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花語半個月時間,居然在廣東沿海一帶掀起了一股熱烈的“回家過年”熱潮。
她不但完成了我給她的名單上的人所有拜訪工作,而且舉一反三,充分利用她哥是商會會長的優勢,把原來不在名單上的老闆,也一股腦攬了進來。
這麼好的消息,我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我的反應被朱花語敏銳地捕捉到了,她在彙報過之後,輕聲問我:“怎麼啦?不高興?”
我連忙矢口否認說:“沒有啊,高興着呢。”
“是不是歷玫這小妮子惹你生氣了?”她笑嘻嘻地問。
“沒有,不是她。”
“不是她,難道是我?”
“也不是你。”
“哪還有誰呀?不會是薛老師吧?”朱花語說道:“薛老師怎麼惹你生氣了?”
“她走了。”
“走了?走去哪裡了?”她驚訝地問,隨即笑起來說:“她能走到哪裡去呀?人家出去散個步,你一下沒看到,就生氣?”
我嘆口氣說:“花語,不是想的那樣。薛老師不會回衡嶽市去了,也不會回中部省去了。也就是說,她不是離開我們,而是離開我們所有人。她消失了。”
“爲什麼?”朱花語顯然嚇了一跳。誰都知道,薛冰是徐孟達派人協助我辦理工業園區升格的事的,薛冰不是我們工業園區的人,她是名花有主的人,是中部省最大廣告公司老闆徐孟達的人,是中部省宣傳部長的兒媳婦。
她的失蹤,不但在衡嶽市會掀起一股旋風,在中部省,也一定不會風平浪靜。
“怎麼辦?”朱花語連聲問我。
“還能怎麼辦?聽天由命吧1我看一眼站在身後偷偷微笑的歷玫,心裡涌起諸多複雜的情感。
歷玫的偷笑,似乎說明她早就知道了這回事。她在故意瞞着我。
“事情辦好了沒?”
“辦好了。”我說:“我們準備今晚回去。花語,你們呢?”
“明天也回了。”朱花語嘆口氣說:“先別急,回去再想辦法。”
掛了電話,我去了一趟駐京辦主任辦公室,感謝了他這段時間的照顧,並送給他全畢給我的一幅字畫。
我沒敢給徐孟達打電話,在軟臥車廂裡,我只給小姨說了一下。
小姨一直沉默不語,直到我要掛電話的時候才說:“又不是你讓她走的,這事不怪你。”
心情忐忑,一路上幾乎沒說話的慾望。歷玫幾次逗我開口,我都是淡淡一笑,眼睛去看窗外。
車到衡嶽市,車門一打開,我嚇了一大跳。
月臺上整齊排列兩隊鑼鼓,張燈結綵,披紅掛綠的。一看到我,頓時鑼鼓喧天。
就在我驚魂未定之際,市長帶着一大批人迎上來,熱情地握着我的手說:“歡迎功臣歸來!”
我受寵若驚,這樣的待遇,只有英雄才配享有。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幹部,何德何能可以讓市長親自來火車站接我?再說,我回來的具體時間沒有告訴任何人,市長怎麼會準確地等在車站接我?
回頭去看歷玫,發現她抿着嘴在偷笑。這小女子這幾天一直偷笑,笑得老子心裡發毛。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場面上的事,想應付過去再說。
接風宴席擺在新林隱酒店,衡嶽市四大班子全都到齊。市委陳書記破例出面,並在宴會上說了幾句話。
也難怪市長要大張旗鼓。衡嶽市建市以來,除了五十年代有過國家級的項目外,幾十年來一直默默無聞。改革開放以來,我帶回來的國家級工業園區批覆,是衡嶽市的一項重要的工作,是里程碑式的進步。
酒宴隆重而熱烈,所有人都洋溢着一張笑臉。似乎有了國家級的項目,一切都將美好起來。
四大班子老大與我碰過杯之後,其他局委辦的人開始接二連三的過來給我敬酒。
我是這場宴會的主角,是當仁不讓的功臣!
這是市長在祝酒詞裡說過的話,因此每個過來與我碰杯的人,都會豪爽地說:“功臣,我喝光,你隨意。”
就算老子隨意,也總得沾溼嘴脣。何況我喝酒的時候,從不偷奸耍滑。機關混的人,大多未老先衰,白頭髮大把。不像我是從泥巴里爬出來的幹部,縱然千般辛苦,萬般艱難,永遠保持了泥巴的本色。
衡嶽市工業園區成爲國家級園區,這在衡嶽市是首次,在中部省也是唯一。衆所周知,所謂國家級,不僅僅是政策的強力支持,在經濟上也會有非常強大的支撐。
首先是配套資金的撥付,畢竟是國家級的,大手筆。然後在土地收費,稅收減免等方面,都會有與一般開發區大不一樣的特權。
宴會臨近尾聲的時候,陳萌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的身邊。
陳萌的出現一點也不用驚訝,她是衡嶽日報首席記者,這樣大的事情她必定會出現。
我在連番的勸酒裡已經微醉,看人的時候,居然出現了重影。
“陳風,得意啊1陳萌直呼我的名字,笑吟吟地看着我。
“不敢。”我搖着手,大着舌頭說:“還要陳大記者在輿論上多美言幾句呀。”
“再給你美言,你豈不是要上天了?”陳萌的話逗得大家都笑起來。
“不是我上天,是衡嶽市工業要上天。”我砸吧着嘴脣說:“也不能說是上天,是完成使命。歷史交給我們使命,我們就一定要完成啊。”
“理論越來越好。”陳萌輕聲說:“少陪了,有時間再聚。”
陳萌一走,有人就開始議論,說這麼個冰美人,在我面前說話雖然刻薄,多少還有點人味。要是在別人面前說話,三句話能把人噎死。
我笑笑而過,不去理會他們的議論。
陳萌在衡嶽市是出名的冷美人,不但人長得漂亮,還寫得一手好文章。更重要的是,她還有個市委書記的老爹。這樣的女人,誰敢惹?也只有何家瀟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歪打正着把她收歸在麾下,要是換了我,早就一拍兩散了。
宴會已經臨近尾聲,市長帶着四大班子已經退常餘下的局委辦負責人在各自打過招呼後,也準備鳴金收兵。就在這時候,門口突然一陣騷亂。
我擡眼看過去,頓時手腳一陣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