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本身就是煎熬,而站在手術室外的等待莫過於世界上最難熬的事。
蒼玦本是心浮氣躁之人,一等更是坐不住,在手術室前來來回回踱步,蒼珀看着走了不下幾千個來回的蒼玦,終於忍不住開口,“大哥,你好生坐着吧,這麼給你轉悠得頭都暈了。”
“我這不是着急呢嗎?你說進去這麼久了還不出來算個什麼事啊!”蒼玦右手背拍着左手心一臉焦急,蒼珀看看了手錶,“這才一個小時,不急被你轉悠得都急了,快坐下吧。”
蒼玦還是來回踱步,“這會子哪還有心思坐啊!”
蒼珀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的蒼琥,坦白自己的疑慮,“二哥,嫂子怎麼可能中毒?”
跟蒼玦比起來,蒼珀異常冷靜保持着清醒的頭腦,“上一次突然冒出來的蛇,這一次神不知鬼不覺的中毒,兩者是不是有什麼聯繫?這些事情都相當詭異,不符合常理,一定有人一直在害嫂子,我們要把這個人找出來。”
蒼琥站起來不回答,蒼琥雙手撐在牆面,神情懊惱而痛苦,現在他心亂如麻,根本就沒有心思去想這些有的沒的,但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他認爲蒼珀的推測很有道理——直覺告訴他事情並不簡單。
蒼玦表示反對,“也可能只是巧合呢,也許弟妹不小心到哪兒蹭到的這什麼鬼東西,毒這玩意哪都有,這跟上次在花園遇到毒蛇又有什麼聯繫,簡直是八竿子打不着,三弟,你是很聰明,不過這樣的聯想未免有點不切實際。”
蒼琥頭疼了,蒼玦說的也有道理——他現在無法深思!但是他知道兄弟三人都呆在這手術室前總不是個辦法。
“大哥,三弟,你們先回去,大哥,你必須回馬場代表猛虎幫善後,別讓晉龍亂說話。”蒼琥不得不冷靜下來,他想他還要再手術室外等上幾個小時,但是他們不能因此貽誤猛虎幫的大事,這賽馬大會歷來是青龍猛虎明爭暗鬥的大舞臺,誰都不能輕易認輸交出主動權。
蒼珀表示認同,“二哥說的沒錯,賽馬大會出了這種事青龍幫一定會趁機添油加醋,我們作爲承辦方決不能讓青龍幫獨攬發言權,大哥,我和你先趕回去。”
“晉龍那混小子敢亂來我就一拳劈了他!”蒼玦的脾氣要多火爆就多火爆,蒼珀也爲此感到無奈啊,還是拉着大哥趕緊撤吧——擾了裡面的大嫂和醫生那就真罪過了!
“我們先走,完事就過來看嫂子,二哥你也放寬心吧,嫂子吉人自有天相。”
蒼琥點了點頭,“這兒我一個人就行。”
要是能真如蒼珀所說就好嘍,蒼琥不免有些絕望,想到林渲最後的那句“我會盡力的”就覺惴惴不安——他都那麼說,是多沒救啊?況且林渲的表情相當嚴肅,他一向是個不正經的樂天派,最喜歡開病人的玩笑,這回連句玩笑話都沒有。
在手術室外的四個半小時蒼琥如坐鍼氈,坐一會就不安地站起來到處打轉,腦子一片混亂,無法好好思考蒼珀的那些假設——和大哥比
起來,他更相信三弟蒼珀,他從小善於洞察人心,見微知著,如果不是發現了蛛絲馬跡,依他嚴謹的處事風格根本不可能說出那樣的話來。
可究竟有什麼聯繫呢?他無法全神貫注地思考這個問題,那些和慕薇之間的記憶片段紛至沓來,擾亂他所有的思維。
她沒有喜怒哀樂的美麗臉龐,生氣倔強時的優雅皺眉,拼命逞強掩飾的善良隱忍,骨子裡依舊保守的新式女性作風,還有很多很多,吵架時候的據理力爭卻堅決不動手,再怎麼生氣也不表達出來,永遠的好聲好氣端莊淑女。
想到慕薇的種種,蒼琥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起來,“從沒見過你那麼矜持的女人,纔要開始擺脫行屍走肉的生活,現在放棄是不是很不仗義?”
