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子時一過,宮道上只剩寒風呼嘯之聲。養心殿大門緊閉,幾個黑影從宮牆之下一閃而過,越過外頭的侍衛。悄無聲息地進了院子。
“娘娘,這樣會不會太冒險了?”宮女靠在旁邊,瑟瑟發抖地問。
冷宮裡衣被單薄,孟貴嬪冷哼了一聲,看着窗外道:“關咱們什麼事?這是父親的安排,又用不着你我動手,怕什麼?”
“可是……”宮女抿脣:“萬一被抓住了,後果也該很嚴重吧?”
“再嚴重,能比現在差到哪裡去?”掃了四周一眼,孟貴嬪眼裡滿是絕望:“後宮裡的女人,進來這裡,一輩子就完了。既然已經完了。那咱們還怕什麼?”
想想好像也是,宮女心裡放鬆了不少,小聲道:“那就希望他們能成。”
孟貴嬪抿脣,神情恍惚了一會兒,又低聲道:“哪有不能成的。女人膽子都小,再說這宮裡誰沒做過虧心事?她懷着身孕,保證會被嚇着,輕則動胎氣,重則流產,不論是哪個結果,都夠讓她消停一段時間了。”
只要德妃消停下來,那這後宮前朝就都穩定了,父親他們也能找到機會進行下一步計劃。然而,孟貴嬪輕笑,那計劃裡並沒有救她的內容,她對於家族而言最後的價值就是提供養心殿的守衛執勤表和地形圖罷了。
“啊嚏!”
一陣風吹來,養心殿外頭守夜的宮女冷不防打了個噴嚏,手裡的宮燈驟然就熄滅了。
疑惑地看了這燈兩眼,她拿了火摺子出來,正打算點。背後突然就伸過來一隻手。將她的嘴巴?子死死捂住。
宮女大驚,擡腳就想往後踹,結果一回頭,沒看見人臉,倒是看見一叢又一叢的黑髮,有綠瑩瑩的眼睛在頭髮之後閃着,恍然間還能看見帶着血的獠牙。
鬼啊!
驚叫聲全被人給捂住了,宮女眼睛睜得很大,沒過幾瞬,白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兩隻“鬼”撩開頭髮相視一笑,但是冷不防被對方嚇得一抖,相互推了推,打開門往主殿裡而去。
如孟貴嬪所說,這宮裡做虧心事的人太多了,沒有人不怕冤魂索命,德妃肯定也不例外。他們不用做什麼實質傷害,只要給她造成一定的精神壓力就可以了。
門開了,風從外頭吹進來,吹得紗簾飛揚,內殿裡的情形完全看不清。
“啊嗚——”前頭的鬼先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內殿裡沒反應。
“可能是睡熟了吧?”後頭的鬼小聲嘀咕,踢了前頭的鬼一腳,前頭的鬼踉蹌一步就撲到了內殿裡頭去。
牀上鼓鼓的,明顯是睡得有人,兩隻“鬼”是專業選手,選好了位置,不慌不忙地開始佈置,一人用麻繩把自己吊上房樑,另一人看他準備好了,就要去弄醒牀上的人。
房樑上吊着的那個都已經雙腳離地準備好了,正準備哭呢,就聽見一聲尖叫!
這個時候有尖叫是正常的,畢竟下面那隻“鬼”也挺嚇人的,叫了纔對得起人家化妝這麼久。但是,讓上吊的這位不能理解的是,爲什麼這聲音這麼像男人?斤大呆劃。
低頭一看,牀上沒人坐起來,倒是他那不爭氣的同伴,被嚇到地上坐着,雙腿發抖。
“怎麼?”他伸手扯着自己脖子下的繩子,艱難地問了一聲。
地上的鬼哆哆嗦嗦地指了指牀上,他順眼看過去,就見被子掀開,露出來的卻是一張乾屍一樣的臉,上頭還貼着一張符咒,被人一推,那符咒掉了,牀上的乾屍緩緩地就有要起來的架勢。
“不……不會吧?”地上的人驚恐地睜大眼,撥開自己面前的頭髮,就見那乾屍“噌”地一聲,徹底坐了起來!
“啊啊啊!”下頭的“鬼”被嚇白了臉。屁滾尿流地就往外爬。房樑上吊着的也被嚇了一個激靈,手一滑就把脖子套進了繩圈裡,差點被直接吊死。
“救…救命……”另一個人已經瘋跑了出去,哪裡還來得及顧上他,吊着的鬼艱難地把手伸到頭上抓着上頭的繩子,弄了半晌纔將自己給弄出來,整個人摔在了地上,驚恐地看着牀上的乾屍,生怕它突然蹦下來。
然而,坐在地上看了半晌,那乾屍也沒有任何反應。
腿軟之餘,這“鬼”大膽地打量了一下,結果發現,那乾屍下頭竟然是木頭架子撐着的?
