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藐視朝廷的小兵,真是十分大膽,若此地是京師,被官兵聽到了,必定要誅夷九族。”孫傳庭想要發火,但是無奈這裡是復遼軍的地方,他就算髮火也無濟於事。
“大人,我們這兒是遼東,現在不是動不動就要株連九族的了,一切要交給衙門去評判。而且我們這兒,還沒有聽說過有人因爲說了皇帝老子的壞話而被判刑的。”另一個士兵說道。
“君爲臣綱,君臣之義無所逃於天地之間,你們藐視君臣之禮,實在太過分了……”孫傳庭一肚子無形之火。
“非也,豈不聞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既然人人可爲王侯將相,那麼皇帝本來也是普通人而已,和你我相似。爲何漢代儒家先賢要聲言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無非是爲了社會穩定,百姓安居樂業而已。如今我們遼東沒有王侯,遠離朝廷,依舊可以一片祥和,比關內百姓要幸福十倍不止,可見天下大同之盛世曙光。既然如此,爲何要守君臣之禮?”負責保護孫傳庭的小隊長也忍不住在半路和孫傳庭拌嘴。
“住口,無恥小賊!是誰叫你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語的!”孫傳庭終於按捺不住脾氣。
雖然他和尋常的腐儒不一樣,但是作爲萬曆年間的進士,多少受到了漢代、五代、兩宋以來儒學家提倡的忠君思想的洗禮,現在復遼軍裡面傳播的思想卻和他接受的那套思想格格不入,讓他再好脾氣也時受不了的了。
“這是我去金州城進行低級軍官培訓的時候,我們軍主給我們上的儒家思想講課。軍主說儒家思想自先秦以後,雖有創新,但是增加了許多不必要的糟粕,經過他仔細的研究,這些書籍上雖然每頁都寫着‘仁義道德’……仔細看了半夜……滿本都寫着‘吃人’兩個字。那次講課是我唯一一次近距離地見到軍主,他的話語令我記憶尤深。事後我更是令人攥寫下來,日夜誦讀。”小隊長說道。
其餘的士兵聽到自己的隊長有幸去金州城接受培訓不說,還能有幸聽到軍主的講話,不由紛紛露出了羨慕的眼神。
“何爲滿本的‘吃人?”孫傳庭本來意欲發難,但是聽到楚雲這番怪論,不免好奇。
“軍主聲言,儒家思想本是我們華夏文明的精華,是值得流傳千古、陶冶人性的好東西,但是被有心之人肆意篡改,很多東西偏離了原意,刻意束縛人性,迫害了天下人,不是吃人又是什麼?以前我還不覺得,但是越聽越是那麼一回事。我們以前村裡的李寡婦因爲被強人玷辱,本不是她的意願,她卻要被人指指點點,最後跳井而死。縣裡還給她立了貞節牌坊,你說荒唐不荒唐?”小隊長說道。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孫傳庭說道。
當他的話音剛落,負責保護他們的士兵紛紛用訝異的眼神看向孫傳庭,彷彿他在說什麼瘋言瘋語。
孫傳庭心中一驚,感覺自己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這不過才幾年的光景啊。
大致明白了這些士兵已經被楚雲開始洗腦了,孫傳庭知道多說無益,於是返回馬車中,閉目養神。同時士兵的話語給他帶來了巨大的震撼。
自己一個萬曆年間的進士,竟然被幾個士卒辯駁得啞口無言,一生所學竟然還被說成是吃人的東西。這讓孫傳庭十分受傷,也是第一次對自己所學產生了一點點的動搖。
就一點點。孫傳庭還是無法承認自己接受的一套思想會是吃人的東西。
馬隊從西寧堡向東,進入海州的地界。孫傳庭也不明白爲何復遼軍要讓他走這一條路線,只是被這一隊士兵領着,就只能身不由己地和他們走了。
隨着他們來到海州地界,人煙氣逐漸濃厚起來,運氣好的話還能在路上碰到其他的馬車。
“大人,我們是到海州了。真是令人懷念,自從後金佔領了這裡以後,我走車就再也沒有來過這裡,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回來。“趕車的車伕看到附近的地形地勢,彷彿往事歷歷在目。
“老人家,聽你的口音,原來也是遼東的人?“保護他們的一行士兵問道。
“實不相瞞,我當年就是這海州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後來努爾哈赤起兵以後,關外大亂,我也隨着我們大明軍隊返回關內了,仔細算算,已然有十三年矣。”車伕嘆道。
“原來老人家背後還有這樣的故事。在三年前海州便已收復,只是滄海桑田,恐怕老人家你未必認得咯。”士兵笑道。
“不過十餘年,就算是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老漢我還是認得的。”車伕不服氣地說道。
不到半日的時間,他們一行人便看到了海州城的城郭。此時的海州城面積擴大,即使在城郭外面都有些許人家,頗爲繁華。城門口有馬車進出,還有士兵設崗,一切井然有序。
“這這這……海州城以前不曾有這番繁榮!”趕車的車伕看到進出的人流、馬車,已經擴大的城池,恍如隔世,彷彿就像是在關內的一些大城市裡一般。
孫傳庭聽到老僕人的話語,掀開簾子,發現即使現在已經漸漸日薄西山,海州城城門附近仍然有車馬來往,不由心裡暗暗吃驚。
“我們一行人負責護送朝廷派來的使節,來到此地天色已晚,我們將在海州休息一晚。明早再乘坐火車前往金州,面見軍主。”護送小隊長對城門站崗的士兵交代了一下情況。
上頭已經提前吩咐海州城防軍,所以他們很容易就被放進城中。
“他說的是火車?火車是什麼東西?“孫傳庭在馬車裡聽的真真的,護送小隊長說要乘坐火車前往金州。只是這個火車是什麼東西,跟馬車又有什麼關係呢?
饒是孫傳庭自詡博覽羣書,也未曾在諸子百家裡見識過火車這一個東西啊。
不過令孫傳庭吃驚的還在後頭。當他們進入海州城以後,由於偏近黃昏,街道兩側竟然點起了許許多多的燈籠,讓街道猶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