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向悶油瓶,他目光看了眼在睡覺的衆人,沒有開口的打算。
如果我的行程從頭到尾就被人監視的話,那麼那個監視我的人影藏在哪裡?我順着悶油瓶的目光,看向睡覺的衆人,解語花、老胡、胖子,還有那五個山民。
那個人,會隱藏在他們之中嗎?
悶油瓶手裡怎麼會有這個東西?這應該是一種長途對講裝置,而且這種東西市面上沒有賣,屬於新興科技,根本就沒有推廣出去。
能把這個拿在手裡的人,一定不簡單。
我不由想起了在祖宅裡,將鐵門關上的那個黑影,難道說之前我的想法是錯誤的?那個黑影並不是在監視祖宅,從一開始,他監視的目標就是我?
悶油瓶住在我家,肯定早就發現了不對勁,現在這個東西既然在悶油瓶手裡,那麼那個人很可能已經被悶油瓶給解決了。
難怪悶油瓶會突然出現在巫山裡,那麼巧合的相遇。
我沒開口,將東西還給悶油瓶,他捏在手裡,突然一用力,整支微型對講設備,變成了一團廢物,隨後,悶油瓶將東西扔進了雨夜裡,要不了多久,就會被層層落葉覆蓋。
悶油瓶繼續低頭假寐,聆聽着周圍的動靜,其實有他在,我守不守夜根本無所謂。悶油瓶是個警惕性很高的人,他只相信自己,以前在鬥裡,即使在睡覺,他也會比守夜的人先一步發現危險,如同一條伺機而動的狼,時時刻刻保持着屬於自己的警覺。
我腦子裡很亂,監視我的,顯然不止是一個人,如果不出意外,估計又是‘它’,看來我從崑崙鬥裡出來後,消失了一段時間,再加上二叔那個不知名的交易,已經被‘它’徹底盯上了。
監視我的人,既然能如此準確的掌握我的動向,必然是與我極近。
但我身邊並沒有什麼陌生人,我離開杭州去北京的事情,唯一知道的只有兩個人,悶油瓶和趙旺。
想到趙旺,我心裡咯噔一下,難道是他?
不對,不是趙旺,趙旺當天,甚至比我先一步動身去四川,那時我去了北京,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繫過,那麼,趙旺不可能知道我到了四川。
到北京後,我身邊所見的人也屈指可數,胖子、老胡、小花,接着便是小花的一些手下,如果那個女鬼也算的話,大概還要加上一隻古井女鬼。
這些人裡,我絕對相信胖子,再一個是小花,他知道很多,甚至跟二叔聯繫密切,但這幾年的經歷下來,我就是有一種感覺,我覺得解語花不會害我,至少……他會被‘它’脅迫,但絕對不會主動去爲‘它’做事。
剩下的是老胡,這一路,我對老胡的個性也算了解,他爲人十分圓滑,而且做事比較靠譜,該開玩笑的時候,沒上沒下,跟我這種小輩打成一片,稱兄道弟,說起笑話來也葷素不忌,但幹正事的時候,就彷彿變了一個人,嚴謹而認真,讓人覺得十分可靠。況且胖子一路雖然跟老胡經常鬥嘴,但看的出來,胖子很信任他。
老胡這次會參加倒鬥,完全是爲了胖子,屬於被動的被我們拉回國的,如果懷疑到他頭上,似乎不太可能。
那剩下的人,就是阿鼓寨裡的山民。
這些山民都是土生土長,不可能跟‘它’有任何聯繫,但如果,他們已經被‘它’所收買呢?在我們不知道的情況下,或許已經有人被收買甚至威脅,然後開始對我們進行監視。
但這樣一來,嫌疑人又多了一個,那就是老胡。
如果山民能被收買,那麼老胡爲什麼不可能?
我想起了小花臨行前所說的話:十年可以改變很多東西。或許,現在的老胡,已經不是胖子十年前所認識的老胡。我下意識的看了老胡一眼,他睡在胖子旁邊,睡的正香,由於山裡寒涼,衣服又是溼的,除了小花一個人待在一處,剩下的人,基本上是互相摟胳膊夾腿的取暖。
我想起老胡一路上的行爲,實在想不出任何漏洞,況且他對我不錯,時常跟我開玩笑,如果我把胖子當生死與共的兄弟,那麼老胡給我的感覺,更像一個可親可敬的大哥,我僅僅懷疑他片刻,就將這個想法給打消。
那麼剩下的嫌疑人,就在這些山民裡面。
‘它’監視我的目的是什麼?這個被‘它’收買過的人,究竟只是純粹的監視,還是有下一步打算?比如想對我們下殺手?