“什麼玩意兒?!”他連忙站起來,壯着膽子湊近踢了乾屍一腳。只聽得“嘩啦”一聲,組裝得不結實的“乾屍”瞬間散了架。
假的啊!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他連忙回頭想叫自己的同伴回來,這點小把戲,怎麼就能把他們嚇退了?
但是這一轉頭,他就對上了角落裡的一張鬼臉,映着綠色的宮燈,那張臉從長髮之後慢慢露出來,臉上都是燈光造成的陰影,看起來可怕極了。
眼睛瞪得極大,“鬼”被嚇了一跳,跌坐在地上連連後退:“你…你……”
“奴婢蓮兒,給大人請安了——”幽長又充滿怨氣的聲音一字一字慢慢從那女鬼的嘴裡傳出來:“大人來這裡,是來接蓮兒的吧?”
地上的人被嚇傻了:“蓮…蓮兒是誰?”
“看來的確沒幾個人記得我啊……”女鬼的聲音更哀怨了:“就是被你們推進枯井裡摔死的那個啊!你看,我腿都摔斷了…”
說着,撩起自己的長裙,下頭當真沒有腿。
“……”這鬼裝不下去了,地上的人尖叫了一聲,拔腿就往外跑!
“鬼啊——”
慌不擇路,這人竟然直接想從正門離開養心殿,結果打開門就被門外的侍衛攔了回去:“已過子時,殿裡的人不得外出。”
那人被嚇得臉色慘白,抓着侍衛就道:“我不是養心殿的,你們看清楚,我是鬼啊!”
門外的侍衛神色平靜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就將他推回了院子裡,並且將大門重新關上,鎖好。
屋子裡的“女鬼”飄出來了,幽怨地看着他道:“大家都是鬼,你這麼怕我做什麼?”
“不不不!”門口的人一把將自己身上的黑色袍子扯了,露出太監的衣裳來:“我不是鬼,也不認識你,你放我走吧!”
“這年頭,見過人裝鬼,沒見過鬼裝人的。”女鬼聲音陰森地道:“你要是人,那就更好了,一定很好吃。”
說着,就伸出了白骨爪,慢慢朝他靠近。
“不——”院子裡響起了慘叫聲,外頭的侍衛置若罔聞,安靜地守着,其中一個侍衛甚至拿了乾糧出來吃,愉悅地聽着裡頭“鬼”追人的動靜。
“來人啊,有鬼啊,這麼大的聲音爲什麼一個人都沒醒啊!”太監崩潰地繞着院子跑着,身後的“女鬼”就不緊不慢地跟着,閒閒地道:“我有法力的好不好?這兒已經設了結界,誰也聽不見你的聲音,你今天註定要成爲我肚子裡的晚餐…哦不,夜宵。”
太監嚇得雙腿直抖,跑三步摔兩步,摔得?青臉腫,最後哭喪着跪了下來:“大仙饒命,大仙饒命啊!”
“求我沒用,我很餓,追着你完全是因爲好玩,現在你不跑了,不好玩了,那就直接吃了吧。”女鬼伸出了手,作勢要掐他脖子。
“我跑不動了…大仙饒命,我只是受人所託,忠人之事,大仙您放過我吧!”一股子尿騷味兒傳了過來,花春嫌棄地後退兩步,拿帕子捂着口?:“你受誰所託?”
這纔是真的尿都嚇出來了,太監半點理智都沒有了,只想着逃離這裡,對於女鬼的盤問半點沒懷疑,直接道:“內務府的劉公公讓我們來的,給了我三兩銀子和兩罐子糖,說只要露一下臉就可以走的,沒想到會衝撞了大仙,還請大仙饒命,饒命啊!”
內務府的?!花春有點驚訝了,內務府可算是後宮樞紐,裡頭竟然會有人想害她?
“這養心殿是我在守着的,天黑了玩的把戲,都得遇見我。”花春幽幽地道:“你要是說出那劉公公的全名,我便去找他,不爲難你。”
“好好好!”小太監連忙道:“劉守財!”
嘴角微抽,花春已經沒有心情去吐槽這個名字了,揮揮手道:“你走吧。”
“多謝大仙,多謝大仙!”小太監連滾帶爬地去開門,打不開,便等雙腿有了力氣,直接翻牆離開了。
尖叫聲從養心殿外的宮道上一路傳遠,花春將自己的頭髮挽起來,朝旁邊喊了一聲:“收工了,青嫋,記下他剛剛說的那個名字,明日將那太監帶來養心殿。”
“是。”側堂的門打開,青嫋應了一聲,提着裙子去主殿收拾牀上的東西。
第二天,宮裡就流傳出了養心殿鬧鬼的事情,各路妃嬪紛紛上門來問候,花春也就裝個樣子,躺在軟榻上一副被嚇着了的模樣。
“娘娘安胎,得繼續用些藥。”御醫給她把了脈,皺眉道:“許是受驚過度,胎像有些不穩了。”
瞥了他一眼,花春心想老孃昨天是把人給嚇了又不是被嚇的,受個鬼的驚啊?
“嬪妾懂藥材。”湯氏輕聲道:“娘娘要是放心,就將安胎藥交給嬪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