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着喪禮的這兩天好歹鎮上出的亂子不多,這樣的事情讓官家的壓力非常巨大,期間對於那個瘋女人的搜索又陸續進行過幾次,但是她就好像是在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誰也不知道這個女人從哪裡來,姓甚名誰,有多大年紀,似乎更多的她就是個傳說一般的存在。
自然是免不了一通超度,熬了幾個夜的查文斌連換洗衣服都沒帶,在出完殯的那天中午便就先行回去,這事情到了這一步是有些複雜了的。起碼來說,這家中無冤鬼常在,你讓他一道士上哪裡去找去?去野外嗎?那滿道的都是飄乎乎的玩意!
下午四點多的光景,他還睡着迷迷糊糊的,李安的車子就風風火火的到了,一進門就喘着大氣喊道:“查老闆,麻溜的快起來,劉所剛給我打電話讓我過來接你,我這一口氣路上連水都沒顧得上喝,說是有一些發現需要你去幫着證實一下,具體啥事他也沒講。”
沒睡好的胖子十分惱火,紅彤彤的眼珠子裡都要有殺人的意思了,他瞪着李安道:“他是不是昏頭了,他算老幾啊,想叫我們去我們就得去?人家是有老婆家庭的,我們身上可沒他那身皮子。”
“石爺爺,”李安也是被訓得有些尷尬了,連解釋道:“那不都是兄弟嘛……”
“滾犢子,誰跟他是兄弟啊,我告訴你,別在我這攀高枝,找你辦事是看得起你。”
“那是那是……”李安連連點頭,他也確實不敢去招惹這幾位爺,手段可都是見過的,給自己萬一要使點壞子,那八成是防不勝防啊。
“去吧,”查文斌合着衣服皺着眉頭道:“總歸是鄉里鄉親的事兒,勞煩你了給送一趟,石頭這人嘴臭,你別見怪。”
李安一邊小跑一邊給他們開車門道:“查先生客氣了。”
什麼事兒呢?原來劉所長可沒閒着,帶着人又在馬安鎮的外圍繼續搜尋,並且開始調集了當年大量的資料。其中在他們50年進行的一次全縣人口普查的檔案上,劉所長有了一個意外的發現。
“查先生,你看,這是當年我們的同志統計麻風村病學人口時的記錄,這是公安的同志和醫療的同志一起進行的,所以還能找到備份。這上面記載,先後到麻風村裡的人口加在一起一共是131人,其中50年一併還剩下36人,死去的人口因爲擔心會污染土地,當時縣裡的同志提出要將遺體進行集中火化,遭遇了當時麻風村人的強烈抵抗。根據記載,當時那位洋傳教士說自己已經爲遺體做了相應的消毒處理,棺材內放置了大量用以殺菌的生石灰。爲了證明他的說法,我們的同志到墓地進行了考察,總計發現了95座墓葬,這與當時的人口是吻合的,並且的確是在墓葬四周都發現了石灰處理過的痕跡。
爲了不引起鄉里矛盾,此事經過縣委相關部門討論,便就也那麼作罷了。到了56年,麻風病再次迎來了一次大規模的暴發,於是我們組織了一批人手進入麻風村進行考察,到那時,麻風村已經沒有人了,而墓地上的墓葬卻增多到了130座,因此,考察的同志認定麻風村已經徹底滅絕。”
查文斌說道:“130座,之前統計的人口數卻是131,也就是說還有一個人不知了去向?”
