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學濤聽到這兒,心裡一陣緊緊的,七上八下地亂了方寸,連碗裡的筷子也忘了扒飯。
“唉,昨天晚上她大半夜的來家裡我右眼皮就直跳哩!知道要出啥岔子,你看看,果然不是!勸她不要去找你,非得去,山上風大着她一個城裡來的姑娘,哪兒知道這些呀……”
林學濤娘還在一邊感慨地說着,可林學濤這會兒心思早已經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放下飯碗,林學濤變得進退兩難,心裡恨不得立即飛到秦嵐身邊,卻是一萬個怕再次見到秦嵐……
看着林學濤站在臺階上直愣神,林學濤娘倒覺得奇怪了,推推兒子,說:“小濤,你今天這是咋啦?”
“沒啥……沒啥哩!”
“我說你這孩子,還愣着幹啥呀!趕緊去學校看看秦嵐去呀!秦嵐爲了你那些寶貝野菜給鬧病了,你連去問候一聲都不去,咱家可沒這號沒心沒肺的人啊!”
聽了娘這一番話,也不知怎的,林學濤一下子來了勇氣,下定決心,去一趟學校。擡起腿就往禾場外頭邁,卻被娘從後頭叫住了,“哎,等等!”
林學濤看着娘跑到廚房裡頭忙活了一陣子,手裡提着一隻綁着腿的黑母雞走了出來,往林學濤手裡一遞。
“把這個帶上!前前後後秦嵐可沒少給你出主意啊!雖然來咱家來得少,可娘心裡清楚着哩!這個給秦嵐拿去燉了湯喝,城裡的丫頭,身子嬌貴着哩!”
林學濤從娘手裡接過沉甸甸的黑母雞,心裡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動和慚愧。爲着母親的通情達理,也爲了秦嵐。心裡不由自主地想,此情此景,要是婆婆心疼兒媳婦那該多美滿啊!
可是他心裡知道這終究是自己的幻想,秦嵐不會得到母親的認可,自己跟秦嵐這份難捨難了的情緣,就連自己也不能掌控。
林學濤提着黑母雞火急火燎地趕到了學校裡頭。兩腳剛剛踏上東頭宿舍,就聽見秦嵐的房間裡頭傳來羅月、張磊跟她的說笑聲,秦嵐的聲音有些變了,時不時地吸下鼻子,看起來確實感了冒,鼻子堵住了。不過精神頭倒還不錯,說明並不想自己想象的那樣病重。心裡頭就稍稍放下心來。
推門進去,屋子裡三人目光齊刷刷地射了過來。秦嵐的目光剛剛跟自己一觸碰,就觸電似的立即躲閃開了。
“喲,林校長來啦!”
羅月是個大嗓門,見到林學濤手提活雞出現在門口,眼神也是呆呆的,就覺得有些滑稽好笑。趕忙擺過把椅子給林學濤坐,林學濤這才發現地上留下了不少果皮,書桌上也堆滿了各種村裡土特產,一看就是學生們來看秦嵐剛走。
最讓林學濤覺得哭笑不得的是那些送來的慰問品裡頭,居然還有出自自己廠子裡頭的罐頭,顯然是當初用野菜跟林學濤換的,這會兒又回到了秦嵐手裡。
林學濤衝他們笑了笑,跑到廚房裡頭先把雞放下了,那雞卻精神抖擻得很,兩隻腳給綁了,還一跳一跳的往門外頭逃,林學濤就滿屋找了半天,弄來根繩子去綁。
背後,從秦嵐的房間裡傳來羅月打趣的吼聲,“林校長,你快來坐啊,不用親自下廚呢!我跟張磊一會兒來料理了就行!你還是快來陪秦老師吧,她可是急需人安慰呢!”說完,傳來羅月格格的清脆笑聲。
林學濤綁好雞,低着頭回到屋裡頭,拘拘謹謹地在椅子上坐下,當着羅月跟張磊的面,只敢偷偷拿眼睛往秦嵐身上瞟,可看來看去,秦嵐總是不拿正眼看他,好像過了一晚上,就根本不認識了他似的。
林學濤也是坐立不安,忽然覺得自己
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在秦嵐的房間裡這麼不自在過,哪怕是第一次從鄉里大院把秦嵐接來,他都沒有這麼害羞過。
自從林學濤一進門,秦嵐就很少出聲了,林學濤也覺得插不上嘴,屋裡的話就讓羅月跟張磊兩人說完了。弄得林學濤覺得自己像是個初進丈母孃家的新郎似的。
羅月東拉西扯的說了一大堆,覺得實在無趣了,就終於停了下來,她也覺得屋子裡的氣氛有些不對勁兒,一邊張磊愣頭愣腦的還在說個沒完,羅月就拿手在他胳膊上掐,又衝他直眨眼睛,用嘴努努躺在牀上的秦嵐,又努努一邊的林學濤,就算讓張磊給反應過來。
兩人約好了似的一起起身,羅月衝秦嵐說,“秦老師好好休息呀,晚點我跟張磊再來看你!現在就不打擾你跟林校長啦!嘻嘻!”
