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裡的冷風呼嘯而過,吹亂了眼前人漆黑的長髮,遮去了半邊臉,只隱隱露出如冰般堅毅的脣。
冷無雙腳下一滑,人失了重心,便要跌倒。
好在一隻有力的大掌適時將她提起,一個縱躍,帶她離了地面。
耳邊風聲不斷,周邊景物倒退。
當冷無雙意識到自己被人拎在了半空中時,不由張口欲叫,卻被另一隻手捂了脣,發不出任何聲音。
輕飄飄地一個旋轉落地,那人輕輕鬆了她的腰,退後一步,半跪道:“貴妃娘娘受驚了。”
聽得這聲音,冷無雙方纔自震驚中醒來,凝視馬奇良久,擡手道:“本宮還要多謝馬統領的救命之恩呢!”
“若沒有在下,娘娘也有妙計脫困,不是麼?”馬奇站起身來,修長有力的身軀顯給人一種十足的安全感,同時,也多了絲壓迫。
冷無雙挑眉,心道:感情剛纔他一直在暗中看着呢!
馬奇一聲異嘯,風聲中伴着一陣馬蹄踢踏之聲,黑暗中隱隱現出一團白點,隨着白點跑近,竟是一匹毛無雜色的白馬良駒。
“還是讓末將送娘娘回宮吧。”馬奇伸了手。
冷無雙猶豫一瞬,隨後將手遞給馬奇。
馬奇大掌一握,用力一提,便將冷無雙提至馬背上,坐在他的懷前,而他的雙臂繞過她,抓住繮繩。
冷無雙不習慣與他這般親近,卻也是無法,誰叫自己眼下落了難呢!
這般想着,馬奇卻是面無表情地策馬歸去。
馬蹄踏過,塵土飛揚,背後隱約傳來那羣黑衣人的叫罵聲,卻愈發顯得唐突可笑……
經過一番折騰,天色將明,東方一片深藍。
冷無雙靜靜地坐在馬奇懷中,馬奇一聲不響地駕着白馬,一路之上,二人無話,卻又顯得分外默契。
直到逼近宮門,馬奇這才下馬,留冷無雙在馬背上,他卻牽了馬,朝宮門守衛處走去。
守衛見是馬奇,自然放行。
皇宮內菀早已紛亂一團,除了太后居住的鳳和宮外,其餘各宮殿都是燈火通明,一批批侍衛進進出出搜索不停。
葉瀾焦急地留在清月閣,卻是越發地坐不下去。
小蔦見狀,想出言安慰,卻又覺得身份不適,也只得站在葉瀾背後暗自祈禱。
良久良久,眼見辰時已至,都到了早朝之時,冷無雙的下落還是一無所獲,葉瀾瞪了一眼又欲上前提醒他早朝的瑞和公公,嚇得瑞和大氣也不敢喘一聲,只在心中暗道自己命苦。
終於,天色大亮前,馬奇親自帶了冷無雙回到清月閣,葉瀾這才撤了各宮的侍衛,自己則一步三回首地去前殿上了早朝。
冷無雙回來後,小蔦的一顆心纔算稍稍落地,待到衆人都各自離去,這才拉了冷無雙到牀邊,替她更衣梳洗。
“小姐,你這是上哪兒去了?”小蔦看着一身狼狽的冷無雙,道。
冷無雙亦看着銅鏡中的自己,無奈地道:“被人拖到宮外去了。”
“啊?!”小蔦不解。
“陳妃這人膽子倒真大,竟然敢勾結外人入宮,偷偷將我給綁出宮去,若非我命大,恐怕你這輩子是難再見到我了。
”冷無雙聳肩道。
經過了這次的生死大劫,她突然覺自己的性子變了一些,不再似以前那般沉悶了,反倒變得隨遇而安起來。
“啊!”小蔦又是一聲驚呼,險些掉了手中的木梳。
冷無雙取過她手裡的梳子,自己輕梳細發,道:“好在遇上了馬奇,否則,後果還真不堪設想。”
小蔦又是一陣唏噓,可冷無雙卻困得不行了。
折騰了一夜,就讓她好好睡一覺罷!
其實,說來說去,還是怪這個後宮,若不是這麼多女人只圍着一個男人轉,怎麼可能會無端生出這麼些事端來?!
這般想着,冷無雙趴在牀上,任由小蔦替她按摩,不知不覺地便進入夢鄉……
葉瀾靜靜地看着牀上熟睡的人兒,伸出手,輕輕拂着她的纖指,看關節處那隱隱泛紫的傷痕,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覺得心頭堵得慌。
“無雙,無雙,將你帶進宮來,我終究是錯了!”葉瀾垂頭,將眼貼在冷無雙的手背上。
睡夢中,冷無雙彷彿聽到有人在低聲喚她,可她卻尋不到那人的方向,只有四下張望着。
最後,在煙霧瀰漫的茉莉花樹下,看着了撐傘孤立在雨霧中的男子。
一襲青衫,撐着竹骨傘,傘面上畫着點點紅梅,映得那人的髮絲都微微泛粉,臉上露出罕見淺笑。
低低輕喚:“無雙。”
冷無雙驚訝地張口驚呼:“葉燁?!”
