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朵醒來的時候,旭日初昇,身邊的火堆還冒着青煙,她爬起來,將身上蓋着的黑衣收好,四下看看,不遠處的沙丘之下,只着青灰色中衣的童明生,正和幾個黑衣人說着什麼。
她看過去,童明生正好側過頭來,胡三朵衝他揮了揮手,他衝那幾個人點點頭,交代着事情。
胡三朵找到那隻白尾地鴉,它正“咄咄咄”的在沙子裡啄食,還真被它抓到幾隻小蟲子,精神還不錯。
胡三朵的視線又落在那片沙丘上,也不知道李從堇是怎麼做到的,他還真是膽子大,就敢往流沙上撲去,李從堇那樣的人和李蓮白這樣的……胡三朵搖搖頭。
“準備出發了,今天就去哈密,一會陽光太烈不好趕路。”童明生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攬住了她的肩膀。
胡三朵拋開思緒,轉過來,將手中的衣服緩緩的給他穿上,陽光從兩人之間的空隙穿過,落在胡三朵的手上,童明生心中升起跳躍的歡喜,暖意衝擊着他的胸腔。
有多少年沒有見過這樣的一幕?他已經不記得了,似乎是在小時候,娘還活着的時候,有幾回,她就是這樣給他們兄弟,給爹穿衣,不停的絮絮叨叨。那些平凡又溫馨的早晨,只是他遙遠的記憶了。
之前在金城的時候,他每日醒得早,也從來不曾享受過胡三朵這樣的對待。
現在他低着頭,凝視胡三朵,她正在撫平他衣服上的褶皺,她的神色愉快而溫柔,就像是這早晨的陽光,嬌嫩而紅潤,目光似嗔似怒,低低的道:“瞧你,這衣服上都沾了沙子,自己也不會拍一拍嗎?”說着又拍打他衣服上的沙塵。
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打橫將她抱起,手扣得緊緊的:“走,回家!”
胡三朵一聲驚呼,每次都是這樣,不由分說突然將她抱起來,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察覺到有幾道視線投射過來,胡三朵有些不好意思,趕緊閉嘴了,埋在他懷裡不敢再亂看,她也只敢在童明生面前瞎鬧。
童明生愉悅的笑出聲來,掃了那幾張年輕的臉孔,抱着胡三朵大步朝前。
“那邊地上有隻鳥,昨天被李從堇打傷了,先帶回去。”主要是這鳥還知道流沙的位置,還是帶上它更安全。
童明生喊了一個名字,那人趕緊去撿起白尾地鴉,她接過來,拿了條手帕將鳥包了起來,捧在手心裡。
走了不多遠,就有人牽了馬從前方過來,童明生將她抱上馬,胡三朵將手帕綁在馬鬃毛上,白尾地鴉就放在馬頭上,隨後翻了個身面朝童明生而坐,環住他的腰,舒服的喟嘆出聲:“還是這樣自在。”
童明生無可奈何的扯住繮繩道:“坐穩了,啓程!”
胡三朵點頭,馬兒便瘋跑起來,走了一陣,胡三朵彈出頭來,看着童明生青色的下巴,“童明生,我腿疼,磨的好難受。”能騎馬的也不是常人了。說着她就翹起兩條腿搭在童明生的腿上,又抱緊他的腰,往他身上坐。
童明生空出一隻手,托起她的臀,讓她坐在自己腿上,“這樣好了?”
胡三朵“嗯”了一聲,“童明生,我一點也不嬌氣,只是,想跟你撒嬌。”
童明生低頭看了她一眼
,十分無奈,卻滿是寵溺:“好了,我知道,歡迎娘子來撒嬌。”
“這就好,我只是……”胡三朵動了動,察覺到身下的異樣,頓時浮現一抹壞笑:“童明生,我很開心,你這樣。”
童明生僵硬的道:“別亂動。”說着空着的手按住了她,將她貼在自己的懷中,見胡三朵笑的像是偷腥成功的貓,童明生真是哭笑不得,幾次深呼吸,緩緩平復心中的悸動,儘量不看她,目光只盯着前方,再露出異樣來,他就不用活了,身後還跟着人呢。
胡三朵又動了一下,手往他勃發的某處靠攏,童明生神色嚴肅的道:“別動,你頭髮上有一隻小蟲子。”
“幫我吹下去,別按着我。”胡三朵往前湊了湊,小手依舊十分不安分。
童明生沉聲道:“蟲子是透明的,有點發紅,很小。”
“嗯。”
“沙漠裡有種蟲子,叫紅瞎子,會鑽進人的皮膚裡,越是抓它,它越往深處鑽,就算掐住了它的半個身子,也無法阻止它鑽進皮膚裡。”
胡三朵身體僵住,不敢再放肆了,“童明生……”
童明生居高臨下的凝視她,似笑非笑:“只有一個辦法,還沒進皮膚的時候抖落下來,進了皮膚裡,只能拍打傷口四周,震動纔會讓它自己退出來,但是會有個碩大的紅腫傷口,一個月才能消退。”
“童明生……你不許嚇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假的,不過聽說沙漠裡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昆蟲的。
“嗯。”他鼻腔發出一個氣音。
胡三朵可憐巴巴的瞅着他:“把它弄下來!” щшш ▪t t k a n ▪C〇
“你還鬧我麼?”童明生挑眉。
胡三朵趕緊抽回手,“不鬧了!”
