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被木窗隔在外面，寢殿裡頭的空氣漸漸暖和一些，葉燁髮絲被雨打溼薄薄一層，粘連一起，加之外袍亦溼了一些，片片水漬印染其上，爲他多少添了幾分狼狽之色。
詐一聽冷無雙的話，只覺得滿心溫暖皆被她的話給澆得冰涼，神色間有難掩的寒意漸漸蔓上眉梢。
良久，很長時間的一段沉默過後，葉燁眼神略顯迷離地凝視着冷無雙，忽然放輕聲音，道：“你當真不願留下嗎？”
冷無雙不語，只淺淺點了頭，算是迴應。
葉燁面有不甘之色，卻是繼續不死心地道：“即便我不計較那一刀，亦不願留下？”
聽得他說話間的失落神色，冷無雙不由垂下眼，不去看他，重重地點頭：“是！”
葉燁的視線稍稍凝固在她的腰間，忽然緩緩自腰間取出一物，緩緩遞至冷無雙眼前，低道：“這枚玉，你可還記得？”
冷無雙不須擡頭，亦知那玉便是陳太后傳下來的暖玉。
心頭，驀然一顫，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緩緩握緊那枚暖玉，指腹用力拭着玉面上的刻紋，感受着自玉體上傳至指間的溫潤，一時間，竟也有片刻失神。
葉燁見她接過暖玉，神色亦稍緩，卻只沉沉地盯着她瞧，彷彿在思量着什麼一般。
燭火一個突突地跳躍，燭芯爆起一絲微弱的聲響。
冷無雙轉頭，緩步而至，取來一旁的小剪，小心地剪去一截焦黑的燭心，復又無聲無息地坐在一側，也不理會沉思中的葉燁。
葉燁沉默良久，終是緩緩擡頭，盯着她看，道：“若心中無我，又何必小心收好這暖玉？並且一直戴在身上？”
被說中心事，冷無雙面上微起波瀾，神情卻依舊淡漠：“這玉於我而言，不過是個尋常之物，實在沒必要刻意丟棄，既然讓你誤會了，那麼……”她再次用力拂過暖玉表面，緩聲道，“你便留下它在身上就是了。”
話落，緩緩將手中暖玉放至桌面之上。
燭光照耀下，暖玉之上似有流
光異彩閃現，更覺溫潤怡人。
冷無雙的手，在燭光下，似是透明一般地嫩白，不知是何緣故，臉色竟也微微泛白。
葉燁的目光，驀地一緊，直直地盯着桌上那枚暖玉，緩步而至，捏起那枚玉佩，在指間輕拂，劍眉深鎖，低道：“這玉，你當真不要了麼？！”
冷無雙不語，只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葉燁將臉湊近自己，嗅着熟悉的鼻息，卻獨獨不敢望向他的眼眸。
葉燁猛地抓起酒壺，對着嘴一陣狂飲，似是在發泄什麼一般，眸底，似有烈火灼燒一般地，微微泛紅。
右手緊緊握着酒壺，用力之大，每個關節處皆微微泛白，手背之上青筋暴起，神情雖然冷漠，卻不難瞧出他此刻正在極力壓制自己的情緒。
冷無雙故意不去看他，生怕自己一個不忍，會告訴他體內已懷有他的孩子。
良久，葉燁重重地將酒壺放回桌上，有些跌撞地起身，重重一拍桌面，寒聲道：“你當真不要這玉了麼？”
冷無雙依舊默然，怒力壓制着體內欲哭的情緒，藏在袖中的十指，緊緊交握，手心早有冷汗溢出，溼了絹帕一角。
見冷無雙依舊不爲所動的樣子，葉燁眼底的怒色漸漸沉寂下去，眸中的神彩也似在緩緩寂滅，只餘下一抹自嘲，輕聲喃道：“或許，你心中早已沒我，而我，卻還放不下你……”
聽着他這般痛苦的低喃，冷無雙的眼角，一滴淚緩緩垂落，卻被她別過臉拭去，換上淺淡神情，低道：“你當初那般待我，又可曾對我有半分真情？”
葉燁重重一嘆，揮手道：“罷了，罷了，你我終究不是同一路的人，既然你無法再待在宮裡，我也不再勉強你，強求了這麼久，終究還是一場空……”
冷無雙的神色，驀然一沉：他……是要放手了麼？！
可是，心底的空洞，依舊無限擴大，彷彿整個世界都隨之正在緩緩流逝一般……
又喝了那壺濃酒，葉燁顯然醉得更深，臉上原先被壓制得很好的痛苦之色，此刻早
已盡釋眼中。
眼角，似有晶瑩水霧詐現，卻分不清是否是方纔外面所淋的雨水還是真真傷了心，流出的淚。
髮絲早已凌亂，頭上所戴頭冠亦有些歪歪斜斜，臉上不再是以往的淡漠涼薄，反倒瀰漫了一層悲苦。
冷無雙從未見過這樣的葉燁，一時放心不下，不由擡眸，低喚：“葉燁，你……醉了，我去喚宮人送你回去。”
葉燁卻驀然擡頭，險險撞入冷無雙的眸底，聲音似帶着幾許低迷道：“冷冷，若你真想離開，我……我定會……”
接下來的話，他未說完，人卻已昏昏沉沉地半倒在桌面上，沉醉不醒。
冷無雙怔然立在一側，看着葉燁醉意瀰漫的臉龐，那樣近，近到幾乎可以看清他眼底的水霧染溼了睫毛。
這樣近的距離，這樣靜的瞬間，使得冷無雙不由輕輕伸出手去，拂上那張曾在睡夢中徘徊不盡的俊臉，眼底神色漸變，沉醉之色亦浮上眉梢。
細指微涼，輕輕地拂過葉燁沉睡中緊鎖的眉頭，不自禁地低道：“你何曾知道，我對你的情，連我自己亦不容，又怎會讓你知曉？！”
聲音越發顯得空靈，一如被細雨洗涮過的萬物一般：“原我只是一個一心想在你身旁守候的女子，卻未料到，最後竟弄得如此狼狽，甚至，彼此之間，已分不情是愛是恨了……”
冷無雙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外面，風起漸起，雨聲漸大，由先前的滴滴答答之聲，變成了嘩嘩之勢力。
葉燁的醉容，依舊迷人，冷無雙心疼地望着他，輕輕替他脫下微溼的外衣，再低聲朝門外喚道：“凝脂，去喚幾個宮人來，將皇上扶上榻，這樣睡着鐵定要着涼的。”
凝脂在門外聽得清清楚楚，不一會兒，便聽見零碎的腳步聲漸近，凝脂已領了兩名宮人進來，在冷無雙的吩咐下，小心翼翼地將葉燁扶上牀榻。
之後，很快便低眉順眼地退了下去，唯有凝脂神色有異，看了一眼冷無雙，怯生生地道：“娘娘，此事可需上報彤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