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立花宗茂一樣,當得知那位天朝使臣已經帶着大軍趕到了奈良外的時候,幾乎所有的將領都暗自鬆了口氣,最近他們都已經被井伊直孝的大軍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一直都盼着能夠得到增援,如今願望成真,自然是會如釋重負。
而周璞得知到了立花宗茂這邊的情況後,也加緊催逼自己部下的軍隊抓緊時間行進,以免前線崩潰。
大漢軍隊整裝待發,即將登陸本州島的消息也很快傳遞到了周璞這一邊,也讓他十分振奮,隨着大漢軍隊的主力在本州島登陸,他們原計劃的兩個方向同時給幕府重擊的計劃也終於將要實現了,而這將是幕府所難以承受的打擊。
但是他也知道,現在是最關鍵的時刻,所謂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到最後,就越是不能出紕漏,否則就會讓之前處心積慮所建立的功業付諸東流,至少大爲失色。現在雖然大勢已定,大漢已經壓倒了幕府,但是他可不想在朝廷論功行賞的時候給自己減分。
大漢軍隊向奈良的調動,其聲勢之大,自然也不可能瞞過對面的敵軍,幕府軍派出的哨探就將所見到的消息報告給了井伊直孝,而井伊直孝當即就結束了自己精心準備的進攻,而是將軍隊重新收縮了回到營地當中——立花宗茂以爲井伊直孝草草地結束了上次發動的總攻是因爲井伊直孝生性謹慎,其實這也有他探聽到增援大軍已經來臨的消息,所以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井伊直孝依仗着自己所擁有的兵力,敢於對立花宗茂發動一次次進攻,但是對大漢軍隊他就沒有這麼大膽來謀求決戰了,尤其是他還以爲這其中會有大量大漢軍隊。
經過一次次血的教訓,幕府上下雖然表面上還是十分強硬,但是內心都已經都大漢軍隊的炮火和武器之犀利而深感畏懼,都不再敢於和他們正面進行決戰。尤其是在現在這個岌岌可危的情勢下,井伊直孝更加不敢冒險。
在步步緊逼過來的大軍的威脅下,井伊直孝一改之前的壓迫力,不斷地收攏自己的軍隊,然後開始步步往後撤,看來是想要重新整軍和漢寇相持。
在經過多日的激戰之後,井伊直孝已經放棄了收復近畿和京都的打算,他再也沒有了一鼓作氣去和大漢軍隊死拼並且奪回國都的豪氣,轉而打算和敵軍相持消耗,以便讓大漢蒙受難以承受的損失。
在井伊直孝將軍隊撤走之後,奈良城下的戰事也暫時告一段落,倖存的官兵們打掃着已經一片狼藉屍橫遍野的戰場,同時靜待天朝使臣的到來。
而就在兩天後,周璞來到了奈良城下。
立花宗茂和其他部將們都聚集到了他的身邊,除了立花宗茂之外,這時候這些人都有些心裡後怕,他們之前都打過後撤的主意,結果大漢使臣這麼快就來到了奈良,要是真的後撤了的話,肯定會被這位大人治罪。
在九州島被島津家整個佔領之後,這些大名們都十分渴望能夠在本州島上得到新的領地作爲補償,而這一點又十分依賴於大漢使臣來進行封賞,所以這些人都對周璞膽戰心驚,誰也不敢對他稍有觸怒。
所以當週璞來到了奈良城中的奉行治所之後。
在一片肅靜當中,一身袍服的周璞目不斜視地走到了大堂的正中央。而在他的身後,日本朝廷的右府大人二條康道也亦步亦趨地跟着,兩個人一同轉身面對着這些大名和武將們。
“參見大人!”
