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冷無雙方纔送走了暮琉雲,轉身看了一眼舞杏,見她面露疲色,卻不說回去的話,不由有些奇怪。
舞杏擡眸,看向冷無雙,淡道:“姐姐鬧騰夠了麼?”
冷無雙擡眉,揉了揉手腕,輕道:“你的功底越發厚實了,跳完這麼一場舞,竟也不見有汗,我倒是不行了,才這麼一會兒,就有些吃不消了。”
說着,她緩緩坐在軟榻上。
舞杏不語。
沉默了片刻,冷無雙緩緩道:“好了,這兒也沒什麼事了,你回去休息罷。”
舞杏皺眉,隨後請安離去。
舞杏離去不久,冷無雙合衣而眠。
約是半夜時分,葉燁推門而入,儘管聲音壓得很低,卻還是驚醒了冷無雙。
月光下,葉燁的臉色,略顯蒼白,身影卻顯得更加陰沉。
微微眯眼,冷冷視他,冷無雙的手,緊緊攢起。
葉燁緩步走至牀畔,伸手去挑紗帳。
冷無雙連忙閉了眼,假裝熟睡。
只見,葉燁的手指,輕輕地拂過牀沿,握上她的手,臉上神情陰晴不定。
良久,他才緩緩吐出二字:“無雙!”
緊接着,又是一陣沉默。
過後,葉燁輕輕拂拭冷無雙的手背,緩緩沉道:“邊關告急,陳家又故意不出兵鎮壓,我只有御駕親征,無雙,你在後宮,好生待着,待我凱旋歸來……”
話說到此,似乎是有意不再繼續下去。
隱隱地,冷無雙心底涌起一抹怪異的不安,但很快,便被她壓回心底。
於葉燁,她不能再有別的想法。
或許他現在對她的好,也是帶着別有用心的目的呢?!
良久,葉燁鬆了冷無雙的手,輕輕地俯下身,在她的脣上印下一吻,不深不淺,卻能觸動她的心。
過後,他起身,緩步離去,步子似乎有些蹌踉。
眼,緩緩睜開。
冷無雙輕輕坐起身,手指不由輕輕摸向方纔被葉燁吻過的脣,那上面,似乎還殘留着他的味道。
眼眸微垂,她低嘆:“希望秋歌的死,與你
無關!否則……”
夜,深沉寂靜,寒風呼嘯,空中,點點柔白漫天灑落。
皇城之內,更加懼靜,靜靜候着黎明到來。
翌日。
冷無雙在宮女的小心伺候下,梳了個高髻,隨手挑了枚金鳳釵,輕輕別在發間,披上華麗的錦披,冷豔高貴。
走出殿門,這才發覺,外頭竟落是厚厚的一層雪。
整個世界,白皚皚地一片,不遠處那片梅林,嫣紅的梅花,開得極旺,比起往常,似乎顏色更豔上幾分。
走在雪地上,冷無雙輕輕伸出手,接住飄落而下的雪花。
一抹冰涼,自肌膚上傳來……
輕輕哈氣,她低嘆:“好美的場雪,美得如畫一般。”
不遠處,葉燁的龍輦緩緩停下,他自輦上走下,不甚在意地向她這邊掃了一眼,復又轉身徒步朝着未央宮方向行去。
冷無雙不解,輕輕問着身旁的宮女:“你們可知道,皇上爲何棄輦不用,反踏雪而行?”
那羣宮女但笑不語,更是讓冷無雙不解。
遠處,一名太監一路小跑而來。
冷無雙恰巧看到,停了腳步,把玩着手中錦帕。
那太監跑得氣喘吁吁,好不容易跑到冷無雙面前,卻又喘得說不得話。
冷無雙不由掩嘴,輕笑道:“緩緩氣兒,慢慢說。”
那太監受寵若驚一般地道:“多謝娘娘體諒,奴才方纔見到了暮樂師,他差小的將這根髮釵交給娘娘,說是已經幫娘娘修好了,請娘娘過目。”
說着,那太監小心翼翼地從袖中掏出一枚玉蘭花釵,高高舉過頭頂。
冷無雙點頭,接了那髮釵,對一旁的宮女道:“這小太監辦事挺仔細的,一會兒莫忘了打賞,知道嗎?”
說罷,她一揮手,那小太監連忙會意,起身彎着腰,快步退下。
看了一眼滿園的白雪,冷無雙懶聲道:“罷了,這雪恐怕還得再下一會兒,回宮罷。”
鳳輦至,她緩緩上輦,輕輕將那枚玉蘭花釵收入袖中,拉下了簾子,擋去些許寒風,周身暖意稍濃了些。
回到寢宮,
冷無雙匆匆遣退宮人,獨自一人留在了偏殿。
輕輕地坐至軟榻之上,從袖中拿出那枚玉蘭花釵,放在眼前凝視片刻,不由勾起淺笑:“好個琉雲。”
說着,她輕輕地扭動髮釵的釵頭。
叮。
一聲細響,釵頭在她一扭之下,向外彈出一個小縫。
冷無雙的指甲輕輕一勾,將釵頭徹底取下,露出一卷白色紙條。
她取出紙條,又將釵頭裝好,隨手將玉蘭花釵放在一旁,只拿了那小紙條。
緩緩打開紙條,她卻有些猶豫。
心底,對葉燁,還是有些希望的。
若是……若是秋歌的死,與他無關,興許,她不會再恨他!
這般想着,她手指輕輕將小紙條展開。
紙條之上,簡短是寫着兩個字“靖王”。
靖王!
果然!是他!
葉瀾不會說謊!
心,驀地一陣空洞,她輕輕且顫抖着將紙條狠狠捻在手心,雙眼緊閉,壓抑着心底巨大的自嘲。
她以爲是她誤會了葉燁。
沒成想,是她低估了葉燁!
這個男人,夠狠,夠絕!
一抹笑,自她臉上綻放,如夜裡盛開的百合一般,清雅美麗,高貴嫺靜……
可是,她清楚,她的心,正在一片片地變空。
那個皎潔如月一般的男子,永遠地不在了,而她,卻對他的仇人心存舊情,居然還天真的以爲那個人不會殺他。
可笑,可悲啊!
笑意漸消,冷無雙的眼底,散發出一抹冷然,將手中的紙條遞至爐內,看着它化爲點點紅芒,最後永遠消失,化爲灰燼。
“葉燁!你想禁錮我!我偏不讓你如願!”
恨絕的聲音,自冷無雙的脣中吐出,臉上的表神,比外面的冰雪,更加寒冷。
風颳得越發大了,雪下得也越發急了,窗邊,冷風將枝頭的幾瓣紅梅吹入屋中,凌亂地落在桌几之上。
那抹紅,不豔,不淡,卻最高傲,是這世間最爲耐寒的花,迎風而開,綻立雪間,成爲世間惟一的點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