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大都督霍光在玉門關與陽關征收十稅一的關稅，一開始受到商人抵制，目前已經被商人接受了。”未央宮的御花園中，桑弘羊躬身而立，正向漢武帝彙報着霍光徵收關稅的消息。
漢武帝此刻正抱着小皇子劉髆逗弄，劉髆今年不到三歲，正是最爲可愛的時候，漢武帝對這個小兒子也頗爲喜愛，隔三差五的就要抱一抱，陪着玩耍一會。
“夫人帶皇兒下去吧。”漢武帝轉頭對身後的‘李夫人’說道。
“諾”李夫人盈盈施禮，而後抱過劉髆，在侍女的簇擁下離開了花園。
“十稅一.......這麼高？每年僅兩關的關稅就是筆不小的收入吧？”待李美人和劉髆走後，漢武帝才繼續跟桑弘羊說道。
“依臣估計僅一年時間，便能收回關隘建設的投入。而後每年能給河西財政貢獻不下萬金。”桑弘羊心中早有腹稿，對漢武帝的問題他也是信手拈來。對霍光的關注桑弘羊比誰都上心，可以說霍光的一舉一動桑弘羊都會分析許久。
“這麼多？兩座關隘快抵得上數郡之地了。咱們這位大都督倒是生財有道啊!”漢武帝也不知是誇獎還是心中吃味的說道。
桑弘羊感受到了漢武帝的情緒變化，而後將頭微微低下說道：“其實這對整個大漢也是好事情，那些商人爲了抵消高額的關稅，只能將西域商品販賣到更遠的大漢郡縣，而後將更多的大漢商品販賣向西域。如此一來倒也帶動了整個大漢的商業發展。”
“哦，既然如此那便由他去吧！”漢武帝點了點頭說道，對霍光他是一方面真心倚重，一方面作爲一個帝王又不得不防備着。
“不好了.....陛下......李夫人暈倒了！”就在漢武帝和桑弘羊談論國事的時候，一個內侍匆匆跑來，惶恐的告訴了漢武帝一個不好的消息。
“怎麼回事？剛纔不是還好好的嗎？”漢武帝有些不信，剛纔李夫人還在他面前抱過了皇子，但是他也不相信內侍敢拿這些事亂說。於是便匆忙起身向李夫人殿室走去。
“臣告退。”桑弘羊很識趣的目送漢武帝離開，而後也匆匆的喊了一句。
李夫人病倒了，是真的病了。少府的太醫令都束手無策，這一病來的突然，拖了數日之後竟然就撒手人寰了，獨留下幼子與傷心欲絕的一代雄主漢武帝。
劉徹對李夫人是真的喜愛的，在她死後日日思念成狂，最後命畫師畫出李夫人的畫像掛於甘泉宮，終日對着畫卷默然不語。
當遠在河西的霍光得到李夫人去世的消息時，已經是半月之後了，這一夜霍光獨自一人站在大都督府後院的湖水邊，看着形如半月的月牙泉映照着一輪圓月。
“老師今夜似乎心情不佳，可是有什麼煩心事？”就在霍光對月陷入沉思的時候，趙陰華輕手輕腳的走到了霍光身後，還爲他披上了一件披風。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今人古人若流水......爲師只是突然感覺人生幾十載終不過一捧黃土，有些所作所爲是否值得？”霍光在得知李夫人也就是真正的霍顯已經去世的消息後，心情還是非常難受的。這個本應該平淡無慮過完一生的女子，因爲自己的關係，因爲自己的一個安排，而徹底改變了原本的命運，霍光不知道霍顯心中恨不恨自己？或者她在皇宮這幾年究竟過的開心不開心？
“老師說的話還是那麼讓人費解，不過聽細細思量卻是回味無窮。學生也曾困惑也曾迷茫，甚至有段時間已經覺得身無可戀了。不過後來我到了老師這裡，學生髮現啊.......其實人生還有很多有意義的事情可以去做，比如跟着萬貫侯去三大綠洲看着一條條河網被改造出來，一塊塊不毛之地變成了良田，看着那些百姓臉上滿足的笑容，那一刻學生也很期待未來了......學生想要看到河西變成塞外江南的那一日，還有......還有看着老師將西域諸國盡歸旗下......看到老師堂堂正正回到長安的那一日......”趙陰華也看着月牙泉中的一輪明月，有些惆悵又有些期待的說道。
