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起身,準備向大家宣佈死神將要來臨的消息。
“啊,小心!”達珍忽然指着車前大喊。
我驚慌的回過頭,卻已經迴天無術。一切的一切,早已經從我們的汽車碾過那兩個孩子的那一刻冥冥註定。
老劉頭眼睜睜的把汽車開向了懸崖斷壁,而他卻似乎絲毫都沒有覺察的樣子。我的第一反應是,立即轉身撲到達珍的座位前,雙手緊緊抓住她的座位,將她死死鎖在座位與我的身體之間。繼而,我便感覺車頭已經開始傾斜,緊接着從半空中開始墜落。當人們從睡夢中睜開眼的第一刻,發現車子正在從高處墜落,而自己的身體也隨之頭重腳輕,失去平衡
在數秒鐘的時間裡,車廂內的情景已是慘不忍睹。大多數的人已經被強行甩出車外,先一步跌入萬丈深淵。汽車窗戶上的所有玻璃,已經被這些人用腦袋撞得粉碎。一些零碎的玻璃片上,依然殘留着他們的皮肉,鮮血,腦漿。而車內僅有的倖存的幾個人,也不再得到幸運之神的庇護。他們的身體在車廂內像皮球一樣連滾帶撞,有些人的肢體早已散落在地。
車廂內。慘叫聲,哭喊聲,咆哮聲,呼救聲,撞擊聲,聲聲入耳,痛徹心扉
車子一直在下沉,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是半個世紀那麼久遠,也有可能僅僅是幾十秒鐘而已。我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和毅力,居然在這種情況下堅持了這麼久。達珍雖然也受到了極大地驚嚇和刺激,可畢竟在我的庇護下沒有受到任何創傷。我的胳膊被玻璃碎片已經扎的千瘡百孔、血如泉涌,可看看車廂內慘不忍睹的畫面,我感覺自己是幸運的。我採用的這個應急措施,不但保護好了一個柔弱的女孩子,同樣也挽救了自己的生命。其實,我還得感謝那些沿街叫賣的走鬼呢。我這個動作完全是受到他們平日裡見到我們城管時的一個慣用動作的啓發。往日那些打地攤賣水果,兜售土產的鄉下人看見我們城管圍過來後,他們便用雙臂緊緊抓住自己的貨物,將它們護在的懷裡,以求保全。有時候,我們四五個年輕人強拉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卻也得糾纏半天。如今看來,他們並非都是些叼暴的粗人,不是靠蠻力來與四五個執法人員抗衡的。他們靠的是勇氣,還有強大的毅力。
“撲通”!
隨着一聲沉悶的驚天巨響,我感覺自己終於停止了下降。緊接着,我的身體被冰涼刺骨的液體侵蝕。隨後,我腦袋一沉,一陣眩暈,重重的合上了雙眼。
“小悅小悅我是爺爺啊快來救我快來救我呀小悅”
我又聽到了爺爺熟悉的呼救聲,來到了一片似曾相識的幽林之中。不過和上次不同的是,我這次卻似乎心裡明白,這一切只是一場夢。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我早已心知肚明,現在要做的就是,只需按照自己心裡所想的那樣,做些做過的動作,去些曾去過的地方,最後來到一棵參天大樹之下,見到血玉。一切就像事先寫好的劇本,我只需按部就班的去自導自演給別人看。
給誰看?我到底是在做給誰看呢?爺爺?血玉?還是我自己?或是另有他人?
“司令司令”我忽然聽見一個女孩子的呼叫聲。終於,我告訴自己:卡,收工了。
睜開雙眼,一股強烈的光束刺進我的眼球。陽光,是陽光,我看到了陽光,我還活着!
“達珍!你你沒事吧?”在低頭躲避陽光的瞬間,我看到了咫尺之遙的達珍。她雙手緊緊抱着我的腰,而我,依然是那個動作。雙手緊摳着達珍的座位,將她保護在我的懷裡。我們貼得很近,幾乎近到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呼吸和心跳。達珍像個孩子一樣乖乖的貼着我的胸膛,生怕失去我的庇護。
“我頭暈。”達珍皺了皺眉頭,然後看看四周,接着又疑惑地問:“我們這是在哪裡啊?”
“哪裡?管它是哪裡呢,只要不是地獄就好。”我看着自己胳膊上橫七豎八紮着的玻璃碎片,只感覺一陣陣眩暈和虛弱。達珍的問話,我似乎已經無力回答。
既然達珍的處境已經安全,我的雙手就該得到解放了。我鬆鬆勁兒,告訴自己的雙手,你們不辱使命,終於可以告老還鄉了。可是,雙手卻已經絲毫不聽我的支配,依然抓在車座上沒有鬆開。我咬咬牙,使出吃奶的勁將身體朝後猛一遁,只覺得一股股鑽心的疼痛涌上心頭。雙手,終於脫離了座位。看着車座上手抓過的地方殘留下來的皮肉,我這才明白,原來我的手指和車座已經牢牢的長在了一起。一個是金屬,一個是皮肉,他們居然也能勾搭在一起,以至於到了彼此不離不棄,難捨難分的田地。顧不得手指鑽心的傷痛,我咬咬牙,像無情的屠夫一樣伸手拔掉了紮在胳膊上的幾個玻璃碎片。我發誓,我討厭玻璃,尤其是紮在我身體上的玻璃,更是恨不得操它祖宗八代也難解心頭之恨。
簡單的處理完自己的傷口後,我這才發現,原來車子正好落在了一個不大的湖水中央。否則,我司令的死相恐怕就不僅僅是粉身碎骨那麼消遣了。看看車廂內沒有被甩出去的僅有的幾個人,那一幅幅恐怖的死相,用慘不忍睹一詞恐怕也難述其萬一。
我拖着達珍從車窗鑽出車外,眼前的一幕徹底沖垮了我最後的心理防線。
我一把將達珍的頭攬進自己的懷中,生怕她被這種極度恐怖和噁心的場面所傷害。我忽然覺得眼前的一切,是那麼熟悉,就像曾經經歷過一樣。我們置身在一片湖水中央,這湖中的湖水卻並非自然中的水,而是鮮紅腥臭的血液。滿滿一湖,竟都是用血液填充起來的。湖中浸泡着無數條死人的屍身,有與我同車而坐的乘客,也有已經腐爛不堪,無法辨清面貌的陌生人。我注意到,有不少屍體已經變作了乾屍,絕非十幾、二十年能夠形成。它們都有一個奇怪的共同點,就是個個以站立的姿勢浮在湖中。只有腦袋和雙手袒露在外面,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湖中有什麼東西欲將它們拉下湖底,而這些人伸出一雙雙腐朽乾枯的手,正在拼命掙扎和嘶叫。
“唉這個情景不就是我經常在夢中看到過的嗎!”我忽然吃驚地喊了一句。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夢中的情景既然淪爲現實?這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啦!
