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算人繳稅忙,天下各大郡縣計算人口戶籍,繳納賦稅的浪潮熱火朝天的展開,少府命令也隨之轟傳天下郡縣,長安城裡也張貼不少告示。
“發遣五大夫以下家資百萬錢以上豪民、商賈分批次遷徙入陵邑家督守靈,各郡縣百萬家資者名數隨計稅一併轉入長安,不得有誤!少府曹時。”
儒生們一陣譁然,發遣五大夫爵以下資產過一百萬的人入長安,要真的執行下去還得了,幾乎把天下各郡縣有錢的人全部挖走,擠在富庶卻狹窄的關中簡直不可想象。
孔安國眉頭越皺越緊,在他眼裡這是曹時衝着他們孔家去的,心裡對曹時的不滿無形中又多了幾分,天下豪強爲了躲避陵邑各有各的逃避之法,最好用的方法莫過於把雞蛋放在若干個籃子裡,一戶豪強資產1500萬錢,只需要把財富平均分給六個兒子並讓他們各自成家,這樣每個兒子手裡只有200多萬錢,恰好在300萬錢的限制以下,這樣就可以免去入陵邑的懲罰。
這次突然把300萬錢降低到100萬錢,而且是家資總和爲100萬錢的人,手裡有幾頃地一處宅子的小豪民也有可能打倒100萬錢的標準,這範圍可就大的沒邊沒際了,他覺得這是少府在作死。
講壇前聚集起幾百名儒生激烈的辯論,話題就圍繞着少府下達的命令。
“荒謬!簡直荒謬!堂堂九卿上官竟然如此盤剝平民。難道此人就不知道天子不可與民爭利嗎?這樣虐待百姓會使天下怨聲載道,實在有失九卿的風範啊!”
“曹時就是個僞君子,一個卑鄙小人。爲了壓榨百姓不惜用下三濫的手段!枉費天下人還在歌頌他的恩德,還有那些個讀《泰一經》讀傻的人誇獎他博學多才,簡直狗屁不通!”
“我覺得我們有必要聯絡各地儒家一起聲討曹時,這個人實在太可惡了,屢次與我們做對,”
孔安國臉色一青:“不要胡說!你們這樣搞根本不可能成行!聽我的,咱們去宮裡請求太子仲裁。再來一場宮廷辯論會,就請公羊壽與胡毋生兩位大師出山。無論如何也要把此獠的氣焰殺下去!也好讓他知道咱們儒生的厲害!”
“大善!如此,我們的希望就全寄託在孔博士身上了。”儒生們作揖致謝。
時隔多日,儒生們的身影再次出現在未央宮,這次他們是有備而來。一個個意氣風發信心十足,似乎勝券在握的模樣,畢竟自己這邊請來兩位齊國大儒,公羊壽與胡毋生。
儒家指名道姓要他應戰,曹時只得無奈的應約而來,按照他自己的打算才懶得理會這幫儒生的想法如何,堂堂少府貴爲九卿之一沒必要理會你一個黔首百姓的想法,要是我事事都向那幫儒生解釋,這少府還怎麼當?
大漢帝國在籍的漢民是700多萬戶。3600多萬人口,思想千變萬化多如亂麻,不聽皇帝的命令壓根找不到讓萬民心服口服的人。
民貴君輕?
看似很有道理的一句話卻無法掩蓋致命點。即便強大的大漢帝國以酷似近現代的戶籍管理制度,也無法做到組織形式上以民爲貴的程度,孟子提出這句話無非是理想主義綜合症發作而已。
可麻煩就出現在這兒,太子劉徹未來的皇帝,命令他出來應戰,理由是他想看!
理由好簡單。就是少年人好奇心發作,我就是要看。不給看不行。
太子想看,如之奈何?
曹時聳聳肩只好迎戰了。
幸好他並非孤軍奮戰,哪怕平時再多彆扭,在學術戰場上三公九卿滿朝文武的立場是鮮明的,乾死那羣儒生,黃老道家就天下無敵啦!
乾死不可能,攆走還是很有希望的,比如某兩個被遣送回鄉的王臧趙綰,現在還不知道窩在哪個角落裡後悔中。
對於古人而言,學術上的一敗塗地意味着政治生涯的重大打擊,運氣不好的比如那倆人就此和仕途說再見,這或許是書生們爭鬥要比戰場殺人更溫情的一面。
未央宮中百官神色肅然,列侯們也受到邀請前來觀禮,畢竟機會難得大家都想看看曹時怎麼舌戰羣儒的。
侍中桑弘羊領着上百號人四散在角落裡,他們的職責是記錄本次辯論會上的每一言每一行,而且每個人負責的都不盡相同,有的負責朝廷百官的發言,有的負責記錄朝廷百官的表情神態,有的則負責記錄儒生們的言行神態,還有記錄太子的表情和神態,以述而不作爲標準,力保把全境仔細呈現出來。
雙方落座,太子宣佈辯論會開始,頓時有一名儒生跳起來義憤填膺的直斥道:“平陽侯,少府時!你貴爲列侯蒙天子垂青簡拔爲官,不思雨露君恩之甘,肆意弄權以一己之利懂國帑發徭役重造長安,爲禍百姓之甚猶如秦之趙高,此爲大奸也!