“那肯定就是最後死的那個嘛,”胖子說道:“最後一個死的,他哪裡能夠爲自己進墳立碑呢?估摸着就是暴斃在家中或者荒野裡被蟲蟻啃食了。”
“問題就出在這裡,”劉所長說道:“我們走訪了一些當初第一批搬到村子裡的人,沒有人發現過鎮上出現過散落的遺骸,所以我懷疑麻風村是不是還有人活着,更加有可能就是那個瘋女人。如果是她的話,那問題的嚴重性就更大了,麻風病已經被完全消滅有足足將近二十年了,那麼她極有可能是一個攜帶麻風病病毒的人,那這樣的話對現在的馬安鎮的威脅可就不是一般的大,隨時都有可能迎來下一波麻風病疫情的爆發。”
“就這事?”胖子冷笑道:“那也不該找我們啊,你應該去找縣醫院,疾病防治中心啥的。”
“我想麻煩查先生幫忙開棺驗屍,看看裡面是不是真的經過處理。”劉所長尷尬道:“您是知道的,這地兒真不乾淨,我們的同志都不肯幹那事,說是非得請您來在旁邊他們才踏實。”
“合着你也給我們發一身皮專門成立個科室算了,”胖子問查文斌道:“查爺,刨棺材這種晦氣事兒咱是說過不幹的,今天回家我還專門看了黃曆,說是不宜動土。”
“當真啊?”劉所長問查文斌道:“上面盯得緊,查先生務必給幫忙啊,這也是爲人民服務嘛,宗教信仰者不是向來講究與人結緣嘛。”
深秋的日子短,五點半的光景天就已經黑了,聯合鎮裡的一些民兵把那小山崗照的是燈火通明,現場法醫已經就緒,用來存放屍體的裹屍袋是那樣的刺眼。一種怪異的組合出現在這片亂葬崗上,一邊是穿着整齊的人民警察,還有一邊則是身着黃綢道袍的鄉野道士。
一個小小的臨時祭臺被搭建完畢,中間供奉着的是三清銘牌,兩則的案臺上火紅的蠟燭正在撲閃着搖曳的燭火。當中是一個香爐,今晚負責開土的人都要事先到這裡來上一炷香,以求亡靈對自己不敬的寬慰,這即是儀式也是對逝者的尊重。
只見查文斌繞着那祭臺前前後後不停的舞動着自己手中的七星劍,口中一直念道着:“天上三奇日月星,通天透底鬼神驚。凶神見我低頭拜,惡煞逢之走不停。二十八宿聽吾令,六丁六甲照吾行。九牛破土將軍到,押退凶神惡煞騰……”
有了道士的參與,讓這場起棺看起來多了一份詭異,他抓起地上的一把黃土往一張白紙上細細撒了下去,一根竹籤子很快就將紙上的黃土三三六六分成了一條一條的線裝。這是問卦的一種,也是道士和亡者溝通的一種辦法,他們相信,墳土中有死者的神靈在駐守着,通過問卦的方式可以佔得兇吉。
一旁的劉所長緊張萬分的問胖子道:“這萬一要是不能動土,是不是今天就真的開不得?”
“那是當然,”胖子說道:“我們查爺做事向來講規矩,你有兒子沒?有女兒沒?不爲自己想,總得爲後人想想吧,這種遭報應的買賣任憑你是給多少錢我們都不幹的,還不是看在這些老百姓的份上。”
其實他說的不假,查文斌心中是有些牴觸的,因爲鈄妃懷孕了。作爲一個道士,最怕的便是殃及後人,爲懷中尚未出生的嬰兒積陰德是他最近這段時間最想要做的,所以如今的查文斌身上已經漸漸開始褪去了那種極具殺伐的茅山心,反而是多了那麼一份以渡爲主的修道之心。
看看時間,他掐指算了一下,今天的確不算是個好日子,胖子沒有胡說,黃曆上就是不宜動土,這多少讓他心中有了一些忐忑,所以方纔之前自己先問了一卦。從結果上看,這一卦是個平卦,不兇不吉,中庸之道。
“差不多了,開棺的時候不要太粗暴,屍首出來的時候記得一定要先說打擾,完事後各自回家前一定要先在門口躲三腳,然後用掃帚把身上都掃一遍纔可以進屋。”他再三囑咐過後,幾個穿着迷彩服的民兵帶着口罩手套開始刨土。
這裡的土層並不厚實,很快的一具棺木就出現在了衆人的眼前,一個個都按照他的吩咐說了一些道歉的話,惹得那些圍觀的人都隱約覺得好笑。隨着“吱嘎”一聲木頭的撕裂,一陣白色的煙霧頓時彈起,裡面果然是填充了石灰,而正因爲這些石灰的添加,棺木裡的遺體保存的還相對完好。
石灰具有收水殺菌的作用,當然腐蝕性也很強,皮膚被大量侵蝕之後,石灰吸收了人體的水分,體內的細菌被大量消滅,於是殘存下來的遺體就像是一具被面粉包裹着的乾屍。
他取了一個小瓶子往那棺木裡撒了一點水,用的是柳條,水則是清晨收集的早露,意思是爲死者洗去地下的塵埃和怨氣。在那兩個法醫搬動的時候,他任然不忘記爲他們唸了一段揀屍骨咒。
“人有箭骨肉相連,地府幽冥走一番;脫胎換骨西天去,所迫樂土成了仙。留下骨骸袋中放,祥光紫雲繞朱軒。頭是頭來腳是腳,頭腳四肢留得全。心肝脾胃腸腎肺,五臟六腑自己圓。圓圓滿滿喬遷喜,保家發福千百年。”
屍骨立刻被裝進裹屍袋擡下山,法醫們要判斷這些屍體裡是否還有麻風病毒,如果有,恐怕這個墓地的棺材會被取出來立刻火化。
查文斌看着那個大坑又往裡面丟了一張燃燒的符,喊道:“遺骸祥光照福地,穴藏金龍紫氣高。舊房一把招魂草,陰陽無忌百禍消!”最後讓人填了黃土後,這才陸續下山,任何棺材被取出後,原土必須要回填,因爲這裡會有地煞之氣,若是不清理,則非常容易招致災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