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太爺通知了城裡的各位士紳之後便將家產捐給了大明軍伍,帶着全家的老小投奔鄉下而去。
要是早就料到大明的軍伍會佔據江陵,當初江陵亂起來的時候他根本不會摻和裡面的事情,但是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做生意的人不怕別的,就怕不敢面對失敗。
有的時候市場明明已經走勢不好了,偏偏要把全部身家壓上去,想堅持到最後勝利的時候,這種賭徒的心裡會讓許多生意場上的高手死無葬身之地,最明智的選擇便是壯士斷腕,做生意有舍有得,賠了很正常,不要拼命砸自己的身家,你的身家在你看來很多,但是放進市場之中就是九牛一毛。
許多人也知道了胡家撤出江陵城的消息,但是都沒什麼反應,一來他們憑藉昨日的感覺,覺得昨日的晚宴氣氛不錯,自家能夠立足於江陵並且統治江陵。二來胡老太爺年紀太大了,在他們看來這老人就是膽子小,可能是晚宴的時候被嚇破了膽子。
胡老太爺自然不會對他們解釋什麼,城裡的明軍註定要拿一些人開刀的,他要是想救其他的人,代價就是自家的人也得被留下,那些人是決計不會放棄他們的財產的。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這句話到什麼時候都沒有錯,那些人只覺得胡老太爺年紀大了,絲毫沒有嗅到風險的味道,而且還一味地覺得他們馬上就能取代胡家在江陵城的地位,成爲江陵城的第一大家族,這些日子幾乎把秦越的門檻踏爛了。
秦越可沒有時間跟他們墨跡,大軍休整之後,留下了守衛城池的軍伍便繼續行進。而這個時候周培公悄然來到了江陵城。他斷了一條胳膊,但是並沒有就此意志消沉,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當建功立業,留萬世之名。
當初他之所以在滿清的旗下辦事,求得不過是揚名立萬,後來被圖海砍掉了胳膊,自然消沉了一段時間,不過在西安府的一段時間已經讓他完全恢復過來了。他彷彿找到了新的方向,這個大明政權不是以前那個腐朽的大明政權,而是一個充滿了新生氣味的政權,所有的機構都是朝氣向上的運作,而那臭名昭著的錦衣衛彷彿也沒有這麼可惡了。
如今家人都被運到了這裡,他也只好一條路走到黑了,苟活很容易,但是要追求青史留名,他必須要復出更加艱辛的努力,於是他在西安府加倍的努力,終於西安府一切都步入了正軌,他也正是融入了大明的體系之中,如今他的官職已經成了大明的鄂中巡撫。
按照大明舊制自然是沒有這個官職,不過事急從權,現在湖廣大部分都沒在自己手中,若是稱作湖廣巡撫,讓人家笑話不說,也會引起吳三桂足夠的警惕,所以先自稱鄂中巡撫。
江陵的問題和襄陽的問題差不多,當初這裡的許多世家大族全都選擇了投賊,這些人不過是想要活下去,沒有什麼大的罪過,所以程孝廉並沒有打算血債血償,不過既然當初背叛了大明,還點利息總是應該的,反正他們這些人左右逢源,想必攢下了不少家產。
若是直接查封他們的家產,勢必會引起天下士紳階層的反彈,所以程孝廉必須咬住他們曾經投賊的罪名,來將這些世家大族的肉割下來一塊,接着用這塊肉救濟鄂中的百姓,使局勢迅速安定下來。
因爲事情很緊急,若是後方不能安定下來,山河軍在前方作戰就很麻煩,所以程孝廉也沒打算跟他們勾心鬥角,直接就亮出了鋒利的獠牙。
周培公此次上任身邊有一隊錦衣衛,將近五十人,只要不是碰到成規模的軍伍,沒人能夠傷害到他,不過他倒是沒着急上任,而是開始在民間走訪。
對於一個斷臂的人,人們總是有些憐憫的心思,對於比自己過得差的人,大多數人還是有同情心的,所以周培公打聽的消息都差不多落到了耳朵裡。
“江陵的那些士紳啊,他們最不是東西了,這可不是我說的,這是我爺爺告訴我的,你說爲什麼?當然是他們當初組織這些窮苦的老百姓前去迎接反賊,最後他們和反賊眉來眼去勾搭上了,說好的百姓不納糧就成了一句狗屁話,而且還說我們這些人是賊骨頭,天生就想要投賊。”
“對,那些人簡直太混賬了,滿清下令剃頭的時候,他們第一個帶頭剃了頭,還幫官府查探誰沒有剃頭,不過他們也是熱臉貼上了人家冷屁股,人家根本看不上這些奴才,想要把閨女嫁給人家,人家留在家裡當使喚丫頭,還在他們手裡搶了不少銀子走了,他們也是元氣大傷,這兩年才緩過勁來。”
“就是的,前些日子我們聽說他們反抗耿家軍那些畜生了,還以爲他們良心發現了呢,結果一回頭他們又跟耿精忠開始眉來眼去,聽說都拜了把兄弟。”
“還有還有,明朝的軍伍打回來了,我們本以爲要收拾他們,誰知道他又跟明朝的將軍拜了把兄弟,看起來也沒什麼戲,打仗死得都是我們這樣的人,打完仗吃虧的還是我們這樣的人,哎,這什麼狗屁世道。”
周培公自然知道他們這些普通的百姓說得話都加了自己的感情色彩,什麼使喚丫頭,把兄弟,這都是他們想象的事情,但是他們也只能這麼想,安慰安慰自己,雖然烏雲遮蔽了晴天,但是總有撥開雲霧見青天的一天。
周培公苦笑一聲:“他們既然這麼過分,爲什麼不找官府去告他們?”
“哎,你這個人怎麼聽不懂呢,他們跟官府都是一夥的,我們去了自己都回不來了。”
“若是你們能夠告倒他們呢?”
“你別異想天開了,這世道還能變?都是有權有勢的人說了算,我們這些人,也就是一輩子吃苦的命了,上輩子沒積福,落得個土裡刨食的下場,這輩子多幹點好事,沒準下輩子也當地主呢。”
周培公大聲說着:“若是能夠告倒他們,你們敢不敢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