幾乎所有河西高層心中都知道，霍光是不可能一生困守河西的，甚至征服西域也不是他的終點，他始於長安，最終也必將回到長安。只是霍光再次回到長安的那一日，必將是一場驚天動地的鉅變，至於是如何的鉅變，那是霍光的選擇和抉擇，他們這些人要做的只是追隨就可以了！
“看來你確實長大了.......”霍光有些意外的看向趙陰華，雖然兩人名爲師徒，相識也已有數年之久了，但是像這樣的交心之言還是第一次。
“喂！我今年都十七了好不好？早就長大了！”趙陰華氣鼓鼓的盯着霍光說道，剛纔的畫風一下突變，兩人又回到了那個愛擡槓的樣子。
“十七？是不小了......最近你和杜延年走的頗近，他對你的心意也瞞不過別人的眼睛，你如果願意的話，老師可以爲你們做媒哦！”霍光盯着趙陰華有些揶揄的說道。
如今對於這個愛和自己擡槓的少女，霍光也頗爲喜歡，至少在趙陰華身上霍光看到了朝氣與活潑，在這沉悶的河西也算一抹不一樣的風景。而趙陰華古靈精怪的性格在河西高層中人緣也極好，衆人都將她當做一個晚輩呵護，唯獨杜延年除外。
趙陰華臉上升起一抹羞紅，但還是故作勇敢的擡起頭看着霍光說道：“老師不是常說緣分二字嗎？那就一切隨緣吧.......若真有那一日，老師可是我唯一的長輩，不知道會不會給我準備嫁妝呢？”
“額......嫁妝？這是自然！”霍光也是一愣，這趙陰華性子卻是跳脫，一時讓霍光都沒反應過來。不過仔細一想，趙陰華如今孑然一身，也只有霍光這個老師能作爲長輩出席了。
“那可就一言爲定了！我想咱們堂堂西域大都督準備的嫁妝應該不會太差吧？”趙陰華雙眼盯着霍光，露出狡黠的目光。
“自然，一言爲定！”霍光鄭重的點頭說道，一點不像是開玩笑，而後還豎起手掌，趙陰華見狀也伸出手掌，與霍光擊掌爲誓。
“嘻嘻.....”趙陰華看了霍光一眼，而後轉身便離開了。整個大都督府也就只有她在霍光面前沒大沒小，對此霍光也不在意，依舊轉身平靜的望着湖面。
漢武帝漸漸的從李夫人病逝的悲痛中走了出來，而大漢依舊蒸蒸日上，彷彿這個太平盛世就將這樣一直持續下去。國內物價穩定，耕者有其田，文化也出現空前的繁榮，周邊異族蟄伏，再無戰事。
這一晃便來到了元封二年的冬季，當一隊從遙遠條支和大宛歸來的商隊越過陽關的時候，大都督府的大殿之中，已經聚滿了整個河西的高層。
裡面除了霍光東方朔等人，連鎮守各處的幾大都尉，連同四郡太守都出現在了大都督府。這是自霍光上任大都督一年多來，第一次將手下高層全部召集到一起。
冬季的敦煌已經下起了大雪，當沙漠遇上大雪，那是一種別樣的風景，荒涼中帶着淒冷，茫茫一片彷彿天地沒有了盡頭。
大都督府的大殿之中早已生起了暖爐，即便外面大雪紛紛，裡面的人依舊不會感覺有絲毫寒意。
“大宛王毋寡拒絕了我們的聯盟，其中幾位商隊成員還被殺了......”趙陰華已經將這次西行商隊的情報彙總，正代表商隊向霍光彙報着。
“看來咱們遠交近攻的策略是行不通了.....既然殺我使者，遲早這個大宛也是留不得了。”霍光皺眉說道，在他的印象中大宛一直比較仰慕漢朝，原以爲可以輕鬆與大宛結盟而後進攻烏孫，現在看來事實與理想果然差了十萬八千里。
“大宛這條遠交策略確實行不通了，不過我們的人還是有其它收穫，比如讓我們知道了烏孫國內也並非鐵板一塊。”趙陰華揚了揚手中的信箋，而後一臉微笑的看着殿中諸人說道，最後目光又落在了霍光臉上。
