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不該是這樣的,你不是方襲,你不是那個殺了我父親的方襲對不對!!!”方恨搖着頭癡癡的念着,眼淚自他的眼眶滑落,他擡頭看着面前的方襲,突然一個健步衝了過去,抓緊了他的雙肩,也不顧他身負重傷,便劇烈的搖了起來,幾乎是吶喊的說道。“你在騙我,是不是?不該是這樣的,事情不該是這樣的!!你回答我啊!!”
“……有些事情……咳咳,就該是這樣。”方襲被方恨搖的頭腦昏昏沉沉的,他知道自己時辰無多,擡起手費力的撫上了他的肩膀,溫笑了起來。“我殺了你父親,用的就是這雙手,你如今將我殺死了,便離開東洲,不要再回來。”
“我離開東洲,我離開東洲能去哪裡?”方恨聽着這話苦笑着,他看着方襲,搖着頭,不停的搖着頭。“我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爲什麼你連這個也不成全我?”
“人世間有太多求不得。”方襲講到這裡,突然間迴光返照一般站直了身體,他一把將胸口的天下刀拔了出來,鄭重的將之交給了方恨。“你帶着東洲的俠器離開吧,染了我的血,天下刀它將屬於你。”
“爲什麼……?”
“這是我們與紀無涯的秘密……帶走它,永遠別回來。”
方襲笑着,甚至衝方恨眨了一下眼睛。
然後,他便倒在了方恨的懷中,永遠的倒在了他的懷中,不再言語,也不會在醒來。
方恨抱着這個做夢都想要殺死的仇人,突然痛哭流涕。
方襲的噩夢,終於結束了。
而方恨的,卻還在繼續。
大漠的太陽已經高升,而在這片荒涼的沙漠中,只有痛苦流涕的方恨與笑着故去的方襲,死者將所有的東西都交給了生者,責任、冤屈還有無法諒解的錯誤。
方襲知道,方恨會離開,因爲他無法在去見任何一個人了,所有的解釋已經隨着他的死亡變成了無解,方恨必須離開,因爲這裡已經不再是他的江湖。
他必須揹負這些,然後遠走他鄉,去尋找一個陌生的地方,然後是輝煌還是死亡,都是方恨一個人的事情了。
方襲的算盤,結結實實的打在了方恨的身上。
方恨知道這
點,但他痛哭的理由並非如此。
當刀順利的插入方襲的胸口時,他就知道他錯了,他不是想要殺死方襲,也不是想要去報殺父之仇,他從最開始就一直在糾結的問題並非是這個,而是有關親情。
他受不了方襲的欺騙,他……只想要一個道歉。
可是,如今一切都晚了,方襲死了,把所有的責任都交給了他,而他,還是沒有聽到方襲的一句‘對不起’。
方恨在失去了生父之後,他也親手殺死了養他十餘年的養父,更失去了所有的朋友與兄弟,徹徹底底的孤身一人,在這天地之中掙扎。
他抱着方襲的屍首長嘯一聲,看着滿天的黃沙半響,恍惚的起身,如司徒祭那般抱着天下刀,一步一步的離開了那裡。
他的腳印被黃沙吹散,而方襲的屍首也隨着黃沙的吹掛而陷入了大漠之中,當方恨的背影消失在漫天的黃沙之中後,那片浸滿了方襲的鮮血與方恨的眼淚的土地上,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
黃沙嘯,人離別,唯有無忌行天下,蒼生一夢,神明無祠。
方恨走了,而唐笑卻還在這幻境中,掙扎着想要離開。
她在唐無情的懷中待夠了,這個懷抱不是她懷念的溫度,而給她這個擁抱的人,也不再是從前的少年。
她的眼淚漸漸流乾,懷中屬於天下刀的器魂嗡鳴了一聲,雖然沒有引起唐笑的注意,但也足以將她從沉默中敲醒。
唐笑自唐無情的懷中起來,擦乾了眼角的淚痕,整了整身上的衣衫,雖然不華麗,卻也不破爛,只要唐笑挺直了腰板,也是一株與風雪中獨立的花。
司徒邙在這個時候闖了進來,並帶着方襲的蒼生劍,那柄無鋒的劍終於在此刻現形,大巧不工,卻處處透着熟悉的味道——那個跟着她的紀無涯,現在也不在這裡。
唐笑看着唐無情接過了蒼生劍,而她手腕上的珠鏈也隨之顫動,她便知道,這蒼生劍已經被血祭,交給了唐無情。
神器血祭出世,遇主而生,往往到了這個時候,唐笑也是該離開了。
但唐無情並不知道這點,司徒邙也不知曉,故他們愣愣的看着身影淺淡的唐笑,一副震驚的神情。
“唐
笑……你……?”
“我要走了。”唐笑空洞無神的雙眼裡倒映着唐無情與司徒邙的身影,她扯起了一個沒有任何溫度的微笑,淡淡的說道。“唐無情,記住你的諾言。”
“好。”唐無情就這樣看着唐笑一點一點的化作了星芒消失在了眼前,突然一滴淚滑落眼眶,他看着……看着,突然猛地上前抓住了唐笑的手,卻只牽起幾縷清風。
他看着唐笑,似乎要永遠銘記她的模樣一般,捂住了心口,張嘴只說了一句話,是告別,亦是訣別。
“唐笑,相見,再相見。”
唐笑聽着這話,眯起雙眼再一次的笑了起來,然後淚如泉涌,這一次,她真的走了,唐無情不會抱住她,沒有任何人會在抱住她了。
方家宅內的陳設都在唐笑眼中朦朧,隨後歸於一片漆黑,她耳旁沒有任何言語,也沒有任何的風聲。
唐無情是否想起了從前,唐笑不想去知道,當他想要抓住她的手的時候,她就知道,他們的關係不會再回來了。
義湘城外的那一夜,他也是沒有抓住唐笑的手,哭喊着說出了再相見的話語。
時隔幾年,他再次想要抓住唐笑的手,卻依舊沒有成功。
——相見,再相見。
以同樣的方式告別,便是此時的唐無情對唐笑做的最多。
她的夢醒了,江湖也散了。
當唐笑眼前的景色再度真實的時候,她看見了雲不歸,與他身旁負手站立的沈禦寒。
她的眼淚還在流着,只是眼中再沒了任何神情,似乎這淚水只是廉價的物什,絲毫不能代表任何情緒。
她起身,擡手擦乾了眼淚。
“方恨後來怎麼樣了?”
“他離開了,帶走了天下刀,把自己的一聲託付給了無邊的海,自此音訊全無,有人說他帶走了東洲的俠器,註定在大洋的盡頭重生爲皇。”
“那唐無情呢?”
“他拿走了蒼生劍回了塞北,從此沒了消息。”
“方恨出走,唐無情回塞北,是多久前發生的?”
“一天前。”
“也就是說,沈斷天還在唐家堡,唐無情也剛剛回去,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