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榮麟的遺體如何下葬?
雷銘挖苦地自嘲着,錢小沫心裡究竟有多麼在意連榮麟啊?
他垂下眼瞼背對着錢小沫,濃密的睫毛撒下一片厚重的陰影,雙手捧着桌上的文件,沉默着一句話都沒有說。錢小沫見雷銘沒有反應,只得又問了一遍,雷銘的手一顫,鼓着腮幫子一掌將文件“啪”的一下拍在書桌上,側眸瞪着錢小沫。
“你這麼關心他,你自己替他去下葬去!”雷銘不耐煩地抱怨着。
這一次,錢小沫真的不敢再誤會雷銘是在吃醋了。
她只是很小聲地說道:“我……我沒有錢……”
“哈!”雷銘眉梢一挑,“說到底,還是爲了錢?”
“我不是爲了錢,連榮麟是我們的朋友,難道不應該讓他入土爲安嗎?”
雷銘抽出支票夾二話不說,飛快地寫了張支票撕扯了下來。
“這筆錢,就是昨晚的報酬!”雷銘揚手就把支票甩在錢小沫的面前,錢小沫瞠目結舌地看着雷銘,支票就在他們之間飄然落地,“你拿去做連榮麟的安葬費好,還是幹什麼都好,都和我沒有絲毫的關係!”
錢小沫無奈地皺着眉望着他,“你一定要這樣作踐我嗎?”
“難道不是你自己作踐自己?”雷銘陰陽怪氣地冷笑着,“勾.引我,讓我壓在.身.下的人,叫得享受的人,好像是你吧!”
錢小沫的臉立刻紅得要滴血,“雷銘,你一定要這樣咄咄逼人地對我嗎?”
“對於你這種女人,還希望我怎麼對待?”
錢小沫挑了挑眉,雷銘的話擱在她心裡比螞蟻啃噬還要疼,還要煩躁!
她大步走上去,瞪着雷銘拾起了地上的那張支票,斬釘截鐵地說道:“好啊!不管我在你心裡是怎樣的女人,也隨便你想要怎麼對我,至少這層關係比陌生人的關係更近,不是嗎?這張支票我收了,不是我向你承認自己在作踐自己,而是我要你記住,我和你之間的關係,想要變成陌生人,絕對沒門兒!”
撂下這句話,錢小沫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了書房。
雷銘瞪着她的背影,心中麻麻的疼,卻只能咬着牙,揚手“砰”的一聲狠狠關上了門。
錢小沫垂頭喪氣的站在走廊上,看着手裡的支票,一滴眼淚,啪的一下子落在了手背上。
錯過了相愛的時機,再要得到愛,到底得付出多少呢?
錢小沫靠着牆,低垂着頭,飄逸的長髮遮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半邊身子都隱在陰影中。
……
……
時間總是流逝得很快,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午後。
醫院依舊人流不減,好在重症監護室這裡還算安靜。
夏沁候在牀尾,看着醫生護士爲簡念做着例行檢查,低聲問道:“他的情況怎麼樣?”
“傷者的情況目前很穩定,不過還需要繼續觀察,你不需要太擔心。”
夏沁點了點頭,送走了醫生護士,又挨着簡念坐下。
病牀上的人徐徐轉着眼珠子看向夏沁,她清淺一笑,像是看穿了簡念目光深處的意思,安慰道:“我很好,孩子也很好,你不用擔心。”
簡唸的眼神沿着夏沁的臉緩緩落到她的肚子上,夏沁也低眸看去,笑道:“這是你的後代,他還等着你帶他去玩呢!所以,答應我,你一定要快點痊癒,讓孩子也有個爸爸可以依靠。”
夏沁說得語重心長,眼神微微有所收斂。
簡念又對上了夏沁的眼眸,她的目光是如此溫柔多情,散發着母性的光輝。可是簡唸的心裡卻說不出的苦澀和疼痛,他的眼眶一紅,溼潤了睫毛,也溼潤了夏沁的心。她嘴角的笑意猛地一僵,眼神閃爍着淚光,卻又急忙站了起來端着牀頭櫃上的水杯,掩飾着淚意,勉強笑道:“你不要這樣看着我啦,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我去倒水進來……”
簡念沒辦法開口,只能看着夏沁匆忙閃出去的背影。
如果他能開口說話的話,這個時候,他又能說些什麼呢?
