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琰的車子劃入公交車站附近時, 陳月洲正在吃冰淇淋。
在太陽下睡了一天, 陳月洲全身大汗淋漓, 校服溼了幹、幹了溼, 起來的時候袖口和胸口處已經出了不少鹽,綁好的麻花辮因爲糟糕的睡相更是一團亂, 配合着他毫不講究地大口吞着冰淇淋的樣子,遠遠地看去……還真像個放學的初中生。
見車子來了, 陳月洲火速吞掉剩餘的冰淇淋,之後拉開副駕的門, 撈起昨天披過的毯子將自己裹緊,坐了進去。
“剛纔13路才走,就在前面, 你順着13路的路線很快就能跟上, 兩個老人穿的是白色短袖, 小姑娘穿的是粉色的小裙子,車牌尾號是901。”陳月洲說着還順便在毯子上擦了擦自己的髒手。
端琰聞聲發動車子, 面無表情地攬過方向盤, 片刻後,餘光掠過陳月洲,聲音涼涼道:“下車的時候,把你用過的毯子拿下去。”
陳月洲:“……”
他再次確信了, 自己之前一定是產生了人生三大錯覺。
這個端琰應該對自己基本沒什麼好感,就算有,那也是過去式。
有這麼明晃晃地嫌棄別人髒嗎?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公路上, 端琰負責跟車,陳月洲負責盯人,大約一個小時後,尾號是901的公交車駛入終點站:北川市西火車站公交站點。
樑家二老許是第一次做壞事,從下車開始就畏首畏尾的,明明是孩子的爺爺奶奶,抱着孩子的時候動作卻是東躲西藏的,生怕別人不懷疑他倆是人口販子。
陳月洲先一步下車跟蹤兩位老人,端琰負責去停車,等他停好車時,陳月洲已經跟蹤到了車站附近的肯德基內。
“他們在肯德基二樓最裡面,右邊拐角,我就坐在他們斜對面。”陳月洲敲了敲藍牙耳機,“你在下面點個餐吧,不然感覺怪怪的。”
等端琰端着一堆套餐食物上來,陳月洲一把抓過奧爾良雞腿堡漢堡,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端琰蹙眉,問:“沒吃飯?”
“那可不。”陳月洲翻了翻白眼,“我爲了一絲不苟地盯着他們,連外賣都沒敢叫。”
478打着遊戲隨口道:【宿主,要點臉,是你睡得天昏地暗,如果不是我叫你,你能在大馬路上睡到半夜。】
“你不說話能憋死?”陳月洲一邊罵着478,一邊將手機錄音APP打開,背面向上放在桌子上。
沒過一會兒,來了個穿着樸素的中年婦女,三人一見如故,交談甚歡,期間婦女還掏出了一堆小玩具和糖果塞在了樑莎手心。
樑莎也是個缺愛又缺心眼的,別人隨便賄賂兩下,就開始叫媽。
兩個老人見時機差不多了,就起身離開,留下婦女和樑莎兩個人在座位上。
婦女陪着樑莎又玩了一會兒,估摸着兩個老人也走遠了,開始慢悠悠地收拾起行李。
這時,陳月洲起立,吃飽饜足的他端着可樂來到樑莎旁邊的座位上坐下,又猛灌了一口可樂,才慢悠悠道:“樑莎,你怎麼就這麼點出息,這麼幾顆糖都能收買你叫媽?”
樑莎聞聲擡頭,一見是陳月洲,頓時興奮地拍起小手:“媽媽!媽媽!”
說着還要往他懷裡鑽。
“你!你幹什麼!你誰啊!”剛還一臉泰然的婦女頓時慌了神,伸手去拽樑莎,“你,你要對我孩子做什麼!”
陳月洲左手手肘撐在桌子上,手背撐着下巴,右手一把扣住女人的手腕,任憑她怎麼掙扎都無法逃脫。
他慵懶地淺笑:“別緊張啊,阿姨,我的目標不是你。”
“你……你……”婦女更慌了,她見單手掙脫不開桎梏,另一隻手臂擡起用力扣着陳月洲的手指,卻發現還是掙脫不開,不由大聲叫嚷,“你幹什麼你!信不信我報警!我上面可是有人的我告訴你……”
忽地,身後的凳子“咯吱”一響,緊接着,婦女的聲音戛然而止。
陳月洲側眸,只見端琰側靠椅背,身子微偏,神色涼涼地落在婦女臉上。
右臂搭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將皮面的小本子攤開,莊嚴的國徽和碩大的“公安”二字明顯到讓人覺得刺眼。
看着眼前臉色從紅轉白又轉青的婦女,陳月洲鬆開她的手腕,撐起下巴微笑:“阿姨,現在我們可以聊聊了嗎?”
……
十分鐘後,任務完成。
務工婦女,文化程度不高,又沒什麼經驗,被陳月洲恐嚇了幾句,就該說的不該說的全交代了。
回去的路上,樑莎因爲玩了一天有些困,已經在後車廂睡着了,陳月洲將錄音分段保存好後,揮了揮手機:“答應我的,這事兒不說出去,對吧?”