兩邊的大名和部將們,,宛如是朝見將軍大人一樣,跪坐到了治所當中,垂首聽候處分。因爲周璞這一路上所取得的勝利,所以他在這羣人心中的地位也越來越高,在他沉着臉的時候,這些人都有些膽戰心驚。
“擡起頭來。”周璞仍舊沉着臉,好像有些不大高興,“諸位跟隨着我一路遠征,大小數次戰役都奮勇效命,今天我們能夠打到這裡,諸位功不可沒,我要在這裡感謝諸位。”
沒有人答話,大家靜靜地垂首聽着天朝使臣的訓示。
“就在不久之前,我軍已經打下了京都,這是我們自從發兵以來所取得的最大勝利!”說到這裡的時候,周璞也刻意加重了音量,“現在,京都已經被平定,貴國的朝廷即將復歸京都,然後名正言順地統治日本,而諸位,也將因爲之前的功績而被論功行賞。我之前已經寫了一份功勞簿,明確列舉了各位一路征途上所立下的功勳,諸位請放心,我們大漢一向是有功必賞!”
隨着他的話,這些將領們不禁都有些熱切起來,他們跟着大漢,不就是在期待這些賞賜嗎?現在大家都知道,朝廷必須聽大漢的話,所以只要大漢使臣決定重賞他們,那麼賞賜就絕對少不了。
然而,當他們心中還在竊喜的時候,周璞又一改口風,“但是,我們不光是有功者必賞,有過者也要必罰!”
嚴厲的語氣猶如是一盆冷水澆到了每個人的心頭,人人慌忙又重新垂下頭來。
“島津道久!”周璞驟然將視線集中到其中一個人身上。
在一聲大喝讓島津道久有些驚慌,但是他又不敢不應,所以只好擡起頭來,小聲地應了下來。“末將在……”
“你在兩天前,對敵軍心生畏懼,竟然跟主將說要撤退,可有此事?!”周璞馬上嚴厲地看着對方,然後質問。
島津道久不敢和他對視,慌忙又垂下了視線,他的額頭也慢慢地滲出汗水。
在這一路上的進軍當中,因爲周璞所表現出來的強勢和決絕,再加上一再的勝利,他已經很害怕這位天朝使臣了,根本不敢在他面前表現出和在立花宗茂面前一樣的倨傲。
“大人……此事其實……其實……”
“到底有沒有這件事!”周璞一點也沒有給對方喘息的機會。
“有。”眼見逃不過質問了,島津道久只得承認,但是他馬上開始解釋,“大人,之前我部連番和敵軍交戰,損失巨大,後來本部都已經疲憊不堪了,這才萌生了些許退意,不是我們怯戰,實在是已經打得太疲憊了……還請大人明鑑!”
“你部之前奮勇作戰,這一點我是知道的,可是難道就只有你部在奮勇作戰嗎?爲何別部沒有怯戰,而你們就想着要退卻了?”周璞仍舊沒有放過他的意思,“還有,你還要挾主將,還放言要自行其是,可有此事?”
“末將並沒有要求主將……只是……只是我們島津家之前就已經和大人明言了……”島津道久連忙爲自己解釋。
“就算有之前的事,你也不能違抗主將!”周璞直接打斷了他的話,“軍隊最重軍紀,而進退與否都是主將才能夠決定的事情,你難道想要替主將來做決定嗎?立花宗茂是我親自選定的主將,你身爲部將就應該服從他的命令,結果你卻想要自行其是,你知罪嗎?”
“大人……”島津道久還想說些什麼。
“不用再說了!”周璞直接揮手,讓屋外的親兵們進來,把島津道久直接從地上抓了起來,“我說了,我們大漢有功則賞,有罪必罰,你這次犯了目無長官的軍律,按照我們大漢的軍律本來是要直接處死的,不過念在你之前一路跟着我們北上,作戰有功,所以今天就定爲仗責,打完了之後直接遣送回原籍,好好思過!”
