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6章 苦悶的遼王
爲了嘉獎阿扎失裡帶領山陽萬戶歸附大明的功績,劃分給泰寧衛駐牧的土地,是所有降服大明的草原諸部中,最爲肥沃的。
爲泰寧衛開設的榷場,位置也是最佳,往來的中原商賈源源不斷的將珍貴的南方貨物,販運到這片草原之上,給泰寧衛帶來了巨量的財富。
阿扎失裡的氈帳,比昔日的蒙古汗帳更加寬敞;爲他斟酒捏肩的美人,個個都是草原上最美麗的明珠;他手中盛酒的金碗,來自漢地手藝最爲精湛的匠人之手,是昔日成吉思汗都未必能用上的華美器具;
杯中的美酒,更是時下最爲珍貴的蒸餾酒,有一兩值千錢之稱的大明佳釀,光嗅着這濃郁的酒香,就能讓草原上最雄壯的漢子,也醉意盈然,腳底打晃……
如果用一個詞語來形容現在的阿扎失裡,那麼想來,沒有比“醉生夢死”這四個字,更加合適的了。
然而,他卻仍然是一臉的陰鬱,悶悶不樂的一碗接着一碗,喝着來自大明南方極爲珍貴的蒸餾酒,醉意越深,神情中的煩躁也愈發濃厚。
“父親,有個牧人,說是您的故人,正在營地外求見……”阿扎失裡的兒子脫脫從氈帳外進來,跪在阿扎失裡的面前稟報道。
“混蛋!”或許是已喝的醉了,也或許是心中的煩躁之感再也無法壓制,阿扎失裡竟是因爲這一句簡簡單單的稟報爆怒起來,他重重的將手中的金碗,朝着這名報信的親信砸去,口中罵道:“父親,什麼父親!”
“叫我……父王!”
阿扎失裡畢竟醉了,又或許是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金碗砸在脫脫身上,卻早已沒了力道。
脫脫似也早習慣了阿扎失裡這副模樣,只是嘆了口氣,道“……父親……父王,您,還是噤聲些好,萬一被大明的人聽了去。”
“那牧人,您要見他麼?您要是不見,兒子這就去將他趕出營去……”
“大明”兩個字,讓脫脫終究是明白了自己的現狀,他晃了晃腦袋,也是一臉頹然的嘆了口氣,道:“罷了,喚他來吧。”
“或許,又是誰,想通過我來投奔大明。”
作爲蒙古投靠大明的一大“榜樣”,這些年,想要通過阿扎失裡的路子,向大明表達投誠之意的草原部族有很多。畢竟,投順大明的草原部落,與沒有投順大明的草原部落,其中的區別,着實是有目共睹。
一邊是生活悽慘,“打草谷”也打不進關內,還要時不時面臨大明邊軍與徐家的清剿;另一邊則是因爲大明的扶持,在榷場與羊毛貿易之下賺的盆滿鉢滿,每日裡載歌載舞,幾乎完全不用爲生計發愁。
也就是北邊那些冰封之地裡的土鱉部落,纔會被本雅失裡和阿魯臺那兩個蠢貨忽悠,加入韃靼妄想繼續對抗大明瞭。
帶着這樣的想法,阿扎失裡接見了這位前來拜訪他的“故人”。雖說是接見,但其實,他也只是繼續坐在椅子上喝酒而已。那所謂的“故人”,自然有他的兒子脫脫爲他帶入帳中。
至於是否失禮……爲大明收服降服的草原部落,哪裡有他喝酒這件事重要?
他幾乎沒有正眼去看那個被脫脫帶進來的、衣衫襤褸、將氈帽帽沿壓的低低的帽子。只是用餘光一掃,他就斷定了,這一定是一個草原上的小部落的頭人,想要走他的路子,向大明表達忠誠…… 這讓他萬分的不屑。
“牧人阿魯臺,拜見偉大的遼王阿扎失裡閣下。”那“牧人”走到近前,似乎沒有聞到阿扎失裡身上散發出來的濃烈酒味,仍舊不卑不亢的下拜道。
被“遼王”這個詞語給吸引了注意,阿扎失裡終於於肯正眼看向這人一眼,有些詫異的開口:“你……剛纔叫我什麼?”
“等等,你說,你叫阿魯臺?”阿扎失裡努力眯起惺忪的醉眼。
“是的,偉大的遼王閣下。”“牧人”乾脆摘下了自己的氈帽,帽沿之下,一張如狐一般的臉頰搭配上似笑非笑的神情,讓阿扎失裡與脫脫兩人,俱都面色大變。阿扎失裡更是瞬間汗溼了脊背,連醉意也隨着大汗而散去了。
“阿魯臺!你是阿魯臺!”
“遼王閣下,正是我阿魯臺。你我也有數年未見了,別來無恙。”“牧人”手撫胸口,對着阿扎失裡再度下拜。看他的面龐不是別人,正是如今被大明所通緝的“韃靼大汗”本雅失裡第一親信,“韃靼太師”阿魯臺。
“阿魯臺,你,你好大的膽子!”阿魯臺竟然敢獨自進入泰寧衛的營地,這樣的事實,嚇得阿扎失裡腿肚子打顫:要是被大明朝廷知道了韃靼太師進入了自己的營地,那麼,恐怕下一步,自己這個泰寧衛都督,也就做到頭了。
洪武皇帝有多殺伐果斷,已經在大明混了幾年的阿扎失裡如何不知?只要洪武皇帝認爲他阿扎失裡勾結韃靼,那麼,他阿扎失裡,就只有被剝皮實草這唯一一個下場!
出於恐懼,阿扎失裡的第一反應,就是拔出手邊的彎刀,想要親自砍下阿魯臺的頭顱,向朝廷證明自己對大明的忠誠。
“遼王是大元的遼王,我阿魯臺是大元的忠臣。來到遼王您的帳子裡,我何懼之有?”阿魯臺似乎沒有看到阿扎失裡拔刀的動作般,臉上仍舊是笑意盈盈,彷彿真就是來尋阿扎失裡串個門子。
“莫非,我面前的這位勇武的草原漢子,不是我大元的遼王,只是大明的……都督麼?”
說到“都督”二字,阿魯臺的神情莫名。
阿扎失裡上前的腳步停滯了,他的臉上,出現了惱怒和羞慚的神色。阿魯臺敏銳捕捉到了他的猶豫,笑道:“方纔就聞到遼王的美酒那香醇濃厚的香味……我們蒙古人都是豪邁好客的好漢子,遼王應該不會連美酒都不讓我品嚐,就要趕我離開吧?”
阿魯檯面上神色變幻,終究,還是收起了彎刀,重新坐了下來。對兒子脫脫吩咐道:“脫脫,去將帳子的簾幕拉上。”
“阿魯臺,只喝一碗……喝完之後,你就給我滾出我的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