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當然能。
楊嚴就給這姑娘簽了名，還合了影。
然後這姑娘眼裡帶着點躍躍欲試的興奮，又有些小擔憂，她問：“我能把合照傳到微博上去嗎？”
“可以啊。”
之前在路上碰到粉絲朋友，如果合影了，對方也是會放到社交網絡上的。
然後兩人就互相道別。
楊嚴回到拍攝場地，就看到孫麗和陳建兵在那“飆戲”。
孫麗這邊喊一句“皇上”，那邊陳建兵應一句“嬛嬛”……
真是很有古裝言情劇的特色了。
這種戲完全是在走劇情，鄭曉龍導演坐在監視器後邊根本就沒盯着鏡頭看，他一手翻着劇本，一手端着保溫杯。
整個現場的調度都交給了副導演。
楊嚴隨手搬了張椅子走過去坐到鄭曉龍導演身邊坐下。
鄭曉龍導演見劇本上的光線一暗，擡起頭來看，發現是楊嚴之後，就很不滿，“你跑這邊來幹嘛？有事沒事的趕緊去醞釀下午那場大戲的情緒。”
楊嚴捂着心口，“唉，導演你這樣嫌棄我，我很受傷啊。這心比喝了毒酒還疼。”
“喝了毒酒是心疼嗎？”鄭曉龍把劇本一卷往楊嚴肩上一敲。
楊嚴趕緊躲了過去。
鄭曉龍更不滿了。
他瞥了眼楊嚴：“你下午的這場殺青戲要再拍不出我想要的感覺，你乾脆一直呆在這個劇組，等這部劇真正殺青了再走。”
“別呀。”楊嚴立馬愁了起來。
他幽怨的看向鄭曉龍導演，“喝一杯毒酒不是肚子痛就是胃痛，要不然就是心痛，不然我還能怎麼痛啊？”
他進到《甄嬛傳》劇組之後，雖然特別心累，每一場戲基本上都要拍個四五條才能過，但是終究還是能夠把戲給拍好。
但是他在這個劇組的最後一場戲，也是他飾演的果郡王在整個故事中“生命終結”的一場戲，被他演疲了……
大概就是不論他怎麼演，導演都不讓過。
而且這次導演特別明確的說就是他的問題，同與自己對戲的孫麗一點關係都沒有。
從來到橫店的第三天開始，他就在演這場戲。
基本上是隔一天拍一次。
現在已經拍了六七次了。
鄭曉龍說什麼就是不滿意。
“早跟你說了，你把你能想到的所有的表演方式都給我演一遍，你的極限難道就在這了嗎？這才NG了幾條？我看是你以前演的戲實在太順了，導演也沒有太苛求你拿出完美的演技，不然真當一條過就是最完美的了？”
楊嚴聽到鄭曉龍這麼一說，完全無法反駁。
他當龍套那會兒，根本就沒有來第二場戲的機會，人家對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
而他開始漸漸的出名了之後，也有了點所謂的演技，人家對他的要求就更淺了……
也就是在拍《山楂樹之戀》那部片子的時候，他剛剛入行，演的又是男主角，纔有一場戲NG了十一次之多。
但那個時候他反而沒有什麼感覺。
初生牛犢不怕虎，反正就演唄。
現在他難免有點小小的虛榮心，這才NG了幾遍就有些撐不住了。
總覺得周圍的工作人員肯定都拿異樣的眼光看待他……
然而其實也確實如此。
他的演技一向來是被吹噓的有點上頭，又是所謂的“電影咖”。
結果一來到《甄嬛傳》這個劇組就像是被戳破泄了氣的皮球似的，隨隨便便一場簡單的戲都能NG幾個幾遍。
工作人員雖然不會太過明目張膽的說點什麼，但是人家心裡怎麼想的不用明說楊嚴也能察覺。
尤其是卡在最後這一場戲了，讓楊嚴覺得有點坑……
雖然最後這一場戲確實是很重要。
“行吧，我回去醞釀情緒。”
楊嚴嘆口氣站起來，打算回酒店面壁思過去。
鄭曉龍彷彿有些良心發現，見楊嚴要走了，說了一句：“當然，你也別太難爲自己，如果實在不行的話，那就……畢竟我也不能攔着你去別的劇組，咱們白紙黑字的合同在這，我可不想賠違約金。”
“我總覺得你在威脅我的樣子！”楊嚴偏頭看着老神在在拿着劇本扇風的鄭曉龍，對方的神情過於悠哉了。