悶油瓶這次千里迢迢的追過來,必然也是看清了這一點,所以才追過來。他在杭州那段時間,似乎已經看淡了一切,安安穩穩的過老頭一樣的日子,大有讓我給他養老的意思。
本想就這麼着,誰知還是將他牽扯進來了。
自從張家古樓出來後,很多謎團都有了解釋,當時我幾乎可以看透所以人的目的,唯獨悶油瓶我看不透他,他跟我們一起下鬥,卻從來不參與我們的討論,彷彿我們的那些目標,對他來說都是不值一提的。
直到他要去長白山時,到杭州跟我告別,他說了一句:“你們陪我走得夠多了,接下來的道路,是最後的道路,你們誰也無法承受,希望你們不要再跟着我了。”
我永遠無法看透他的目的。
直到我想通了青銅門背後的秘密,將整件事情串聯在一起時,我才驚訝的發現,從頭到尾,悶油瓶在其中扮演者一個極其重要的角色,無論是‘它’的三次張起靈計劃,還是老九門的歷史,都因爲悶油瓶而起,爲了他所守護的,青銅門背後的東西,他就是整件事情的樞紐,永遠也不可能離開。
但當我再一次遇見悶油瓶時,我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我最後一次看見悶油瓶時,他的神情是一種極致的淡然,彷彿看透了任何東西,生命或是死亡,那是一種淡然到極限,將世間的一切都遺忘的神情。
但當我在雅布達的洞窟再一次遇到他時,那種虛無的淡然感不見了,他身上所散發的,不是一種接近死亡的淡漠,而是一種平靜,一種所有事情都瞭解的平靜,像一個看透一切的老人,平靜而從容的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
接着,悶油瓶在我的西冷印社住下來,日子非常平靜,他曬太陽、打盹,甚至會給我分一半外賣,那一刻我才終於明白過來,對於悶油瓶來說,這場持續了百年的追逐,徹底結束了。
但他的結束,並不是我的結束。
老九門已經卷入太深,在‘張起靈’隱退的同時,覬覦長生的勢力並沒有隱退,它瘋狂的抓住一切與這件事情有關的人,想從他們身上,榨出一點點相關的訊息。
我和解小九就是這其中的目標,甚至是去過雅布達的胖子。
悶油瓶這樣的人,很難有人能治住他,即便‘它’的勢力再大,但那種打假、坐牢的手段,只能適合對付我們這些人。悶油瓶是遊離在這個世界之外,一個被時間所拋棄的人。
‘它’敵不過歲月,但悶油瓶卻可以。
所以它無法對悶油瓶下手,唯一的,只有解家、吳家、霍家。
霍家因爲霍老太的死而抽身,而吳家和解家卻被牢牢盯住了,或許正是如此,小花和二叔之間,纔會有如此密切的聯繫。
這一次,悶油瓶終於解脫,但卻因爲我,又一次牽扯進來。
我去觀察他的神情,依舊看不出喜怒,如果我是他,在經歷漫長的時光之後,一定會盡情的享受剩下的時光,如果有人敢打擾我,我肯定會揍的他娘都不認識。
或許是察覺到我的目光,悶油瓶突然睜開了眼,淡漠的眼神看着我,我忍不住道歉:“對不起,我很抱歉。如果你想回去,我讓王盟來接你。”
說完,我覺得不對勁,我一直將悶油瓶當成生活能力九級殘廢,但事實上,很多時候,他只是懶的動,擁有漫長的壽命與強悍的恢復能力,對於他來說,這種吃飯之類的小事,只要不餓死,或許就是可有可無的。
他不是殘廢,只是習慣忽略這些小事情,讓王盟來接他?估計會被他鄙視。
悶油瓶果然投過來一個奇怪的眼神,淡淡道:“不用。”接着轉頭又去看外面,似乎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
不過這一個月同吃同住,我已經達到了能忽略悶油瓶的程度,即便一天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見他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我便專心的守夜。
雨依舊在下,雨勢很大,估計趙旺這時候應該也在躲雨,外面黑沉沉的,暗淡的火光中,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粗壯的樹幹,我們一行人,如同被這些樹幹包圍起來,洞口的低窪處,很快就聚集了一小灘水。
就在我看着水灘發呆愣神時,悶油瓶身形突然躥了出去,說了句:“別動。”緊接着,便衝進了雨裡。
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剛纔一切都很平靜,悶油瓶怎麼會突然衝出去?
我趕緊叫醒了還在睡覺的其它人,胖子睡眼惺忪,道:“到我守夜了?”
“守什麼夜,小哥剛纔突然衝出去了。”
胖子頓時來了精神,看了看外面的大雨,道:“衝出去?小哥是不是看見美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