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漓眼中的漩渦似乎轉得變快了幾分,他道:“你要守護你的家庭,而我,也有我的家庭要守護,既然這樣,不如我們彼此放過自己的家人。”
“好!我們只憑自己的本領定輸贏!”蘇青把手一揮,無論是新軍還是護庭軍都整齊的後退十里,結成了防禦陣型。
如果此時,北冥漓率軍掩上,就能捉住蘇青,進而逼退護庭軍,可是他做不出如此丟人現眼之事,他把身後的披風解下,交給走上前來的北冥沢,從隨身的囊貝中取出一雙爪刀戴在手上。他把雙刀輕輕相互摩擦,道:“好久沒用過了,就用最後一次吧。”
大煜忽然升起了不好的感應,他想勸說北冥漓,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知道北冥漓爲了覆海十八族已經做的夠多了,他無法開口再讓北冥漓再努力做些什麼。
“你不該起兵!”蘇青取出長槍碧霄,槍尖斜指身後。
在蘇青看來,北冥漓擁有自主的封地,何必要爲了一個名頭起兵呢?就算能入主龍宮又能如何?還不是把自己想要守護的家庭帶入了權力漩渦,他不懂北冥漓爲何起兵。
北冥漓冷笑一聲,當初起兵時他也猶豫過,但是因爲十八族的勸說,因爲歸墟的逐年擴大,他不得不起兵,不過這些苦楚,何必說出來搏外人同情。他升起身形,往上游去。沒有了陣法的遮擋,北冥漓很快到了很高的地方,他看着腳下變得微小的城池,道:“這裡,就差不多了!”
看到北冥漓停住,蘇青雙目一凝,把長槍前舉,猶如一支脫弦之箭,破開海水,射向北冥漓。
北冥漓眼中的漩渦轉得越來越快,漸漸把雙眼染得漆黑一片,如同歸墟之底。他把爪刀一前一後錯開,鼓足力氣,硬接了蘇青一擊。
陰雷炸響,海水翻騰,兩人便戰到了一處。
“快!把參海鏡擡來。”覆海國將領不敢上前去觀看,不過他們有象石族的參海鏡,能映出蘇青兩人交戰的情形。
鄭宜在五萬軍隊前焦躁不安的走來走去,每每感到海水傳來的巨大震動,他都心驚不已,可是他沒有參海鏡那種寶物,只能乾着急。
大煜等延鯀族紛紛閉上了眼睛,從海水中,他們就能看到兩位海中強者交鋒的情景,便是連參海鏡都不能看清的極快的身影,在他們的感應中也清晰無比。
此時蘇青與北冥漓已經戰了有百十回合,兩人手段盡出,互不相讓,攪動海水,把百里內的蝦蟹都嚇得跑得一乾二淨。
“鐺!鐺!鐺!”蘇青佔着武器長的優勢,大開大合之間,逼迫着北冥漓連連後退。
“果然了得!”北冥漓這樣想着,他曾聽聞過蘇青的傳說,傳說蘇青以一己之力戰退鮫人國數千官兵,那時的蘇青才十幾歲,宛若初生,而且他那時還沒有神兵碧霄槍。
槍名“碧霄”,既犯了三霄娘娘的芳名,又不和大海之意,卻是一把威力奇大的神兵利器。有人說這把槍是來自陸地之上,曾經是古神共工的兵刃,失落於不周山之中。
這把槍是不是水神共工的,北冥漓並不關心,他在意的是這把槍的威能,在它的左右下,四周的海水,對他形成了極大的壓力,阻礙了他逼近蘇青的步伐。
“哼!”北冥漓冷哼一聲,他雖然看到了蘇青的破綻,但是沒法越過碧霄槍,進到蘇青身邊,也是無用。於是北冥漓邊戰邊退,往海面上而去,只要出了海水,碧霄槍再不能操控海水乾擾他,那他就有機會衝破蘇青的防禦,打勝此仗。
平靜的海面上掀起了巨浪,北冥漓當先飛出,到得半空之中。蘇青緊隨其後,持槍而來。
“殺!”北冥漓與蘇青再次混戰到一起,漸漸往雲層中而去。
這日的天氣非常好,風和日麗,清空如洗,但是隨着海中兩位強者的交戰,四周漸漸起了雲氣,不多時,就有烏雲密佈。
“着!”蘇青知道北冥漓飛出海面的打算,但是這卻是他更希望的,因爲到得空中,他的碧霄槍引雷喚電的能力才能被施展開來。
“咔嚓!”一道霹靂落下,如同雷蛇般打在了北冥漓身上。
北冥漓漆黑的眼神微凝,他知道自己的算計出錯,暗自道:“沒想到碧霄槍竟能引雷,看來此槍果然不是海中之物。”
北冥漓雖驚不亂,他把左手的爪刀甩出,迎上再次落下的雷霆,又把雙目一閉,天地忽然從白日變成了夜晚。
“燭龍?”蘇青對龍族的傳說自然耳熟能詳,上古之龍燭龍燭九陰,其視爲晝,瞑爲夜,吹爲冬,呼爲夏,不飲不食不息,息爲風,神異非常,被龍族奉作祖龍。
北冥漓這一神通,倒和傳說中燭龍的神通相似。
蘇青沒有冒然進攻,而是一摸寶囊,想放出防禦之寶。在寶囊中摸了數次,沒摸到常用的龜甲,他這纔想起那金紋玄甲已然被古飛斬成了塵灰。他不由苦笑一聲,道:“罷了!就看這一搏吧!”