“別在這挨挨蹭蹭的，快點回酒店去，躺下來放輕鬆，好好的想一想這場戲，我相信你可以的。”
楊嚴撇嘴，他自己都不相信。
回到了酒店，他還真的躺下了，就躺在沙發上，然後把客廳的電視給開了，拿着遙控器調臺看。
原本還有一些睏倦，在看了一集重播的《潛行狙擊》之後忽然就特別清醒了。
laughing哥實在是太有魅力！
這種警匪片看的太帶感了！
什麼時候他也要演一次這種片子，最好還像美國的特工片那樣，能夠飛檐走壁，被直升機拉着在半空中飛，還吊着拿繩索就從頂樓往下跳的那種！
這種熱血的拯救世界的梗，簡直就是男人的終極夢想好嗎。
不過想想真要拍的話，他要不然就是在綠幕環境下，艱難地進行無實物表演，要麼就是站在頂樓，望着樓下螞蟻似的人羣瑟瑟發抖。
都不算是什麼特別好的體驗，還是算了吧。
楊嚴胡思亂想一番，發現自己緊張的情緒稍微放鬆了些，但他還是不知道要怎麼把“果郡王之死”這最後一場戲給演出來。
他倒是還能演，也能演得出和以往被NG的那幾場戲不同的狀態來，但是鄭曉龍那邊卻不一定滿意。
這種糟糕的時刻，就很適合找女朋友啊！
楊嚴立刻來勁了，掏出手機發了條短信過去，“茜茜！求安慰。”
對方瞬間打了個電話過來。
“還是最後一場戲的問題嗎？我記得你去到橫店沒多久就在演這一場戲，這都最後一天了情緒還沒醞釀出來嗎？”
“沒有啊……”
楊嚴嘆氣，“但我覺得不是情緒上的問題，我對這個角色已經很瞭解了，完全能夠把他當時所在的那個情景下的一切行爲都設計的很完美，可以說這麼多次下來，這場戲裡這個人物的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是我精心設計過的。唉，反正確實是花費了很多功夫，但是都被否定了。”
劉亦茜這些天其實也幫着楊嚴思慮過這個問題。
原本這種專業上的東西，她不是很想說的。
但是這都最後一天了，嗯……
所以她把話在心裡面轉了轉，就說出來了，“楊嚴，我覺得是不是就是因爲你設計的動作太多了，所以才……”
“嗯？”楊嚴微微皺眉，“動作太多？”
“嗯！”
劉亦茜摸着頸間鑲粉鑽的海星吊墜，直接道：“演戲很多時候不能演太滿了，那樣很容易就會沒有重點，一場戲肯定要有一個側重點，才能把觀衆的情緒帶入進去，從而讓他們可以一直隨着劇情的起伏，找到那個情感爆發點。”
楊嚴聽着劉亦茜的話，心裡面的感觸有點複雜。
劉亦茜繼續道：
“而你如果把每個動作都設計的很有深意的樣子，那觀衆再看到你這場戲的時候，就會不自覺的被一些所謂的小細節干擾，整個思緒都會有一個停頓，情緒上就很難能夠重新代入進去。如果是拍攝電影的話，導演還有剪輯師會自己掌控鏡頭，有多餘的鏡頭，他們自己就能夠辨別，然後放在合適的地方，或者直接刪去，但電視劇本身鏡頭是比較連續的……”
她說了很長很長的一段話之後，忽然發覺楊嚴在電話那頭一直很安靜，並沒有迴應自己，心裡面難免就有些惴惴不安。
楊嚴一開始下意識的就很抗拒劉亦茜所說的東西。
不管是出於他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也好，還是出於對自己演技的自信，又或者是心裡面很早就存在着的一絲對劉亦茜演技的不看好……
總之，當聽到劉亦茜說自己用心設計的所有的細節都是多餘的時，楊嚴有一瞬間特別想摔手機。
你憑什麼呢？
就因爲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就可以這樣質疑我的職業素養嗎？
就連導演都沒有說我這不好那不好，你憑什麼就這麼說呢？
你明明一直陪在我的身邊，你是清楚我的，你爲什麼也能這樣拿我的演技說事？