說完還衝林學濤眨了眨眼神,拉起張磊就往外跑,秦嵐嘴裡哼哼着:“哎,別急着走呀!”
可羅月跟張磊早就沒了人影。
秦嵐吃力地撐起上半身,額頭上敷着的毛巾就滑了下來,掉到了地上,緊接着,傳來秦嵐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林學濤心疼地立馬過去撿起了地上的毛巾,說了句,“我幫你洗洗!”轉身就往廚房去了。
林學濤打來一盆熱水,體貼入微地把毛巾打溼,擰得半乾,用自己的臉仔細地試了試溫度,這才走過來,小心地放在秦嵐的額頭上。
順手還試了一下秦嵐的額頭,又摸摸自己的,“還是有點燒,劉醫生來過了嗎?”
“嗯!”
秦嵐輕輕地點點頭,“開了點兒藥片吃了。”
“退燒針打了?”
秦嵐搖搖頭,“我怕疼。”
林學濤急了,像個表情嚴肅的家長,“怎麼不打針?打針好得才快!”
秦嵐看他板起臉孔,針鋒相對嚷嚷起來,“你是不知道他那根針管有多長多粗……”
秦嵐伸出兩隻手指誇張地比劃了一下,“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拿錯了,把獸醫的藥箱帶來了……”
林學濤一陣愕然,望着一本正經的秦嵐,實在強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一發不可收拾,捂着肚子前俯後仰的。
秦嵐看着他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直朝他翻白眼,握起拳頭就朝他砸過來,被林學濤抓魚一樣給握住了。林學濤胳膊一繞,把身材纖細的秦嵐就攬進了懷裡。秦嵐掙扎了兩下,安份下來,把臉靠在他溫暖的胸膛上。
這會兒,秦嵐就像個乖巧的小女孩,惹人憐愛。
“不過秦嵐,病了就得聽醫生的話,你是人民教師,可要給學生們出榜樣啊!這麼怕打針,讓學生們知道了,看你還有什麼威望!”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告訴別人不就行了?”
秦嵐張口就扔了句,一副蠻橫不講理的態度,弄得林學濤啞口無言。也只有在他面前,秦嵐纔會這麼天真爛漫。
“你這麼婆婆媽媽的樣子,簡直跟我媽一模一樣!”