蘇青把長槍碧霄高舉,引動雷霆,漸漸的聚起了一個巨大的雷球,“開!”碧霄槍向前揮出,雷球滾動,照亮了閉着雙目的北冥漓。
“滅!”北冥漓猛然睜開了雙眼,輕聲喝道。
巨大雷球迅速而來,在北冥漓睜開雙眼的同時,天地間猛然一亮,然後雷球便不知所蹤了,而蘇青舉着長槍防備着這不知名的神通,卻發現自己竟毫髮無傷。
“哎!”北冥漓似乎力氣使盡,輕輕嘆息,一股灼熱的氣息自其口中而出,撲向蘇青。
水族最怕火氣,蘇青也不例外,他感到無形的火氣時,只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要被灼燒,他“哎呀!”一聲,就從雲頭落下,掉入海中,而蘇青胸前一直掛着的那顆晶瑩剔透的鮫珠,忽然融化開來,融入了蘇青體內,絲絲冰涼之意,浸透了蘇青的體魄,撲滅了那團難以忍受的火氣。
“鮫珠?竟有此作用!”北冥漓雙眼中的漩渦轉動,把蘇青的所有看得通透。
蘇青猛地睜開了雙眼,瀕死的感覺激發出他前所未有的力量,“殺!”他下意識的舉起碧霄,自水中衝出,殺向北冥漓。
蘇青這次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他不能讓北冥漓再次放出那個神通,成敗只在此一舉。
“噗!”出乎意料之外,碧霄槍竟把北冥漓穿心而過,蘇青心中一驚,這才從瀕死的感覺中恢復過來,他看着不躲不閃的北冥漓,問道:“爲什麼?”
北冥漓輕嘆了一聲,緩緩的閉上了雙眼,“世間哪有那麼多爲什麼?”這句話沒有說出口,而是隨着北冥漓,永遠的逝去。
“不!”蘇青看着斷了生機的北冥漓,輕輕的搖了搖頭,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碧霄槍挑着北冥漓,蘇青單手持槍,呆呆的站在半空中,久久未動,而海面翻滾,覆海國與鄭宜感到了爭鬥終止,帶着各自的軍隊,浮上了海面。
“爹爹!”首先撲出的並非別人,而是北冥漓的義女龍綃。龍綃沒有飛遁之能,憑着本能,躍出了海面一丈有餘,又迅速的墜落下去。
這個過程只有片刻,而在蘇青眼中,卻是緩慢無比。他清楚的看到了一個半人半魚的女子緩慢的衝出了海面,一顆顆珍貴鮫珠從她的雙頰滑落,落入水中。她撲得是如此的用力,似乎使出了她有生以來的全部力量,卻還是離他遙不可及。她伸出的雙手拼命的想抓住什麼,但是隨着力量的逝去,又隨着主人,重重的摔落進海中。
“爹爹!”海中的龍綃再無力氣遊動,任由自己慢慢的落往海底,在她的腦海中,只有義父那威嚴的身影和那漩渦轉動的雙眼中,別人都無法察覺的溫柔。
“龍綃!”北冥泉心中悲痛,卻不能任由龍綃落下,他飛身把正墜入海底的龍綃抱住,拉出了水面。
“你!你竟敢殺了北冥漓!”食鯊族的族長泅鬚髮皆張,赤紅着雙眼,就要找蘇青拼命。
“雙方交戰,各安生死!”鄭宜出身攔下了泅。
“與子同出,翻江覆海。與子同歸,人鬼殊途。嗚呼同袍,百聲不應。昨日同醉,今日獨悲。哀嚎祭奠,心痛難陳。”大煜含着眼淚,唱出了祭文。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衆覆海國的將領與士兵齊齊跪倒,向着北冥漓的遺體齊聲唱道。
北冥沢飛身到了蘇青面前,把北冥漓抱住,往海中而去。覆海國的水族,也隨之而去。
歌聲漸遠,人影不見,獨留下蘇青與他的五萬屬下。蘇青沒有收回長槍,仍舊擺着那個姿勢,他呆呆的望着不粘絲毫血液的槍尖,暗自道:“爲何會這麼悲傷?”
“是我勝了啊!”
“是因爲那個鮫女的淚嗎?”
“是因爲我殺了個很像自己的人嗎?”
“不,都不是,究竟是因爲什麼?”蘇青覺得胸中似乎有什麼失去了一般,他緩緩的伸出空着的手,摸向胸口,可是那顆熟悉的淚珠卻不見了蹤影。
“原來,是它!”蘇青慢慢的收回了長槍,他的目光落下,沉到了海底,看到了那許多顆和曾掛在自己胸前的那顆一模一樣的閃着寶光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