我的驚叫引得懷中的達珍不禁心生好奇,她不再像個乖小孩一樣靜靜地將腦袋倚在我的懷裡了。達珍輕輕掙脫我的雙臂,將頭探出外面,然後“啊!”的慘叫一聲,隨後便昏厥在了我的懷裡。顧不得許多,我背起昏迷的達珍,嗅着刺鼻的腥臭味兒遊向了岸邊。
上了岸,我和達珍的身體上滿是鮮紅的血液。我們的衣服,皮膚,頭髮,都被染成了血淋淋的紅色。達珍因爲虛弱和驚嚇過度的原因,經我幾番折騰後依然不見醒來。我呆坐在血湖岸邊,眼睛裡到處都是一副副猙獰恐怖的死相。司令,真他媽什麼狗屁司令。此時此刻,我只想抱頭“哇哇”大哭一場。
爲了不讓自己的眼睛太有壓力,我擡起頭,將目光轉移到了四周的懸崖峭壁之上。看看青山綠水,聽聽百鳥齊鳴,倒也愜意。
“真他媽的臭狗屎!”當我的目光接觸到懸崖的時候,忍不住破口大罵了一句。這是我應對恐懼與意外的慣用手法,也算是給自己壯壯膽子,添點霸氣吧。
壁立千仞的懸崖半空中烏壓壓的一片,竟全是些死人的棺木。這些棺木均懸於半空,或於崖壁鑿孔,椽木爲樁,尺棺就置放在崖樁拓展出來的空間;或在懸壁上開鑿石龕,屍棺置入龕內;或利用懸崖上的天然巖溝、巖墩、巖洞置放屍棺。屍棺的高度以數十米到幾百米不等,而且地勢險峻,蟲鳥不落,寸草難生。眼前這百十來只懸棺,主要以長方形棺木和船形棺木爲主。從屍棺的漆色和形式來看,絕非近代棺木,遠則應可追溯到千年之前。懸棺的崖壁上有許多異常醒目的血紅色彩繪壁畫,直接衝擊到我的眼球。這些壁畫內容豐富,線條粗獷,構圖簡練,形象逼真。內容主要以面相猙獰,形態怪異的鬼怪神明、長相奇特,獨一無二的奇珍異獸,和一些它們認識我,而我不認識它們的怪異文字爲主。
我倒是稀奇,所有放置懸棺的地方,上至峰頂、下距空谷,千年之前的古人究竟是用什麼樣的方法將這些屍棺懸於千仞絕壁之上的呢?
是通過修棧道的方法,像造房子一樣用木頭搭建框架,逐層升至崖壁的嗎?不可能。我很快便否決了自己的推測。因爲存放屍棺的懸壁多是單獨成峰,突兀峭拔,崖壁堅硬,由下而上搭架子能搭到數百米談何容易?
那麼是用繩子先調工匠下去鑿好石龕,然後再用繩索將屍棺吊至半崖,將其安放到木樁之上的嗎?也不可能。我再次否決了自己的想法。山頂到澗谷少說也有一兩百米,鞭長力微,即使百人在峰頂一起用力絞拉轆轤之類的簡易機械來吊升巖底的棺木,若調到洞口時想將其放入穴內,那可真是鼻孔喝涼水,夠嗆。
是?不可能!
也許是?更不可能啊!
本司令一項自視聰明絕頂,能寫詩,會畫畫,精通十以內加減法,可這次的難題就如從河南到湖南,可謂難上加難。在沒有任何辦法能夠合理解釋半壁懸棺之疑的情況下,我只能暫時歸咎於鬼神之力了。要麼,你給我個解釋?
“嘿!有大哥有二弟,你算老幾啊?這麼費腦子的問題,應該留給柯南大叔纔對啊。”我忽然一拍腦門子,自言自語地嘮叨起來。
達珍依然不省人事,在這種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多留。再加上從昨晚到現在,我至今沒有喝過一口水,嗓子眼兒早幹得噴火了。雖然置身湖邊,顯然蚊子蒼蠅的美食不合我的胃口。唯今之計,我必須帶着達珍離開此處,越遠越好。
我的體力早已透支,拖着沉重不堪、傷痕累累的身軀,我吃力的背起達珍便轉身告別了血湖和懸棺崖,走進了一片幽暗的叢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