夏沁出了病房,兩個黑衣人立刻朝她走來。
夏沁立刻擦掉了眼角的淚水,手裡還捧着玻璃水杯。
“東家想要確認他的身份,你到底確認了沒有?”
“現在他還不能開口,身上又全是綁帶,我怎麼確認?”夏沁果斷地說道,“我還需要時間。”
“東家給你的時間是有限的,別怪我們沒提醒你!”
兩個黑衣人冷哼了一聲,自又回到了他們的位置上。
夏沁深吸了一口氣,沒有理睬他們,接滿了熱水後,又重新回到了病房。
在藥效的作用下,簡念已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夏沁輕輕地放下水杯,替他掖好了被角,安靜地站在牀邊靜靜地望着他。
雖然他的身上全是綁帶,但是簡唸的模樣卻在她的腦海裡格外的清晰。從夏沁第一次遇見簡念開始,他的樣子便自始至終烙印在了夏沁的心裡。她忍不住伸出手,手指在距離簡念面部還有一寸的距離,停了下來。
這裡是他的眉毛,他總喜歡皺眉,因爲他揹負了太多,從他一出生開始就揹負着本不該屬於他的重擔。夏沁的手指隔着簡唸的臉,在空中輕輕畫出一個弧度,好像真的是在愛撫簡唸的眉毛一樣。而這裡,是他的眼睛。他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有時候明媚得像暖春的旭日,有時候火辣得像是盛夏的驕陽,有時候是掃過落葉的秋風,而有時候是極地寒冰的冰冷。
夏沁的手指緩緩下移,隔空輕輕愛撫着簡唸的雙眸。
他的眼睛裡,藏了很多秘密。而那睫毛,就是鎖住這些秘密的鑰匙。
從一開始,夏沁就知道簡念揹負着血海深仇,沒有辦法像一個尋常人那樣去愛。所以她選擇了陪伴和等待。都說,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說不定哪天,夏沁就會等到簡念發現她心意那天。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夏沁卻發現簡唸對錢小沫產生了異樣的感情。
這對夏沁而言,是多麼沉重的打擊,可是她卻不能在簡念面前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如果再給她一次機會,夏沁肯定會選擇直接表白,來讓幸福的日子更持久一些。
愛情,一旦錯過了,就是一輩子的過錯。
夏沁的鼻頭一酸,眼眶裡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翻涌而出,滑落了她的臉龐。
她的手顫抖着,隔空緩緩落在簡唸的雙脣上。
夏沁的淚水越落越急,她微微俯身,緊緊抿着顫抖的雙脣,溼溼的一個吻落在空中。她的身子僵硬着,瑟瑟發抖,眼淚簌簌而落像是斷線的珠子似的。夏沁再也忍不住,捂着紅脣猛地轉過身去,肩頭抽動不停,整間病房裡都是她嗚嗚咽咽的哭泣聲。
窗外,不知什麼時候又落下了雪花,靜靜地鋪滿了屋頂。
……
……
山裡的夜晚,總是來得比市區的急促些。
錢小沫一直熬到這個時候才從自己臥室裡下樓,樓道上的壁燈已經亮了。難得的,客廳沒有點燈還是明亮的。錢小沫站在底樓的樓梯口,望了眼窗戶的方向,一束雪光透過落地窗落在淺棕色的皮沙發上,銀白色的,像月光般的輕柔。
她看得有點出神,那天在地下室裡,氣窗透進來的亮光,就像現在一樣的溫柔。
香媽在一旁卸着窗簾布,將卸下來的窗簾全部塞進了一個大桶裡,她沒注意到錢小沫,轉身過來的時候見錢小沫站在那裡反而嚇了一跳,“錢小姐?”
