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真正的儒家
“然也!”朱肅點了點頭。
“這個世界是理是氣,是心還是陰陽五行,不論說的如何玄奧精深,始終只是空口白話。”
“想要探究,不是靠着那些大儒們那般閉門造車憑空臆想。而應該自己聯繫實際,去體悟,去發現。”
“至於方法……爲師不是已經教過你們了嗎?”
“方法?”方孝孺眼神仍舊怔然,須臾後瞬間明白過來:“‘大膽假設,小心求證’,您是說,科學……”
“孺子可教!”朱肅撫掌而笑。“所謂科學者,即爲窮究世界之理的學問。你等通過實驗,已經親眼所見,不是已經明白了光是何物、力又何在。何爲壓力、何爲流速嗎?”
“這些難道不是世界之理嗎?只要我等世世代代窮究科學,這萬物之中千千萬萬的理,自然有盡皆洞悉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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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時,這個世界究竟是何物,還需要那些人故作玄奧的去解讀嗎?一切早已毋庸置疑了。”
方孝孺如遭雷擊,整個人豁然開朗。是啊,不論是儒家的程朱、陸九淵等等,亦或是道家、陰陽家中的人物,他們都試圖從結論開始總結何爲世界之理。
先確定了這個世界是由“心”、“理”、“氣”,亦或是“天命”“五行”等等,然後再將之生硬的帶入到世間萬物之中,試圖用各種各樣玄奧深妙的說法,來佐證自己思想的正確。
殊不知,這樣的做法本身就可笑至極。細微處尚且不知,如何就能推導出結論?不過是擬定了一個結果,然後閉門造車,生掰硬套罷了。
他們知道光有七種顏色嗎?他們知道腳下的大地是一個球形嗎?他們知道爲何會有日升月落、天狗食日嗎?他們說什麼天命、天理,他們曾見過嗎?天命和天理,又是長得什麼樣子?
不過是靠着臆斷,來猜測解釋世間萬物。這樣的說法,何必窮究?
不像科學,一就是一,二便是二,嚴謹周密,無可辯駁。可笑自己竟然棄科學而研究哲學,原來科學,纔是認識世界奧秘的真正鎖鑰!
等到完全明晰窮究了科學,天下之間的各個道理自然也就炳若觀火。雖然這可能會耗費數十代、數百代人的心力。但天下之理本就錯綜繁複,難道能因爲其繁雜難明,就隨便用一個“氣”或者“理”字,來歸納欺人嗎?
“弟子悟了!”方孝孺眼睛裡閃爍着精光,一個打挺站起身來:“請受弟子一拜!”
“若無吾師點撥,險些於寶山之中,空手而歸!”
“唉!前生所學之儒學,如今看來,皆是虛妄,徒費光陰矣!”
“安能如此言說!”朱肅斥道,“儒學之所存,亦有其可取之處。”
“在我看來,最初的儒學,是在教人道德,引人向善,導君向仁。此乃善學,與科學正是相輔相成,同樣是我等華夏文明所不可割捨的一大部分。”
“不過是後來人胡亂曲解,或斷章取義、或張冠李戴,把好好一個儒學,弄成了不知變通、禁錮世人思想的‘儒教’。”
“孔夫子若是泉下有知,知曉如今儒學如此臃腫不堪、幾不見原先模樣,他還會承認現在的士人們,是他的徒子徒孫嗎?”
朱肅肅容道。
這就是這幾日他在房間之中搜山檢海,試圖復古儒家,最後所悟出的、最適合打造強盛大明的“真理”。
那就是:推行最初的儒家思想,直接將儒家給“格式化”,恢復到剛剛出廠時的模樣!
要知道,最初儒家的絕大部分思想,其實是並沒有問題的。孔夫子說服他人並非只用醋簸大的拳頭,還有他那清晰且周正的價值觀。他在論語之中所體現的三觀,其實很多,都是放之四海皆準的。
偶有一二不對的,大都也是後世所謂大儒爲了一己之私,而斷章取義、牽強附會罷了。
如所謂的“以德報怨”,孔子的原話是“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人家直接斥責了“以德報怨”的聖母想法,直言了惡行就要以公正直接的方法去償報,德行才能同樣用德行來報答。
又比如“父母在,不遠遊”。孔子的原話是“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要事先做好規劃,安置好父母,纔可以遠遊。而不是一步都不得離開的愚忠愚孝。
諸如此類,論語之中所被曲解之處,多如牛毛。甚至到得理學大興之時,連孔子平日裡抱怨的話語,都能掰扯到宇宙、掰扯到大道,扯出長長一大串所謂的天地至理。然後作爲“聖人”洞徹真理的佐證。
(如“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句。其實只是因爲孔子以爲衛靈公有意以儒學治國,於是便興沖沖的趕赴衛國。結果卻發現衛靈公和他夫人南子的目的,只是借他孔子的名聲來擡高身望,公開炫耀。所以孔夫子才氣沖沖的抱怨了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就這句情緒化十足的抱怨,都被後世各種牽強附會,掰扯到什麼天道倫常、三綱五常。有此可知,後來的儒學究竟是有多離譜了。)
朱肅所提出的“尊孔復古”,是要徹底恢復儒家的最初模樣,拋棄那茫茫多牽強附會的註釋解讀,探究儒家經典所想要表達的本源思想。這樣不僅能徹底革除如今已經臃腫的“儒教”的弊病,使得儒家重新變爲學問的一種,同科學一起,一個探究世界本源,一個構建精神文明。一主德育,一主務實。
這樣,華夏的智者們,纔不會再犯以哲學解釋科學、視科學爲奇巧末學的錯誤。
“原來如此!”方孝孺感佩莫名。“徒弟明白了。”
“不再偏聽偏信那些故弄玄虛的腐儒之言,而是探尋孔夫子之初心,去體悟聖人所真正要傳揚的道理。”
“以儒正德、以儒修身。至於瞭解外界,則是交給科學。這纔是儒學該有的模樣!”
“今日方知,天下諸生雖自號爲儒,皆爲僞儒!”
“僅吾師爲真儒也!”
方孝孺如癡如狂,拍着大腿,大聲讚歎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