雖然她心裡愛的人是裴子讓,他對她也算不上愛,兩人也互相算計過,她和自己以往接觸的女人比起來的確與衆不同——但不是他的菜。
可畢竟是自己的老婆,打算好好過日子的對象之一,相處中早就累積了些許好感,不可否認,慕薇是妻子的好人選。
就在蒼琥快要絕望地衝進手術室一探究竟的時候,慕薇被推出手術室。
林渲摘下口罩,還沒開口呢,蒼琥乾脆利落地跟林渲要求到:“不要跟我廢話過程,直接告訴我結果。”
“手術成功了,但是——”林渲聲音變小,蒼琥接腔:“我不要但是——”
林渲脫下手套——那上面的血跡還清晰可見,沉吟半晌才組織好語言,“琥,你聽我說,你必須保持冷靜,畢竟現在你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
林渲經過四個小時的奮戰顯得很疲倦,“我知道你也很心急,從醫學理論的角度來說,我們手術成功了,這是首例,也很幸運,因爲她經過賽馬的劇烈運動使毒性揮發,毒發作得早,救治也及時,毒算是解了。”
如果慕薇不是參加賽馬而只是坐在觀衆席,恐怕現在他們在討論的已經是死亡原因和死亡時間了。
蒼琥聞言一顆心算是落地了,林渲就是林渲,“那不就成了,她什麼時候能出院?”
林渲瞥了一眼蒼琥,用那種本應該在說“我們已經盡力了”這句話時用的語氣,說道:“問題就在這裡,我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醒。”
蒼琥一臉陰翳,“什麼意思?什麼叫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能醒?”
“如果兩天之內她無法甦醒,就可能——”林渲不敢說下去蒼琥自己說了出來,“你別告訴我說就會永遠醒不過來。”
林渲糾正得無可奈何,“只是可能,她也可能今天明天就會醒。”
蒼琥驟然發出咆哮聲,“那可能性多大?你說的可能是多可能!”
“琥!你冷靜一點!”林渲拍着蒼琥的肩膀,“還不到絕望的時候!”
蒼琥侷促不安地低吼,“你讓我怎麼冷靜!她要成廢人了怎麼辦?她還這麼年輕!”
“不是廢人——,是,植物人。”林渲的糾正讓蒼琥更火大!“林渲
!你這算是手術成功嗎?植物人?!那和死人有什麼差別,事態好是一直睡着,情況不明有朝一日就斷氣了也有可能!一直躺着不能動不能吃喝!”
“至少有生命體徵!琥!樂觀一點!她會醒的!你是她唯一的親人,你得幫她!相信她!我說的植物人只是最壞的結果。”
林渲堅定的口氣和鼓舞讓蒼琥心中燃燒的熊熊大火猛然熄滅,像是被一盆冷水從頭淋到腳,他鬱鬱寡歡地說:“我去看看她。”
“在重症監護室。”
蒼琥惘惘的走向慕薇的病房,手術後的慕薇臉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如果不是心電圖顯示她的生命體徵平穩,蒼琥真的會以爲躺在這病炕上的慕薇真的是一具屍體。
蒼琥戰戰兢兢地坐在病炕前,生怕自己動靜太大會吹熄她的生命之光。他開始嘲笑自己的怯弱,他居然變得這樣畏畏縮縮,還是在慕薇的病房裡。
蒼琥輕輕握住慕薇冰冷的手,林渲說的對,現在他是慕薇唯一能依靠指望的人。
“她求生念頭很強,大出血都挺住了。”林渲站在蒼琥身後,小心翼翼地聲音傳進蒼琥的耳朵。
“大出血?”蒼琥望着慕薇,難怪她的臉煞白煞白,她在這四個小時裡到底經歷了什麼?
一瞬間,蒼琥產生一種錯覺——她毫無血色的臉竟然美得令人震慄!精緻深刻的五官是他從未細細品味打量過的,或者說,他從沒覺得慕薇如此美過,就連抿緊的嘴脣也那麼惹人憐惜。
是一種令人歎爲觀止心生敬畏的美——帶着死亡籠罩的美麗。
“這是我有生以來碰到的最驚險的一臺手術,幸好有老師在,逢凶化吉,死裡逃生。”林渲回憶起手術檯上的一幕幕也是心驚肉跳,慕薇的血直接濺在他的臉上!
“你和她多說說話,她能聽見。”林渲拍了拍蒼琥的肩膀,有些安慰。
林渲走出重症監護室,他累了,這臺手術耗費了他太多的精力,儘管他只是副手。他想現在他們也需要單獨相處的空間。
蒼琥把身體俯得更低以便靠近慕薇,他鬆開慕薇的手,“喂,屍體,你能聽見嗎?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
蒼琥愣怔怔地看着慕薇,慕薇沒有任何反應,安詳地閉着眼睛。
蒼琥笑了,高高在上是吧?不理他是吧?
“現在你得償所願了,跟屍體一樣躺着什麼都不用管,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囉嗦,如果是的話你就快點起來和我吵架啊,還是你要等你的夢中愛人來了你這睡美人才肯醒啊,不過很遺憾,我連賽馬大會都沒給蘇家和裴家寄去邀請函,我就是不想讓他們看見你。”
還是沒有反應,他就像在和空氣對話那樣,蒼琥收起了苦澀的笑容,站起身來雙手撐着慕薇的病炕,居高臨下般的睇着慕薇,“你再不理我我就親你啦?”
她聽不見,如果她聽見了一定會坐起來罵他。
蒼琥俯身向下湊近慕薇,在靠近她臉頰的一秒倏地起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