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咱家的糧食還有書都搬到樓上去了。弟弟帶着人把家裡的幾個門也都堵好了,街上的水應該流不進來了。”馬鑾對自己的父親馬士英說。
馬士英放下手裡的書,點了點頭道:“這雨要是再不停,就算街上沒有水流進來,我們院子裡的積水也能淹進屋子裡面來了。你弟弟現在在幹啥?”
“弟弟在監督着僕人們往外面擔水呢。”馬鑾回答說。
“這有個什麼用,這麼大的雨,那裡是幾個人用水桶就能……再說,我家的池塘是活水,和外面是通着的,堵住門有什麼用?你弟弟就喜歡做這些沒用的事情。嗯,外面庭院裡的水有多深了?”馬士英又問道。
“已經只剩下半個臺階了。”馬鑾答道。
“唉,這雨再不停,最多再有半個時辰,這房子裡就要進水了。”馬士英搖了搖頭,向着房間門口走去,馬鑾則跟在後面。
馬士英從房間裡走了出來,走到了走廊裡。放眼望去,眼前的庭院已經變成了一個大池塘,而庭院中的那些花草什麼的大多都已經變成水草了。
“這雨好像小了點?”馬士英擡頭望了望天說。
“是小了些。”馬鑾也擡頭望了望天空,雖然並沒有覺得雨變小了,但他還是跟着馬士英這樣說道。
然而,馬士英的這句話到好像真的說對了,不多久之後,大雨真的開始變小了,大概一個時辰之後,雨居然就停了,然後太陽居然就露出臉來了。
只是這個時候,馬士英所住的那座小樓的一層也已經進水了,馬士英只得躲到了小樓上,無聊的等着水自己退掉。只是這雨雖然停了,但是水要退掉卻也沒這麼快。看這樣子,沒有一兩天,這水都退不乾淨。馬士英也是做過親民官的,自然知道這樣的大雨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便讓人找來了二兒子馬錫。
“錫兒,水退下來之後,立刻準備買入糧食。爲父覺得只怕糧價很快就會暴漲。我家搶着買一點進來……”
“等價錢更高了再賣出……”馬錫道。
“放屁!”馬士英聽了,立刻大罵道,“你胡說什麼?我家怎麼能做這樣發國難財的事情?你是要大家將來指着我的鼻子罵我?”
馬錫聽了,卻並不太服氣,只是放低了聲音道:“發國難財,要說發國難財,這朝廷裡有幾個不是發國難財的,也沒見人家挨什麼罵,再說,我家現在又不是……罵罵能怎麼着?”
“你這蠢貨!”馬士英見兒子居然還敢反駁,越發的生氣起來,罵道,“老子怎麼會有你這樣蠢的兒子!我家如今就算按你說的做,才能弄到多少錢?我家的名聲就值這麼點錢?”
“人家……”馬錫道。
“人家和我們不一樣!人家這樣一番運作,能賺多少?我們纔多少?況且我們是客居此地的,和那些地頭蛇不一樣!人家朝中地方都有人,做了什麼都不會有人罵。我們呢?我們要跟他們一樣做,怕是立刻就會被拿來作……”
“爹爹說的是。”馬鑾道,“弟弟,你想,我家此時最重要的是爹爹要起復。這個時候,任何不利於爹爹起復的事情,都是不能幹的。如今我們可不能做出因小失大的事情。只要爹爹能夠起復,這點小錢又算得什麼?”
馬士英聽了,點了點頭道:“你這蠢貨,也不跟你哥哥好好學學!”