“哦？看來應該是好消息，別賣關子了！”霍光臉上也揚起了笑容，看着趙陰華如同長輩對晚輩般的說道。霍光心中也是好笑，這種時候了趙陰華還忘不了她那搞怪的性格。
霍光的一句話，殿中氣氛一下也舒緩了不少，河西高層們臉上也都露出了一絲輕鬆神色。
“烏孫昆莫獵驕靡所立太子於兩年前病死，獵驕靡沒有改立自己的次子虛陀靡爲太子，而是立了長孫軍須靡爲岑陬，也就是烏孫的皇太孫，未來昆莫的繼承人。那虛陀靡也不是等閒之輩，其地位本就相當於烏孫次相，如同匈奴的右賢王，如今已經擁兵數萬自成勢力。到現在爲止，只是這父子二人還沒有撕破最後的臉皮罷了，但烏孫內部已經實際分裂了。”趙陰華一口氣將整理的消息再次簡明扼要的說了出來。
“萬貫侯你會同外務司，立刻着手聯絡這個虛陀靡，只要他臣服於大都督府，日後接受大都督府調遣，以後他就是烏孫之地的昆莫。同時告訴他，本都督只打算接受一個西域國家的投靠，其它的國家都將被吞併，讓他好好把握這唯一的機會。”霍光幾乎沒怎麼思考便下了命令。
“屬下領命。”呂術拱手領命，要說談判整個河西恐怕他也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
“條支的消息呢？”霍光繼續將目光看向趙陰華，這次的商隊主要目的一是大宛，二就是更遠的條支。
“咱們以前的情報有誤......條支根本不是那個國家的名稱，這個條支國其實只相當於一個藩屬國......在哪裡有一個人口近千萬，戰兵不下六十萬的龐大帝國......名爲安息！”趙陰華也一臉嚴肅的說道。
“細細道來！”霍光身軀微微前傾，有些急切的說道。
趙陰華看了眼手中的信箋，似乎整理了一下思路繼續說道：“這個國家的制度類似於以前的商周時期。國家之下邦國林立，只有貴族和奴隸兩個階層。他們的貴族也都是世襲的，而貴族的象徵不僅僅是封地，還有戰甲.....他們的騎兵戰甲擁有一個完全遮蔽頭顱和麪頰的頭盔，身上所穿的是足以防護全身的連環鎖子甲，就連戰馬都皮掛着只露出雙眼的鑌鐵甲。這樣的鐵甲騎兵安息足有兩到三萬....而每一個鐵甲騎兵所代表的貴族，都還有三到四名不披鐵甲的輕騎兵僕從，以及數量不等的徒步弓兵。”
趙陰華的話音落下，大殿之中一片震驚，彷彿大殿中溫度都降到了極低。趙陰華口中的安息貴族騎兵在大漢不是沒有出現過，這種裝備的騎兵也曾有過設想，稱之爲重甲騎兵。可是無論是騎兵身着那厚重的鐵甲，還是馬匹披上鐵甲，除了防禦力驚人之外，其速度和靈活性都降到極低，而且這樣的情況下戰馬難以承受高強度的作戰，即便投入戰場也可能一輪衝刺下來自己就倒下了。那厚重的鐵甲不僅讓馬匹不堪重負，就連馬蹄角質都很容易破損，這些限制使得終究只是一種設想。
“這......不可能吧.....兩三萬這樣的鐵甲騎兵？還有大量的僕從軍，他們的馬匹如何承受這種負荷？有這樣一支軍隊，別說西域了，整個天下也早被征服了啊......”趙破奴對騎兵作戰有着深刻的理解，當他聽到這個世界還有這樣一支軍隊的時候，他除了震驚之外就是難以置信，甚至他在內心已經開始否認這種存在了。
“如果消息無誤的話，這一切都是真的......之所以我們從未聽聞過這支軍團，是因爲他們如今正在自己帝國的西線，與那個名爲大秦的帝國作戰！這是我們的人從安息帶回來的一件東西，據說是他們鐵甲騎兵上的一個部件......”趙陰華表情遺憾的說道，而後從懷中取出一個手掌大小，半圓形的鐵環。
“嗯？馬蹄鐵......”當衆人都好奇的看向趙陰華手中的奇怪鐵環時，霍光已經猛然從主座上站立了起來，口中下意識的驚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