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小城管,大蓋帽。可誰也別瞧不起咱,在那些小商小販、街頭拾荒者眼裡,咱可是爺。不算是山大王,那也能抵個地頭蛇。
我的工作簡單明瞭,收入可觀。進城農民的西瓜一腳跺爛,下崗工人的小攤兩腳踹翻,街頭乞丐揮舞皮帶把他揍得人仰馬翻。這就是我們的工作,保衛市容市貌,小販窮鬼一鍋端。
這天我正帶着幾個手下在街頭轉悠,遠遠看見剛到局裡不久的大學生李子氣喘吁吁地朝我跑來。“不好啦,司令!二狗在街口和一個賣茶蛋的走鬼廝打起來了!”
我雙眉一皺,吼了句:“真他孃的飯桶,跟我走!”我抽出腰裡的皮帶,氣勢洶洶的向街口突擊過去。
二狗正和一個乾瘦如柴,打扮極不入流的老婦糾纏。他見我帶人趕來,便要彙報情況,張口喊道:“司令”。不料,我走上前去就是一皮帶,將他抽得人仰馬翻。
“真他娘廢物!給我滾!”我獅吼般喝退了二狗。
那老婦見二狗喊我“司令”,猜想眼前這人一定是個有權勢的頭頭級人物。而且,見我二話不說就一皮帶抽翻了小城管,以爲是來了救星。她撲過來“撲騰”一聲跪在了我的腳下,“首長啊,你可得爲我這無依無靠的糟老婦作主啊!我無兒無女,無親無故,就靠這點賣茶蛋的錢過活呢!”
我一改剛纔的怒顏,微笑着扶起老婦。在街上混久了,像她這樣的刁民我幾乎每天都能遇着幾個。咱大小也算是個領導,斷然不會像手下那些小混混一樣不顧及國家和個人形象,魯莽行事,野蠻執法。我講的是“以和爲貴,文明執法”,一般都會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去教化那些走鬼(行話,我們把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販統稱爲走鬼)刁民。
“老人家,不是我不講情面啊。您看,現在時局動盪,國家百廢待興,國務院前幾天還下發文件,要求我們城管部門堅決清除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道路上的‘絆腳石’。您這樣唯利是圖,在大街上走街叫賣,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公共秩序,以及市政建設和市容市貌。按照相關規定,您的茶蛋我們必須予以沒收。”我一本正經地跟那老太太闡述着這裡面的利害關係。
那老婦見我說的頭頭是道,都是些中聽不中用的大道理。她一個大字不識的鄉下老婦又怎麼會是我的對手呢?老婦也不再爭取,放下手裡裝茶蛋的竹籃,抹了一把淚絕望地離開了。
忽然間,我的身後炸起山響般的歡呼聲和掌聲。
“司令真行啊!”“是啊,真絕了!”“我們跟定司令啦!”那些馬屁精們在我身後你一言他一句地附和着。我正了正頭頂的大蓋帽,拍拍剛纔攙扶過那老婦的手,道:“對付這些刁民得講手段,講政策,像你們那樣野蠻執法,只能是砸咱城管局的招牌。你們就好好學着點吧,跟着我司令混那是錯不了地。走,兄弟們,帶上戰利品走砂鍋居喝兩口去。”於是,我在一幫人的前呼後擁下走進了砂鍋居小酒樓。
幾圈下來,十來號人大多都喝得找不着爹媽了。我盡情的享受着這種優越感與滿足感。
忽然貴賓間的門被人推開了。我看見住在我們家樓下的祥子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司悅哥,你快回家看看吧。司大爺他司大爺他不行啦!”嘈雜的房間裡頃刻變得鴉雀無聲。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響,撂下杯子就朝外衝。
我瘋了似的奔跑在大街上,行人和商販均投來異樣的目光。隱約間,我彷彿發現他們一個個都在竊笑和咒罵。
其實司悅纔是我的真名,不過那也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上中學那陣,全國上下的學生都在鬧“造反”,這個是“司令”,那個是“團長”,黑壓壓的一片比過街老鼠還多呢。恰好我是本家姓司,那就更不能糟蹋了這個“司”字了。於是,我瞞着爺爺,偷偷拿着戶口證明去把司悅改成了司令。後來名字叫響了,爺爺才知道,因此我還捱了一頓板子呢。
我從小就沒見過父母,和爺爺相依爲命。聽爺爺說,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至於是怎麼死的,他卻絕口不提。有時我問多了,他反而會動怒。所以我也只能強迫自己淡忘父母,以及他們的死因。爺爺向來很疼愛我,把我當成他的命根子。他曾在國民黨的軍隊裡幹過幾年小營長,所以在特殊時期期間沒過一天安穩的日子。整天不是光腳走街,就是跪臺子暴曬,總之是個重點狠批對象。特殊時期十年,爺爺每天都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備受煎熬。可是他卻沒有被那場煉獄般的浩劫擊倒,而是奇蹟般的活了下來。因爲那時我還很小,需要有人照顧。他深知,自己一旦撒手人寰,我的命運將無比艱險坎坷。
特殊時期結束後,我們的生活逐漸有了起色。爺爺怕我被人欺負,於是拿出幾件私藏的古器變賣掉,四處找人拉攏關係,才把我弄進了城管局做了個小城管,那時我才十八歲。
四年後,我憑藉自己敢闖敢拼、張揚跋扈的性格,在22歲生日的那一天當上了全局最年輕的副大隊長。
我跑回家裡,爺爺的牀前已經圍滿了街坊四鄰。爺爺拉着他們的手,正拜託他們照顧我往後的生活。祥子媽首先看見了我,喊了句:“司悅回來啦!”
街坊們扭過頭,紅着眼圈看了看僵在門口的我。他們招招手示意讓我過去。
我一個箭步跨到爺爺跟前,“咚”的一聲跪倒在牀前放聲哭嚎起來。爺爺鬆開街坊的手,一雙粗糙乾瘦的大手將我的雙手緊緊裹在裡面。街坊們互相對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會意地退出了屋子。
爺爺艱難的從枕下抽出一個精緻的小檀木盒子。這是爺爺的秘密,爺爺總是趁沒人的時候將它拿出來看着裡面的東西發呆,有時竟然潸然淚下。他絕不允許別人去接觸那個盒子,就連我也不行。所以沒人知道那裡面究竟裝的是什麼,以及它背後鮮爲人知的秘密。
爺爺打開盒子,一股寒氣直逼我的腦門,彷彿有個邪物向我哈了口涼氣,使我不禁打了個冷顫。不等我緩過神來,爺爺已經從裡面拿出一塊狀似一般章料大小的玉器放到了我的手裡。我的手心一陣冰涼,感覺與一塊寒冰放在手心一般,徹骨通寒。這玉器通體爲暗黃色,表面卻又顯現出清晰刺眼的血紅色雲紋,異常詭異,給人一種陰森淒冷的感覺。
“爺爺,你這是?”我盯着手裡的寒玉,聲音有些顫抖地問爺爺。“小悅啊,你也不小了,是時候告訴你這個折磨了我們司家三代人的秘密了。”
於是,爺爺告訴了我關於曾祖父和那塊寒玉的詭異事件。
我的傳奇人生也從此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