耍弄三寸不爛之舌蠱惑太子,矇蔽天子驅逐朝中有識之士,此爲大邪也!發家資百萬錢以上百姓衝入關中,殘害黔首甚於暴秦,此爲大惡也!如此大奸,大邪,大惡的國之蠹蟲,竟然坐食二千石俸祿與百官公卿出入朝堂!草民恭請太子下令誅殺此賊,以解士民倒懸之苦惡!”
噗哧!
太子笑場了。
不僅太子笑出來,百官公卿也捂着嘴巴嘿嘿笑着,那儒生原本志得意滿的表情一滯,茫然的擡起頭髮覺情況好像不太對勁,爲何他們都在笑,難道我說的言語之中有戲謔的含義不成?
儒生們傻了眼,精心準備的致命一擊好似打在空氣上,心裡那口氣不但沒有轉化爲攻擊發出去,反而把自己憋了個五勞七傷。
太子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哎喲!我笑的快不行了,少府你到是說幾句話呀!那幫儒生們說你是趙高那樣的大奸臣,還列出個什麼大邪,大惡之類的排比句式,沒想到你還是這麼個大奸大邪大惡之人啊!”
孔安國搖頭晃腦的作出反駁:“殿下此言差矣,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俗諺常說人心隔肚皮,趙高也是生得一副濃眉大眼威風凜凜的正派相貌,可是他做出來的惡事卻至今令人難以忘懷。”
他這一反駁,朝堂上的笑聲反而更劇烈了,年紀大的老頭笑的險些背過氣,幾個列侯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持續不斷的鬨笑聲把儒生們氣壞了,你們可以不尊重我們的學問,但是怎麼可以在朝堂上如此放肆。
儒生們氣憤極了,立刻有幾個人站起來指責:“諸公太過份了!貴爲國之重臣怎麼可以君前失儀,按照漢律不敬罪是要革職完承擔舂的!”
“你們這幫無知無用的腐儒,少府要是個大奸大邪大惡之徒,我把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曲逆侯陳何從百官身後的竄起,惡聲惡氣地罵道:“少府造長安的時候,你們這幫人在皓首窮經,少府在整頓錢法刷新吏治的時候,你們這幫人在舞風弄月感嘆春秋,少府每天要跑幾十個地方忙碌到傍晚才休息的時候,你們這羣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儒生還在做春秋大夢,口中仁義道德的大道理一套一套的,真正施行仁義教化百姓卻無所作爲,試問能讀的起書聽的起講的是什麼人?黔首百姓還是豪民商賈?真當你們每個人都是七十二賢?呸!”
曹時覺得自己有點臉紅,陳何這裸的誇獎就差把他誇成古代爲官的典範,在座的百官公卿哪個不是管着一大攤事情忙來忙去,像漢初相國曹參在丞相府裡喝着小酒治國的好事,今生今世是與他們無緣了。
“荒謬!百官失儀在前憑什麼不可說!”孔安國站起來憤怒不已。
儒家最講究君臣禮儀之道,《禮記》分成幾派做論述也是在爲復活周禮做努力,至於大漢朝廷用的是正牌《周禮》與他們有什麼關係?儒家要的是孔子的《禮記》,或者換句話是想要獲得周禮的獨家解釋權,朝廷裡的太常禮官用《周禮》與他們沒有任何關係,他們當然很不高興。
劉徹擺擺手說道:“無妨無妨!我大笑在前,百官大笑在後,無妨的。”
儒生們不依不饒的說道:“禮者敬也!太子殿下貴爲一國之君當多自矜,怎麼可以放鬆對自己的要求於廷辯上放聲大笑呢?況且即便太子殿下發笑,百官公卿也不該發笑,因爲這是君臣之禮也!百官發笑是無禮,太子殿下更不應該赦免他們,而應重重懲罰以規範尊卑秩序,即便太子殿下想要赦免,那也是殿下賢德,寬宥了有罪的百官,讓他們明白尊卑秩序將來更加謹慎小心。”
太子臉一黑,自己明明只是個圍觀看熱鬧的裁判,笑幾聲還要被這幫屁都不是儒生教訓一頓,自己赦免百官公卿發笑是皇帝的特權,這幫儒生竟敢說三道四指指戳戳,話裡話外是按照他們的想法才才叫賢君,不按他們的去做指不定就成昏君了。
百官公卿們也很難堪,三公九卿哪個不是精通禮儀的行家,軑侯利彭祖當了多年的太常,百官禮儀上有錯又焉能不知,整個天下有誰能和每天和《周禮》打交道的太常比劃禮儀,簡直是魯班門前弄大斧不自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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