誰都可以說我演技不好，但是你不行。
難道其實你一直在心裡面吐槽我的演技嗎？
每天當我在你面前炫耀自己的演技時，你是不是也跟看傻子一樣看着洋洋得意的我？
……
他心裡面的各種想法簡直是源源不斷地涌了出來，全都是對劉亦茜的不滿。
楊嚴覺得自己的情緒很不對，所以他沒有開口說話，因爲他很怕自己一開口，就會特別不理智的說出一些傷人的話語。
他一直靜靜的聽着劉亦茜說，對方在電話那頭說一句，他就在心裡快速的反駁一句。
聽倒是都聽進去了，但是劉亦茜說的每一句話他都不認可。
劉亦茜聽着電話那頭的楊嚴不出聲，咬了咬脣，輕輕地喊了一句，“楊嚴？”
“嗯，我去看看劇本。”
楊嚴傳達出來的意思很明顯了，他想要結束這次對話。
劉亦茜就有點愣，但是沒等她再說點什麼，楊嚴那邊就掛了電話。
她是不是做錯了？
劉亦茜看着算是有史以來第一次被楊嚴掛掉的電話，默默的出神。
楊嚴掛了電話之後，把手機用力一甩，好險他的理智制止住了他，沒把手機給砸到牆上。
他握緊拳，盯着茶几看了七八分鐘纔算是緩過氣來。
身子往後一靠，把手臂橫在腦門上，又開始看着天花板愣神。
楊嚴其實知道自己這種情緒是不對的，劉亦茜是爲了他好，說的話其實也並非沒有道理。
但是他就是有點接受無能。
其實在這件事情上面，他的心理活動是有那麼一點不堪的。
“唉。”楊嚴眯着眼睛，覺得自己實在是太虛僞了。
他可能得了一種聽不得批評的病，只能聽好話了。
楊嚴起身，從沙發一角把手機拿了，給劉亦茜發了個短信：“剛剛情緒不是太好，嗯，馬上就要去拍戲了”。
他停下了打字的手，想了想，加了一句。
“待會兒拍第一遍的時候我就試試你的提議，把一些多餘的動作刪掉，抓重點。”
發完短信，楊嚴覺得自己瞬間就心平氣和了。
唉，就這樣吧。
劉亦茜從被楊嚴掛了電話那一刻起，就一直出神胡思亂想。
當她開始想到了“分手之後要不要和楊嚴復合”這個問題的時候，就收到了楊嚴的短信。
她猶豫了一下，點開短信，眼眶就有點紅……
……
這場戲裡，果郡王是有鬍鬚的，他已經不年輕了。
所以，楊嚴從昨天白天開始就特意沒有刮鬍子，到了化妝間，化妝師給他把鬍子又修了修，立刻讓他成熟了好幾個度。
楊嚴化好妝、做好造型、換好戲服，就到了拍攝場地。
鄭曉龍例行問他：“能拍嗎？”
楊嚴點頭，“能。”
“行，接下來的時間全是你的，今天想拍幾遍拍幾遍。”
“……”楊嚴沒接對方這個激將法，因爲他覺得這場戲一遍過估計是不可能了。
孫麗聽鄭曉龍這麼說，就對楊嚴道：“別有負擔，我第一次拍鄭大導演的戲，有一個鏡頭，NG了30遍，我都替他心疼劇組的拍攝預算。”
楊嚴點點頭，他和孫麗一起往場景那邊去。
古香古色的屋子裡，擺設卻很樸素，桌上放置着一個酒壺和兩個杯子。
楊嚴和孫麗對坐在桌子兩側。
他看着孫麗，很快就醞釀好了情緒。
只當對方是那個果郡王用生命深愛着的女人。
他原本習慣性的想要就着這個情緒，按照他設計的那些細節來演這場戲。
但他忽然就想到了發給劉亦茜那條短信，以及劉亦茜說的那一大段話。
……那就試試劉亦茜的提議好了。
楊嚴快速的梳理了一番。
這場戲的重點其實不是毒酒，儘管果郡王爲了代替甄嬛喝這杯毒酒，確實花了不少心思。
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那個情緒點。
最重要的其實是果郡王對甄嬛一如既往的愛。
他無悔、並且是欣然接受了這樣的結局。
就算沒有這一杯毒酒，他難道就沒有預想過這個結局嗎？
鄭曉龍喊了“開始”，楊嚴閉了下眼睛，開始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