道了,九公子。”小魚兒答應了一聲。
崔九兒大步走向清風苑門口,果然見林伯正等在門口來回踱着步,急個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一旁還站着月華園的丫頭小藍和小紫,她們手裡捧着崔九兒見客時的衣衫,面上也是一副焦急的神情。
“九公子,您可算是出來了嘍!老朽等得快急死了!小藍,小紫,趕緊給公子更衣,再不能讓太子殿下等了啊!”
小藍和小紫趕緊應了一聲,擁着崔九兒至離清風苑不遠的閒月閣去了。片刻之後,從閒月閣出來的崔九兒,已換上了一身絳紅色的束腰錦服,腰青青玉,足蹬白緞粉底小朝靴。他繃着一張粉妝玉妝的小臉,儼然一副養在深府的嬌貴公子的模樣,完全沒了平日裡頑劣之像。
等在外面的林伯一見崔九兒出來,頓時捋着鬍子滿意地笑了,這九公子雖是自小嬌養,性子着實頑皮了些,可是一到關鍵時刻,還是極懂得分寸。太子殿下身份尊貴不同凡響,九公子在殿下面前向來是謹言慎行,以大禮相待的。
林伯在前引路,小藍,小紫伺行在後,三人擁着崔九兒很快就到了國公府正房的花廳門口。林伯及小藍,小紫候在門外,崔九兒跨步入了花廳,一眼便見花廳裡端坐着兩個年輕的男子。
坐在右手邊的,眉眼俊秀,着一身藍衫,正是靜南王世子林修遠。左邊端坐着男子,頭戴玉冠,着彈花龍紋錦服。面目生得很是秀美,只是有些蒼白陰沉,正是大舜朝的明瑜太子。
“不知太子殿下大賀光臨,崔九迎接來遲,還望殿下恕罪。”崔九兒趕緊彎下腰,向太子行揖禮道。
“阿九,你來啦!”
太子正在花廳等得有些不耐,眼見崔九兒信步進來,他頓時愉悅起來,一雙漫不經心的丹鳳眼內,此刻溢出異常的神彩。
太子站起身,走到崔九兒身邊,伸出一手親自扶崔九兒起了身,然後口中有些嗔怪地道:“我早就說過,你不用對我行禮,阿九又忘記了嗎?”
“殿下身份尊貴,君臣有別,小九不敢造次。”崔九兒淺笑着道。
“修遠哥哥,你也來啦!”崔九兒對着一旁的林修遠道。
林修遠咧嘴一笑,衝崔九兒作了個鬼臉,心想,好你個小九,這回當着太子的面,倒成了個正經公子,連“修遠哥哥”都喊上了,平日裡哪次不是“修遠長,修遠短的”,從來沒見過這般客氣。
“阿九,是我叫修遠來的。今日上朝,我聽人說昨日修遠帶你去無憂樓了,修遠還喝個爛醉不曾照顧你,我領着他向你賠罪來了。阿九,你怎麼樣了?頭可還痛?”明瑜太子一雙眼睛深深地看向崔九兒,口中溫軟問道。
林修遠是御前侍衛兼御林軍副統領,是以平日經常能見到太子。這回也不知他得罪了哪個公子哥兒,竟將昨晚的事說給太子聽了。惹得太子領着他上國公府來。
崔九兒斜了一眼林修遠,口中卻是恭敬對太子道:“多謝殿下關心。這事不怪修遠哥哥,是我自己纏着他要去無憂樓的。誰知剛一進去,那幫人就衝上來猛灌修遠哥哥。後來修遠哥哥就醉了,小九也架不住勸,便胡亂飲了些,不過醉得不狠,睡過一覺就好了!”
“那幫子混蛋,膽敢指使無憂樓的伶人們灌阿九的酒,我早晚要收拾他們。”太子冷冷地道,蒼白的臉上浮現了一絲狠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