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時候唐笑都想,再一次遇見唐無情是個什麼樣的光景。
也許是像相遇的最初,他渾身浴血擋在了自己身前,在自己最爲危險的時刻挺身而出,無論面前的敵人強大與否,都寸步不讓。
也許是像許久不見的那般,在一個明媚的午後,他自遠而來,騎着一匹白馬來到她身邊,伸出了溫暖的手掌,說出了最初的話語:……唐笑,隨我一起笑傲江湖吧。
那個時候唐笑一定會欣然接受,實實在在的握着唐無情的手,再也不放開。
沒什麼能阻擋我們在一起了,唐無情,你對我的愛是洶涌的,可我對你就如流水,我們細水長流好不好?
唐笑面帶微笑,坐在方恨的馬背上一路顛簸,臉色青紫。
方恨注意到了這點,努力的將馬的顛簸減緩,可畢竟馬是生物,跑動起來無可避免的要帶有着一些搖擺,而很顯然——一直以來都是御風而行的唐笑對此沒有一絲一毫的免疫力,她暈馬了。
方恨糾結了一陣子,小心翼翼的扭頭對着唐笑開口建議道:“那啥,唐笑啊,要不然你下來飛得了……我看你也……不怎麼太行啊。”
“不。”唐笑一口就回絕了方恨的建議,撇了撇嘴努力將嘔吐感壓回胃裡,倔強的說道。“要是這都不行,以後我還怎麼和唐無情策馬天涯瀟瀟灑灑?”
“……唐笑啊,我是說真的,你和唐無情的小夢想真是……。”
“真是什麼?”唐笑勉強的笑了起來,一巴掌糊在了方恨的腦袋上,樂呵呵的問道。“真是羨煞鴛鴦了?我懂得,你不用再誇我了,我容易驕傲……。”
唐笑這話還沒說到一半,方恨的白眼就已經翻了起來,但是方恨這白眼還沒翻完,唐笑就越過了方恨一把扯住了繮繩,籲——的一聲將馬停下,騰身而起落在了土道旁的草叢之中,爲翻滾的胃帶來了解放的福音。
方恨咧咧嘴,勉強的笑了一下。
唐笑啊,我當初怎麼就沒發現你這麼固執呢?
方恨想着。
你可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麼?
亦或是……你只有這個了?
方恨頓了頓,嘴角的無奈變成了苦澀的
微笑。
在這方面,他倒是與唐笑同病相連了,他還記得那個回憶起一切的夜晚,鮮血與生父的死亡侵染了他所有的歲月,那天他曾不眠不休的梳洗着,卻還是感到身上滿是反骨的骯髒。
他居然,將殺父仇人孝順瞭如此之久。
所以他決定回去,回到最初的義湘城裡去,因此他在城外遇見了唐無情與司徒邙——還有唐笑這個堪稱傳奇的姑娘。
進城之前,他本是做好了滿腹的打算,他想要回家,他想在牽起母親的手說一句斬兒回來了,他想再一次的撫摸葉家大門前的獅子,回憶曾經快樂的過往。
可惜這一切都不同了,有些事情已經被潛移默化成了陌生的模樣,當方恨再一次踏進從小就熟悉的義湘時,恐懼感突然吞噬了他的內心,將他的勇敢磨滅,叫他寸步難行。
所以他選擇離開,在遇見君妄的時候,他之所以那麼利落的去答應與他下賭注,也是因爲絕望。
他不能再回到方家這個與他有殺父之仇的地方了,他也不可能再回到義湘裡的葉家,因爲那樣會牽連出太多的問題,他看見了他的弟弟葉煉,人稱傾城皇的葉煉,他拿着那個一指鏈如此風光,他怎麼好意思去將那光明玷污?
這本就是一場可笑的誤會,但其中的人雖然深明此道,到誰也不願意放手。
方恨苦笑着,自己也是一樣,他放不下殺父之仇,他也沒有臉面再去回到曾經的故鄉,他現在能做的也只有爲父報仇,然後遠走他鄉。
離開這個曾經帶給他快樂、磨礪他、伴他成長的故土,東洲。
他厭倦了。
方恨長嘆一聲,還沒等他繼續憂傷,就聽見一聲頗爲霸道的聲線衝破了耳膜:“方恨,你過來,不知道愛護女士麼?坐着幹啥?過來扶着……可吐的我了……下次再也不騎馬了,我要教會唐無情像他爹學習,去哪都飛飛飛,他是一隻小小小小鳥~”
方恨愣了愣,看着扶着樹幹從樹林裡出來的唐笑,立刻麻溜下馬,小跑過去給唐笑攙扶着過來了,一邊還逗趣的賠笑着。“是是是我的大小姐,小的服務不周,還望大小姐海涵啊!”
“這還差不多。”唐笑揉着自己的胃,
撇嘴樂了起來。
隨後就是方恨牽着馬,和唐笑一起走在土道上,慢悠悠的向着遠處的方家走過去了。
這一路上因爲有唐笑在,兩人調侃着這東洲近幾年的怪事也是一路歡聲笑語,彷彿他們又回到了最初在義湘城外的時候,嘴裡笑談着東洲這些知名的家族,調侃着那些赫赫有名的武士,議論着那些已成過往的情愛,好不瀟灑自在。
方恨這個時候是幸福的,要不是因爲再一次遇見了唐笑,他甚至都要忘記了曾經他還有過這麼一個……或是一批雖然志不同道不合,但卻談得來的好朋友。
也許,這一切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麼糟糕。
方恨一面這樣想着,一面看着前路,土道漫漫變得寬闊,而道路上的行車也漸漸增多,馬蹄聲陣陣,象徵着他們越發接近了方家的地頭。
藥谷方家,向來是東洲人跡繁多的地方之一,而因其職業的特殊性,這裡也是來往門客最多的地接。
景色優美而又無戰亂,誰不想來這裡放鬆一下被戰爭攪得疲憊不堪的心靈呢?
方恨看着眼前漸漸熟悉的一草一木,他又回來了,這個第二個家鄉,帶着仇恨與決然。
唐笑樂呵呵的在方恨身旁講着她的見聞,刻意避開了徐輕塵的部分與崑崙、軒轅之爭鬥,笑侃着那些傳奇人物的國過往,雖然注意到了方恨神情的變化,可她也沒有理會。
此番雖然她現在還沒有蒼生劍器魂的消息,可畢竟她遇見了方恨,甚至在不遠的將來她還能看見日思夜想的唐無情。
既然是這樣,那麼唐笑離不離開這裡,又有什麼區別呢?
她所執着的一切都已經能在這裡得到,真身在這裡或是在哪裡?又有什麼問題?
她想要的只是一個靈魂的安寧。
唐笑笑嘻嘻的,心情頗好,她拉着方恨的手大步向前走,卻被身後的一聲爽朗吆喝給頓下了腳步。
“方恨!方恨!!你等一等!!等一等!!”
聲線爽朗而愉快,伴隨着馬蹄聲陣陣,捲起了薄薄的一層土灰。
方恨眼神閃動着,暗地裡終於長嘆了一聲,他竭力的想要避開的見面,終於還是來了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