端琰沉默。
陳月洲湊近端琰瞧了瞧:“端隊長,你不會不守信用吧?”
端琰聞聲側眸掃了眼他,半晌,停車熄火,然後開口:“下車。”
“嗯?”陳月洲向外瞧了眼。
既不是市局家屬院,也不是九九莊園西,而是一棟百貨大廈。
“幹什麼?”陳月洲一臉莫名其妙。
“你不買衣服?”端琰已經先一步下了車。
“我?”陳月洲擺擺手,“算了,都快回家了,這身衣服雖然穿着挺蠢的但是還是可以穿的。”
“我說的是那個。”端琰擡了擡下巴,示意後車廂。
一回頭,樑莎正好迷迷糊糊地從後座上爬起來,見陳月洲瞧自己,頓時開心地攤開兩隻肉肉的小手,擺出一副求抱抱的姿態:“媽媽,媽媽,媽媽……”
陳月洲:“……”
媽的。
光顧着把這個小東西從人口販子手上救下來,完全忘記這傢伙是活着的,還要吃喝拉撒穿衣服……
等等……
說到吃喝拉撒……
他光顧着救人了,但忘了在找到養父母之前,這小東西怎麼處理啊?
該不會是跟着自己吧?
可別啊……
陳月洲頓時搖搖頭。
小孩子花錢很多吧?
而且小孩子很吵吧?
最關鍵的是,這廝纔剛剛學會上廁所吧?
臥槽,他家裡已經養了兩個孩子了,再養一個……當他陳月洲是開託管所的嗎?!
不行不行,絕對不能把這個小鬼領回去……
開銷和成本可比家裡那兩個成年人高多了……
陳月洲翻了翻白眼,想裝作看不見樑莎開溜,然——
“媽媽,媽媽媽媽媽媽……”樑莎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硬是從座椅之間的縫隙擠了過來,鑽進陳月洲的懷裡,一個勁兒地叫嚷着。
“我……”陳月洲露出苦逼的表情看着樑莎,欲哭無淚道,“孩子,就算你叫我媽,我也養不起你啊,不然你看那個——”
他說着指向端琰:“那個叔叔,一個人住三室二廳三臺的房子,你去認他做爸爸,他絕對給你花錢,還給你好大好大的臥室住。”
說着,也不管樑莎能不能聽懂,認真地拍了拍她小巧的肩膀:“孩子,你得知道,這年頭,對於妹子,乾爹比干媽有用多了,知道嗎?”
樑莎愣了愣,側頭看了眼端琰,又睜着無辜的大眼睛看着陳月洲,隨後使勁搖了搖頭,扯着嗓子開始大哭:“媽媽,媽媽,媽媽媽媽……”
“哎喲臥槽,這怎麼辦啊。”陳月洲伸手堵了堵耳朵,一臉無奈。
之前在幼兒園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個問題——
樑莎,好像特別怕男性,長期以來只認媽,不認爹。
問478的時候得知,樑乃恩和趙韓洋梓的房子是大二臥,樑莎和趙韓洋梓生活在一間房裡,樑乃恩生活在一間房裡,有時候樑莎無意間撞見樑乃恩,對方總是以很不耐煩的態度對待她,甚至出現過用毛巾抽打她的行爲,久而久之,這個孩子潛意識開始懼怕男性。
陳月洲無奈地搓了把臉。
不管樑莎能不能接受男性,但他是絕對不會花錢花精力撫養一個小孩子的,事到如今,只有一個辦法了,那就是——甩鍋!
把樑莎這口鍋甩給端琰!
反正端琰那麼大的房子閒着也是閒着,樑莎平時在學校也是一個人蹲在牆角玩玩具,一會兒給她買點玩具,再忽悠她叫幾聲爸爸,之後自己再演一出“我一個單身女孩子怎麼可以帶一個小孩子嚶嚶嚶”的戲碼,這事兒八成就能成了!
陳月洲草草思考好方針後,領着樑莎下了車。
他對端琰露出無比燦爛的笑容:“端隊長,你說得很有道理,我也覺得應該給孩子買一些生活的必須用品,那麼,你能抱着孩子先進去逛逛,給她買點小吃的,我去趟衛生間行嗎?”
端琰聞聲掃了眼他,點頭默許,然後蹲下身子,伸手輕輕拉過樑莎的小手,將她小巧的身子圈在自己的臂彎裡。
陳月洲頓時激動地點點頭。
很好,這個時候只要端琰給樑莎隨便買點什麼小吃小喝,只要樑莎開口叫了爸爸,只要端琰有一絲絲惻隱之心,他就可以跳出甩鍋了。
這麼想着,他開心地扭頭就走,然,還沒走出十米,身後頓時傳來樑莎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媽媽、媽媽不要我了——”
七點是下班高峰期,百貨商廈一層是卜蜂蓮花超市,超市外人山人海,這一嗓子一鳴驚人,瞬間,無數雙眼睛落在了陳月洲的身上。
正打算開溜的陳某人:“……”
不,孩子,你不能這樣。
你親媽不是我,你親媽早就不要你了,正在家裡happy寫着男男相愛的好嗎?