“爹爹你和大哥一樣好好說,我哪有不明白的,不就是放長線釣大魚嘛……”馬錫道。
“你……”
這時候就見管家張洪從門外探了探頭。
“張洪,有什麼事情嗎?”馬士英問道。
“老爺,有位自稱姓孔的生員,拿着錢謙益先生和福建鄭芝龍的帖子求見。”管家趕忙走出來道。
“這個時候?他說了有什麼事情嗎?”馬士英皺着眉毛問道。
“回稟老爺,這生員只說有大事相商,別的卻沒有說。”管家回答道。
馬士英想了想,道:“請這位孔先生進來。”
……
“先生來的不易。”馬士英看了看孔璋下面溼了半截的儒服道,“這個時候趕來,不知有何見教。”
“不敢。”孔璋回答道,“晚輩此來,爲的正是這場大雨。也是爲的江南的百姓。”
“老夫如今只是白身,孔先生來找老夫怕是找錯人了吧?”馬士英道。
“老大人。”孔璋道,“晚輩昨日和福建鄭總兵的大公子一起乘船到南京,正好遇上了這場大雨。鄭公子和學生見了雨勢,知道這樣的大雨一定會弄成大災。若是沒有人幫他們一把,江南之民,怕是要死者相藉了。晚輩以爲,這要救災,一來是要有錢,二來是要有賢人組織。鄭公子一向是仁善之人,便告訴晚輩說他在南京也算有點生意,倒是能調撥一點錢出來,另外在松江府也能調撥到更多的錢。至於能主持此事的賢人。”
說到這裡孔璋站起來向馬士英一揖道:“鄭公子言,若論此事,如今在南京的賢人,無有能過老大人的。”
孔璋表明自己和鄭森的關係並沒有讓馬士英感到意外。孔璋來拜見的時候,拿的是錢謙益和鄭芝龍的帖子,馬士英知道錢謙益和鄭芝龍的兒子鄭森的關係,自然能猜出來。
“先生過譽了,老夫如今只是個悠遊林泉之人,哪裡能有這樣的本事。”馬士英不慌不忙的說。
孔璋道:“老大人當年歷任嚴州、河南、大同三府,做過處理實務的親民官。親自主持過多次救災之事,當地士民,至今猶念老大人之德能。如今這南京附近,還有誰能比老大人更有經驗能辦好此事?昔時孟子去齊,三宿而後出晝,猶曰:‘王其庶幾招我。’君子之不忍棄其君,如此其厚也!老大人當日因爲閹黨構陷,纔不得不暫隱林泉。但以老大人之仁德,難道就真的能忍心看着朝政日非,黎元受難而不出嗎?”
話說到了這裡,馬士英當然知道自己要有所表示了,便嘆了口氣道:“孔先生說的當然有道理,只是馬某如今有心無力呀。”
孔璋聽了,又再拜道:“老大人,晚輩這裡有鄭公子捐獻出來的五千兩銀子。鄭公子如今去了松江,不日又有更多的銀子送來,以作救濟災民所用。只是救災之事,千頭萬緒,晚輩是萬萬處理不了的。還望老大人看在天下蒼生份上,出來主持此事。再者如今朝中雖然奸黨之勢猶大,但聖人已有醒悟之意。正人君子復見於朝,指日可待。到時候老大人以今日之德,還怕不能重返朝堂,一展所學,造福蒼生嗎?”
馬士英從他的另一位朋友——阮大鋮那裡知道,如今張溥正在運作周延儒復相,如今朝政日非,聽阮大鋮說,皇帝對於如今內閣中的那些大臣也多有不滿之意。周延儒復相的可能性已經非常大了。而他也知道鄭森和復社關係密切,復社的很多活動,甚至張溥正在乾的運作周延儒復相的事情,鄭森都是其中的大金主。所以如今鄭森的人跟他說若是做成了此事,便能重立朝堂,這絕對不是虛言。況且這用人家的錢,給自己刷名望的好事,便是打着燈籠,有能到哪裡去找得來?
想到這裡,馬士英便也起身正色道:“馬某歷受皇恩,如今雖是白身,又怎能看着萬民受苦。先生若是信得過我,此事便交給馬某來處理。馬某不敢說一定做得好,但必定竭盡心力,絕不懈怠。”
孔璋聽了便道:“晚輩代天下蒼生謝過老大人。”一邊說,一邊又從掏出一張銀票,雙手遞給馬士英道,“大人使人執此,可以在鄭家商鋪支取紋銀五千兩。最多不過數日,鄭公子就能從松江帶着更多的銀米過來。另外,老大人若有調遣,晚輩等唯馬首是瞻。”
馬士英接過票據,看了一眼,便交給馬鑾道:“你帶上幾個人,和你弟弟一起,馬上去將這錢支出來,另外我家找找,也當能有數百兩銀子,也一併拿出來,然後……孔先生,你們那裡有哪些人可以供老夫調遣的?”
“晚輩這邊除了晚輩,鄭家還有夥計賬房之類的大約三十餘人,其中能認得字的有七人。都可以供老大人調遣。”孔璋回答道。
“如此甚好。”馬士英道,“那就請先生儘快將這些人叫到老夫這裡來,救災是大事,也是急事,需要大家配合默契。我們一起先商量好,一起動手,才能做好這事情。另外,這事情很耗費人力,如今我們手中的人力還是不足。我想要找其他人……”
說到這裡,馬士英擡頭望着孔璋道:“我想要找阮園海來幫幫忙,不知道……”
“阮園海?”孔璋皺了皺眉頭,然後道,“人家說他是上了逆案的閹黨……”
“園海當時只是一時糊塗而已,其實也沒做過什麼大惡。”馬士英道,“他後來其實也深深自悔。而且此人才幹出衆,有他幫忙,也能救更多人。”
孔璋裝出一副很是猶豫的樣子又想了好一會才道,“大木說救災之事,全聽老大人安排。老大人既然認爲該這樣做,晚輩自然沒有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