秦嵐指着林學濤打趣說,話一出口,忽然想到了什麼,眼裡的神色漸漸有些哀愁起來。
“哎,我想我媽了……”
林學濤心裡明白她的感受,一個女孩子家,孤身一人跑到這山溝溝裡教書,一年也難得見到一次家人,在自己生病虛弱的時候,都是最想念父母的。心裡不由得對加憐愛,把秦嵐摟得緊緊的。
“秦嵐,昨天晚上……真的對不起!是我太沖動,太魯莽了,害你成這樣……”
秦嵐嘴角微微一翹,白了林學濤一眼,說。
“喂,別瞎想呀!我今天生病可不是因爲咱倆……那個的時候……是我回來睡覺沒踏實,把被子踢開了……”
聽了秦嵐這話,林學濤臉上一陣尷尬,自己還一片誠心道歉呢,沒想到到頭來卻是自作多情呀。
鬆開秦嵐,林學濤起身就準備朝廚房走去,一邊說:“我給你殺雞去,你想怎麼做着吃?哎喲……”
林學濤忽然發出一聲尖叫,扶着腰就彷彿讓人點住了穴道似的僵住了,嚇得秦嵐趕緊問,“怎麼了?”
“我的腰……受傷了,本來沒覺得,剛纔跟你一打鬧……”
林學濤齜牙咧嘴地哼哼着。
秦嵐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嘟囔了句:“誰讓你那麼拼命!那可是山地上,還以爲是牀上呀?”
一句話說得林學濤汗顏不已。
兩天後,秦嵐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立馬就重新回到了講臺上,雖然臨近期末,要給學生複習準備考試,又得佈置寒假作業,秦嵐的教學任務很是繁重,可是自打病好了之後,秦嵐一下子換了個人似的,紅光滿面的,精神頭也十足,彷彿受了莫大的滋潤,完全不像一個剛剛病癒的人,把個羅月都看得心裡直嫉妒。
林學濤重新把一門心思撲到了廠子裡頭。大棚裡的野菜開始穩定地提供產量,自己只要每天按照收割就行了。廠子裡的加工產量也提了起來,幾臺機器開足馬力,完全投入生產。整個廠子的業績穩步地提升中。林學濤估摸着,到來年開春,廠裡的效益就該跟自己以前的罐頭廠最紅火的時候不相上下了。
大棚裡種植的野菜豐收,收割倒成了問題,後山交通不便,都是小路,拖拉機開不進去,得靠人挑出來。當初廠子剛剛辦起來的時候,林學濤只覺得有技術工就可以了,那時候也用不着啥勞力,可現在光景不一樣,規模大了,需求也不同了。
林學濤就把那天從園子裡回來在臺階上爹說的話仔細思索了個遍,覺得爹的話還是有些道理。要幹大事業,那就得有大氣量,要容得下人,不能太計較了。自己先前做罐頭廠的時候,請過不少勞力,這些人後來因爲討債的事兒,也不乏跟自己鬧過矛盾,眼下自己正需要人力,林學濤心裡就琢磨着再去找人家,還請原來的工人。只是擔心自己罐頭廠黃了之後大傢伙都信不過自己,不肯來出力。
抱着姑且試試的心態,林學濤找了人空,親自上門到以前給自己打過工的村民們家裡去了,把來意給人家一說,沒料到對方也挺是驚喜的,還告訴林學濤,自打山上的野菜挖完了之後,村裡人正愁沒啥賺錢的途徑了呢!眼瞅着濤子的廠子越辦越好,他們心裡老早就有想進廠工作的念頭,可又礙不下面子,因爲討債的事兒,大家都覺得林學濤心裡恨村裡人,再也不會肯僱他們了,沒想到小濤親自上門來請。
在痛快答應下給濤子當收割工人之餘,還紛紛對他豎起了大拇指,連連稱讚濤子有氣量,有胸懷,是個幹大事的主兒!
沒過多久,林學濤就把原來罐頭廠的勞力們召集了個大概,不光有老少爺們,甚至很多以前做技術的女工,也加了起來,專門負責收割,清洗,而挑貨的事兒就交給了男勞力。
劉惠普跟狗剩背地裡眼睜睜看着林學濤從不名一文到東山再起,只花了短短半年時間。心裡頭嫉妒不已。在劉惠普看來,掙錢的事兒倒在其次,林學濤在村裡樹立威望,聚攏人心,這事兒纔算大。這老狐狸的眼光看得遠着哩,他很清楚自己劉家能夠在村裡立足的根本。在村裡威信,那是他劉惠普不讓任何人敢蓋過自己的禁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