快步而去,卻見葉燁撐着傘,緩緩轉身,飄然遠去,留了漫天迷霧,漸遮了視線,溼了眉眼……
葉瀾緊握了冷無雙的手,細細凝視着她緊鎖的秀眉,眼皮顫了顫,卻是一滴清淚滑落,滑過眼角,消失在發間。
伸出手,替她輕輕拭乾眼淚,他低嘆:“你的淚,終究不是爲我而流,可我的心,依舊愛你如初見,無雙,無雙!”
殿外,馬奇靜候在門畔。
透過半掩的窗,恰巧能看見屋內的情形,亦能聽到葉瀾所說的話。
冷無雙,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冷傲?
涼薄?
或是……心計過人?!
“馬將軍,丞相大人在朝陽殿外求見陛下。”瑞和不知何時來到馬奇身側,對他說道。
馬奇皺眉,道:“說是爲何事了沒?”
瑞和搖頭,卻是猜道:“這倒是沒說,不過,依老奴之見,恐怕還是爲了鎮壓邊境蠻民一事。”
“你去告訴他,就說這事皇上已有了主意。”馬奇思量片刻,道。
瑞和有些猶豫,畢竟這件事只有皇上說了算。
可是,看了看馬奇淡定的神色,他還是決定照做。
看了瑞和離去不見,馬奇在門口淡然地道:“你還打算守在她牀邊多久?”
葉瀾未曾回答,只又緊了緊握着冷無雙的手,復又將其放下,緩緩起身,走出清月閣。
走至門邊時,又留戀地回望一眼,終是扭頭離去。
馬奇不動聲色地跟上葉瀾的腳步,卻聽葉瀾道:“你確定要去?”
“我若不去,你可能找出其它合適人選?”馬奇依舊平淡地道。
葉
瀾憤憤甩袖,加快步子:“可你若去了,宮中若出了事,當怎麼辦?”
“這便要問你了。”馬奇仍然一臉淡定,彷彿事不關己一般。
葉瀾面露憂慮,卻是回答不了馬奇的話。
馬奇亦是一聲低嘆,道:“對她,你終究是不忍傷害半分。”
“是啊!我寧願難爲自己,也不願傷她。”葉瀾無奈苦笑。
馬奇神色一冽:“你明知動了她,便會讓那人分神,卻不願動她,葉瀾,這不是一個帝王該有的自私!”
葉瀾猛然擡頭,對上馬奇陰沉下來的眸子,皺眉道:“我不准你動她!”
馬奇冰冷的眸子裡閃過一抹掙扎,隨即亮光幻滅,澀聲道:“你這般癡情,江山怕是坐不穩了!”
葉瀾對馬奇說出這般大不敬之語並不責怪,反倒無謂一笑,道:“我怕的是最終江山和她一併離我而去。”
“這個可能性很大,畢竟,她心中,那人才是一切!”馬奇再次打擊葉瀾。
他知道葉瀾的性子,從剛認識的時候,他便警告過他,讓他莫要感情用事,沒想到,他終究還是爲情所困。
葉瀾也不生氣,繼續前行。
“那麼,你可知,我在哪兒找到她的?”馬奇移開話題道,
葉瀾停下腳步,道:“在哪兒?”
“在宮外的一處無名密林裡。”
葉瀾劍眉一攏,道:“她怎會在那兒?”
馬奇淡聲道:“當時她正被一羣黑衣人所綁,我本欲出手相救,卻發現她竟然使計脫險,這樣的女子,絕非一般。”
葉瀾饒有興趣地轉頭,道:“她是如何自救?”
馬奇嘴角不經意勾起一抹笑,將冷無雙巧脫險境的情形講了一番,葉瀾聽罷,竟也有些啞然。
然而,他卻是沉下了臉,道:“是陳妃找的人?”
“嗯。”
“她近日裡愈發不可理喻了!”
“這不能怪她。”
“你這做哥哥的應該好好管教她了!”葉瀾神色冰寒地盯着馬奇。
馬奇沉默良久,隨即道:“在我變成馬統領的時候,我便已不是陳家人了。”
“可是,你身上終究流着陳家的血。”葉瀾的眉心擰得更緊,眼睛緊緊盯着馬奇,似乎想從他淡漠的神情中看出點別的情感。
然而,馬奇依舊淡漠地道:“這事你看着辦罷。”
話落,馬奇快步離去。
葉瀾衝着馬奇的背影,寒聲道:“若我要廢了她呢?”
馬奇未曾停下腳步,越走越遠,也不知他是否聽到葉瀾最後所說的一句話。
葉瀾一直看着馬奇,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內,他方纔重重一嘆,自語道:“你雖說不關你的事,可你終究還是擔心我會一怒之下抄了陳家!
馬奇呀馬奇!瓊兒若有你一半對朕的真心,朕亦不會狠心廢她!”
語畢,葉瀾緩步離開。
葉瀾離去後,一側的花欄旁輕輕踱出一人,嬌豔的臉龐之上一片慘白之色,怔怔地盯着馬奇離開的地方出神。
身畔的婢女亦是面無血色,只垂了眉眼,忐忑不安地跟在主子身後,一言不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