他此言一出,不光是島津道久一臉駭然,就連其他將領們也面色發白,紛紛震撼於大漢使臣的雷霆之怒。沒有一個人敢於幫島津道久說話,反而各個噤若寒蟬,有些人還在慶幸自己沒有跟主將表明出退意。
周璞無視了島津道久不絕於耳的告饒聲,直接讓自己的親兵將島津道久拉出去仗責,很快島津道久的慘叫聲就傳到了屋中,雖然不至於要了他的性命,但是肯定回讓他傷筋動骨。
“諸位都看到了嗎?這就是不服從軍令、目無主官的下場。”周璞看着這一羣臉色發白的人,不動聲色地說,“今後誰要是敢再如此,那就不要怪我無情!”
他選擇重責島津道久,當然不會只是爲了給立花宗茂出一口氣而已。最近因爲本部連戰連捷,所以周璞感覺部下們都有了一些驕兵悍將的傾向,他必須殺一殺這種氣焰,哪怕是殺雞儆猴,也要讓這些部將知道畏懼。
同時,島津家之前的種種做法就讓他有些惱怒,尤其是宣稱自己只打到近畿之內就不肯幫忙這一點。雖然爲了千金買馬骨,他已經給了島津家莫大的好處,但是在現在,他已經不那麼依賴島津家的幫助了,所以他打算敲打一下島津家,讓他們明白現在到底誰說了算,也算是爲未來繼續控制島津家埋下一個伏筆。
更何況,現在大敵當前,他絕對不能容忍任何不服從命令的行爲。
在島津道久被拖下去重責之後,其他人都跪伏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而達到了敲打他們的目的之後,周璞也不再繼續板着臉,而是稍稍放鬆了一下,然後轉頭看向了一直沒有說話的二條康道,做出了一個讓他來說的手勢。
二條康道掃了這羣人一眼,心情有些複雜。
剛纔這位天朝使臣所展露出來的威風,也是他所孜孜以求的,他做夢都想要讓朝廷恢復往日的權威,號令整個天下,讓大名們畏服。可是他也知道,現在這些人所畏服的是大漢而不是自己,甚至就連他自己也只能對大漢畢恭畢敬。
帶着這種無奈的感覺,他清了清嗓子,然後看着這羣跪伏在地上的大名們。
“諸位一路奮勇拼殺,屢次擊破敵軍,並且幫助朝廷光復了國都,可謂是勞苦功高。朝廷十分感謝諸位爲匡扶國家社稷所立下的大功,並且決定要封賞諸位以土地,還望諸位能夠繼續篤直前行,並且世世代代以封地爲念,繼續爲朝廷效勞!”
接着,他讓人將一張張狀紙呈遞到了在列的每一位將領身前。
在江戶幕府開幕之後,每一位藩主都必須要領有幕府的安堵狀才能夠繼續領有領地,也只有得到幕府的確認,這些領地才能算是合法,才能一代代地流傳下去。
而這些安堵狀在如今肯定不能適用了,朝廷復歸的現在,只有以朝廷的名義奉上安堵狀,才能夠算是合法的領地確認——這也是無力約束各地大名的情況下,擴張朝廷影響力的辦法。
打到了現在,也該是立功行賞的時候了,周璞決定兌現一下承諾,讓這些人有繼續打下去的盼頭。
就在二條康道的注視之下,一張張安堵狀被呈遞到了特定的人面前,有些人歡呼雀躍,有些人卻似乎不太滿意,而有些人則一臉的平靜木然,好像沒有任何感受似的——立花宗茂就是其中之一,儘管他被封了伊勢國、尾張國和美濃國的大片領地,是本次安堵當中最大的受益者,差不多八十多萬石。
“怎麼,立花將軍對今天的恩賞不滿意嗎?”周璞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後以罕見的笑容面對着他。“照我看,這次的封賞已經夠多了啊。”
“大人對在下如此厚恩,在下怎敢不滿意!”立花宗茂馬上對他伏地跪拜,“只是現在大敵當前,實在不是慶賀的時候,等到擊垮了幕府之後,在下再來代替全族叩謝大人!”