香媽這一聲輕喚,錢小沫纔回過神來。
“錢小姐,今天的晚飯可能要晚些時候啊,我還有很多東西沒有洗……”
“洗窗簾嗎?”
“對啊,要過年了,屋子乾淨整齊的,纔好過年啊!”香媽笑得憨厚,已經搬着大桶子朝前走去。
錢小沫打量着客廳,雖然裝潢大氣簡約,但是因爲很多年沒有人住,幾乎沒什麼人氣,在這裡也感受不到任何過年的氣氛。錢小沫款款走下樓梯,站在雷銘一家四口的大照片前,這裡是雷銘小時候的家,擁有很多雷銘童年的記憶,在這裡過一個團圓的年,纔是雷銘真的想要的吧!
錢小沫仰頭望着眼前的照片,嘴角微微上翹,心裡醞釀着一個想法。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錢小沫忽然聽見樓上傳來一個嬰孩啼哭的聲音。
嬰孩啼哭?
錢小沫怔怔地擡頭望向樓梯,這裡怎麼會有嬰孩啼哭的聲音?
而且,這個聲音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它彷彿具有某種力量,狠狠地揪着錢小沫的心。
她的心原本缺了一個大窟窿,自從失憶後,這個窟窿就沒有被填滿。爲了填滿這個窟窿,錢小沫不惜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雷銘,可到頭來這個窟窿依舊存在。錢小沫的心,永遠都是不完整。但是不知道爲什麼,只是一聲嬰孩啼哭的聲音,反倒叫錢小沫的心一緊,那原本的窟窿似乎也在縮小。
怎麼可能呢?
錢小沫皺緊了眉頭很詫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難道,別墅裡除了錢小沫以爲的那些人之外,還有別人?
就好像那個女僕一樣,明明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只是錢小沫不知道?
她好奇地尋着聲音往樓梯的方向快步走去,走了沒幾步,嬰孩啼哭的聲音消失了。
錢小沫怔怔地站在樓梯口,伸長了脖子也沒見人下來,也沒有再聽見孩子哭鬧的聲音。
她側了側頭,難道只是她的幻聽嗎?
“香媽……香媽……”錢小沫小跑到洗衣機那裡,香媽果然在那裡洗着窗簾,洗衣機的聲音轟隆轟隆,香媽根本沒聽見錢小沫在叫她,“香媽!你有沒有聽見小孩子哭鬧的聲音啊?”
香媽搖着頭,指着洗衣機說道:“我什麼都沒聽見!”
也是。香媽怎麼會聽見呢?
錢小沫暗自思忖着,她能感覺到什麼,肯定不會是自己的幻覺。
“香媽,別墅裡除了那個女僕,和我們,還有誰住在這裡?”
“沒有人啦!”
沒有了嗎?錢小沫很懷疑。
如果真的是沒有人了,那嬰孩的啼哭聲難道是女僕的手機鈴聲嗎?
多麼牽強,卻是眼下錢小沫唯一能說得過去的解釋了。
她咬着雙脣轉身,剛剛走了沒幾步,身後忽然傳來香媽的尖叫聲,錢小沫立刻停下了腳步,趕緊朝回跑去,“香媽?你怎麼了……”
只見香媽倒在地上,動彈不得,只能哼哼唧唧的。而她身旁的一個水桶打翻了,流了一地的泡沫水,一隻拖把也倒在不遠處。看樣子,香媽是想要用泡沫水洗地的時候,不小心腳下一滑摔倒了,然後手又打翻了水桶,泡沫水全部都倒了出來。
“香媽!你不要亂動!我馬上叫救護車!”
錢小沫轉身準備去客廳用座機叫救護車,結果剛轉身就一頭硬邦邦地撞上了雷銘。
雷銘低眉看着她,又看向洗衣房裡的香媽,不等錢小沫開口,他就把自己的車鑰匙扔給了錢小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