陳月洲決定裝作沒聽見,繼續往前走。
樑莎頓時急了:“媽媽!媽媽!嗚嗚嗚媽媽!”
陳月洲被圍觀視線扎得渾身疼,一扭頭,只見不遠處的樑莎正涕泗橫流地趴在端琰的臂彎裡,對着這隻攔着自己找媽媽的臂膀又啃又咬,一張小臉憋得通紅,頗有下一秒就要倒地撒潑的架勢。
而端琰,眉頭越擰越緊……
“什麼情況?夫妻吵架?”
“夫妻?那女的穿的是校服吧?”
“臥槽?好牛逼啊,高中生生孩子?我前幾天還聽說快手上有個高中生生孩子……”
周圍路過的幾個看熱鬧的人不禁小聲議論道。
陳月洲:“……”
我不是,我沒有!!
她長那麼黑、那麼胖,怎麼看都不是自己親生的好嗎?!
這些路人瞎嗎!
眼見着停下來看戲的人漸漸變多,陳月洲欲哭無淚地走到樑莎面前,露出“我輸了你是我爹行了吧”的眼神看着樑莎,使勁搓了把臉道:“孩子,我只是去上個廁所,都不行嗎?你要憋死我嗎?”
“媽媽,媽媽……嗚嗚嗚……”樑莎一把抓住陳月洲的手,使勁搖頭。
之後陳月洲又好聲相勸了幾句,也不知道樑莎到底有沒有聽懂,只知道她從頭到尾都在哭,只要陳月洲離開半步,就會放聲大哭,期間還不忘撕咬端琰的胳膊……
最終,陳月洲妥協,他就差抱頭痛哭地搓着臉道:“行了,大姐,別哭了,別咬了,我帶你去上廁所,行了吧?行不行?”
小姑娘頓時笑靨如花。
拖着瞬間老了十歲的身體起立,陳月洲瞧了眼端琰那滿是口水的袖子,長嘆一聲,有氣無力道:“那什麼,我在去衛生間期間,你去買件新衣服吧,我知道你潔癖,那麼穿着你不舒服吧……”
說完,想了想,又補充一聲:“今天麻煩你了,買衣服的錢我等下轉給你。”
之後拉着彷彿打了雞血的樑莎進了超市。
一進單間,陳月洲先是蹲下解決生lǐ問題,然而尿還沒滴出來,樑莎就開始不安分了——
她看到一旁的廢紙簍裡他人丟棄的衛生巾後,頓時被那鮮紅的顏色所吸引,伸手就要去撿——
“臥槽!你腦子有病啊衛生巾都要撿?”陳月洲慌忙伸手去攔樑莎,身子本能一側,腳下一滑,一隻腳直接踩在了沒有沖刷乾淨的蹲便池裡……
髒水頓時濺了他一腿。
“啊啊啊啊啊啊——!!”陳月洲瞬間抓狂,慌忙伸手去拽公共廁紙。
而這邊,樑莎對於衛生巾的執念還沒有打消,她仍在奮力伸手去抓那張染血的衛生巾……
“你他媽別動了行不行?”陳月洲要一邊擦自己身上的髒水,還要一邊攔着樑莎,一個用力過猛,自己的整個手臂直接插進了髒兮兮的紙簍裡……
……
二十分鐘後。
停好車在吸菸區等待陳月洲的端琰點燃了第三支菸,當這支菸吸了一半,某人小巧的身影總算是出現了。
只見陳月洲正搖搖晃晃地向這邊走來,整個人失魂落魄的。
此刻的他頭髮比剛纔更亂了,衣服上除了一粒粒的白鹽潔淨,還溼了一大片,他的雙臂紅彤彤的,像是被人用力揉搓過一般,還滴答着水,而他的鞋子,早就不是什麼小白鞋了,而是染上了一種讓人難以形容的噁心顏色……
端琰愣了愣,又低頭看了眼步履蹣跚跟在他身後的樑莎。
小姑娘倒是一臉高興,和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似的。
“你……”端琰將菸蒂捻滅,還未來得及開口,只見身前的人突然蹲在了地上,緊接着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腦內的478默默拍了拍陳月洲的肩膀,長嘆一聲:【所以呀,宿主,知道那些有了孩子的女性爲什麼不出門逛街、不收拾自己、不去浪去瘋狂了嗎?如果婚姻中只有一個人在照顧孩子、沒有人給自己搭把手,真的是很累很累很累啊……】
作者有話要說: #題外話#
478:真有小孩子去掏紙簍嗎?
99沒錯,有【指了指自己】我媽說我小時候會去撿所有顏色鮮豔的東西,我爸說我巧克力掉地上了,會一邊坐在馬路上哭一邊撿起來吃……
478:……emmmmm……
關於今天更的晚。
其實早上五點就起來準備更新了。
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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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上廁所的時候……
出現了約15釐米的活蟲……
然後……
它迅速鑽回去了……
我的精神受到了重大沖擊……
我立刻出門買了打蟲藥並哭着奔向醫院……
剛剛纔回來……
見諒……
所以說吃肉一定要吃熟的啊……
最後,週末是晚上更,週一恢復正常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