“雖然現在幕府還沒有被打垮,但是既然已經立下了這麼大功勳,稍微先慶賀一下也不打緊。”周璞笑得更加歡暢了。
他確實很爲立花宗茂的精乖而高興。
伊勢、尾張和美濃正好都是緊鄰關東的門戶地區,朝廷將立花宗茂封在這裡,雖然是給了他十分肥沃的大片領地,但是實際上也讓他成爲了夾在關東和畿內的隔離帶,同時受到了兩方面的擠壓,這其實也是朝廷的私心,想要在戰後用他來阻絕來自關東德川家的壓力。
而在這種情勢下,他就特別需要外援——尤其是大漢的幫助。正因爲想到了這一點,所以立花宗茂一點也沒有流露出對朝廷感恩戴德的樣子來,只是說叩謝周璞,他明白他能夠得到這麼龐大的領地,全是有賴於周璞的提攜,而他和他的族人們想要繼續坐好這個藩主之位,還是要依賴這位大漢使臣的幫助。
就這樣,周璞得到了一位在戰後協助他宰制日本的助手,兩個人就這樣心照不宣地達成了默契——雖然立花宗茂已經是風燭殘年,但是隻要他的族人繼續當這個藩主,他們就會成爲大漢的忠實走卒。
在發佈了這些恩賞之後,原本廳中緊繃的氣氛終於鬆懈了下來,人人都終歸鬆了口氣,得到了領地的安心感和喜悅讓他們驅走了之前的陰霾。
“這些安堵狀,都是爲了感激諸位之前的功勞,這是酬功,但是現在幕府還沒有完全被擊垮,所以還請諸位繼續努力。”在激勵了自己的這些部將之後,周璞繼續鼓動着他們,“只要諸位還能夠立下戰功,那麼領地還可以被加封,絕對不會虧待諸位!大家繼續隨我前進,一定要殲滅幕府大軍,生擒井伊直孝!”
“生擒井伊直孝!”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大喊,人人眼睛裡面彷彿都放着光,戰意十分高昂,都在等着繼續立下大功,爲自己博取更多領地。
不過,雖然說得慷慨激昂,但是周璞心裡清楚,其實他並沒有把握殲滅井伊直孝所統轄的大軍,他這麼說只是鼓動這些已經有些鬆懈的部將,然後用他們繼續和井伊直孝周旋而已,反正對他來說,只要能夠吸引住井伊直孝,給大漢軍隊的主力創造空間就可以了。
而周璞如此視朝廷如無物,直接封官許願的做法,也讓二條康道心裡更加不是滋味,這位大漢使臣現在已經拋掉了原本的謙恭,對朝廷頤指氣使,儼然就是太上皇一樣,而且一直都在有意無意地削弱朝廷的威信,不過他縱使心裡不滿,也只能默默忍受。
他也知道,事情是隻能一步步去做的,現在朝廷已經領有了大漢軍隊幫助他們佔領的大片近畿的土地,已經可以支配大量物資和金錢,和之前相比已經是雲泥之別,他已經爲朝廷立下了大功。
他還記得自己之前和左府一條兼遐所商議過的事情,雖然在大漢的面前要忍辱負重,但是王朝興衰都是世間常事,只要能夠忍受下去,自然就會有不用再忍耐的那一天,也許那一天會很長,甚至他這一代或者下一代人都等不到那一天,但是隻要後人努力,終究還是會有再度奮起的那一天。
在重整了部下的軍隊,並且強化了對部下的控制之後,周璞在休整幾天之後就帶着大軍離開了奈良,一路向井伊直孝所退卻的方向追擊了過去,務求將這支大軍纏在自己的身邊。
而就在他出城迎擊的那一天,趙鬆親自率領的大漢軍隊主力,也乘着海船來到了關東的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