“真的?”他明顯不十分相信。
胡三朵癟癟嘴,趕緊保證:“真的!”
童明生對着她頭上吹了吹,輕聲道:“好了。”
胡三朵鬆了口氣,又聽他湊在她耳邊道:“閉上眼睛睡會,別學紅瞎子,你要是再把手鑽進我衣服裡,看我回去怎麼辦你。”
胡三朵的手一頓,她就是那種,童明生越是不許她摸,她偏要摸的人。
“童明生,你剛纔是騙我的對不對?哪裡有那種蟲子,就算有也不在我頭髮上,是不是?你就是指桑罵槐,說我是紅瞎子,你……”胡三朵一口咬在他胸前,有些懷疑了。
童明生突然笑出聲來了,一手按住她的後背:“小笨蛋。”
“真的是騙我的?”
“不是!”
暖風吹動,胡三朵聞着那人身上的氣息,聽着他有力的心跳聲,一路迷迷糊糊的。被童明生叫醒時,才發現已經是中午了,到了一處石頭城下。
青灰色的高大城牆,宏偉不凡,城門大開,往來人流如織,身穿色彩絢爛的長辮子姑娘,穿着低襠燈籠褲的漢子們,衣着豔麗淘氣的孩童,更有吆喝陣陣,夾雜着許多她聽不懂的語言,熱鬧非凡,胡三朵看得目不暇接,只覺得眼睛都不夠用的。
童明生從馬上下來,將胡三朵也抱下來,她這才發現身後的那些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都不見了蹤影。
“進城了。”
童明生說着牽着她的手,融入人羣,成爲城中一景,胡三朵發現哈密城內遠比金城更開放,牽手擁抱,追趕嬉戲的男男女女不少,她揶揄的看向童明生,難怪他現在敢牽着她了。
走在哈密的街道上,胡三朵快樂的如同一隻小鳥,童明生拉着她免得她跑遠了,突然胡三朵看到個熟人,正要打招呼,那人卻一閃,進了一條巷子。
“那是誰?”
胡三朵一邊拉着童明生往那方向去,一邊道:“是我們出了玉門關認識的一個商隊掌櫃,說是從南邊過來的,帶了很多絲綢和茶葉,他懷裡攙扶着的是他娘子,不過好像身體不太好,以前就很少見她下馬車,不過長的很還看。”
童明生點點頭,眸中閃爍,道:“不如過去打個招呼。感謝他們對你的照顧了,哈密城也不算小,能碰到也是緣分。”
胡三朵見他如此,只好應下,跟着進了那巷子,巷子兩邊都是人家,長長的一條,卻是個死巷,沒有出口,而劉掌櫃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
“不知道他們進了那間屋。”胡三朵一邊說,一邊四下打量。
童明生深邃的目光在這巷子裡一掃,捏了捏她的手心,道:“那就下次再道謝,先回去?”
兩人正要轉身,這時突然一間屋的門開了,一個桃紅色衫裙,一頭小辮子,走動間鈴鐺作響的姑娘出來,見到他們,用蹩腳的大夏語道:“你們也是來找阿扎木的麼?他今天客滿了哦,等明日早些吧,不過如果你們需要幫忙,給我一個銀豆子,我給你們排號,明天直接就能見他了。”
見胡三朵一臉迷茫,對方又耐着性子問:“你們不是找阿扎木來求醫的?他跟一個波斯大夫學的很厲害的,還以爲你們跟前面來的那對夫妻一樣,是來找他的呢,原來不是啊。”
說完,笑了笑就關上了門。
胡三朵愣了愣:“剛纔劉掌櫃是帶他娘子來求醫的嗎?跋山涉水跑這麼遠,也真是遭罪。”
童明生眸光閃了閃,拉着她從巷子裡出來了,手上卻暗中做了個手勢,讓人在這守着。他還是先別打草驚蛇了。
會有這麼巧合麼?他收到消息說,莫鼎中帶着妻子轉到從玉門關出關,到了關外,這個劉掌櫃正好也是,不管怎麼樣,一絲線索也不能放。
下意識的看了看胡三朵衣襟裡隱約露出的一根紅繩,他眸子一沉,莫鼎中就是爲了救他那個已經病了多年的妻子,才找這塊聚靈石的吧?可爲了這塊石頭,卻讓他們童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了。
又逛了會街,在大街上東一嘴,西一嘴,胡三朵吃飽了,也累了,童明生就帶她去了一處安靜的小院落,院子裡應該是剛收拾過的,十分乾淨,牀鋪和熱水都準備好了。
如此又是幾日清閒,至於暗地裡有什麼暗潮洶涌,胡三朵就不知道了。
白尾地鴉傷勢恢復得差不多,已經飛走了,胡三朵也通過它,將那片‘死亡之海’瞭解的七七八八,還真有‘紅瞎子’這樣的蟲子。
不過,反正童明生也暗指她是紅瞎子,她纏人的功夫也努力向紅瞎子靠近。
而童明生還未摸清楚劉掌櫃的底細,跑馬會正式拉開了序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