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高橋的神色,隨風便知道十有八九他是誤會了,想解釋,可是也無從說起。卻不知,正是此次誤會,給他日後帶來了一番禍福。
高橋冷冷地看了隨風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聽說你與平氏浪影角逐結束,匆忙從病榻上趕了過來。不想閣下果然武藝高深,連一絲傷都沒有。”
隨風聽他話中帶刺,想到他重傷在身,此次前來探望自己雖不完全是出於好意,但也極不容易了,便含糊了幾句,沒有答話。
而高橋見隨風言語退避,更是篤定了心中的猜測。又與他冷言冷語了幾句,便找了個藉口離開了。
隨風看着他遠去的身影,心中暗歎了口氣,也不知他誤會成了什麼。
又撇過頭看了看敞開的軒窗,也不知剛纔的易容的那女子有沒有被人發覺,想來以她的身手武功在扶桑還沒有人可以奈何得了她吧。
剛想着,高橋不過剛走,佐佐木又匆匆趕了來,告知他明日清早一定要去正殿前再次抽籤,然後就在那裡等待角逐了,屆時會有天皇、皇后以及扶桑的各位大人前來觀看。要隨風盡力而爲,說是表現出彩會收到天皇陛下的親自接見,以及獲得豐厚的賞賜。
說了這些,就連一向淡然對外界不甚在意的佐佐木的眼神裡都流露出了幾絲狂熱與嚮往。隨風也只好點頭知會,他倒不是爲了什麼接見或是榮耀,只是爲了日後行走扶桑甚至是歸國能夠方便一些。
一想到遠在彼岸的中原大地,隨風心裡就是一陣慨嘆。那裡有太多他記掛的人、記掛的事,自己在這裡只不過權宜之計罷了。
佐佐木似乎也從隨風的眼神裡看出了什麼,低聲道:“我知道,其實扶桑是困不住你的。就像遨遊四海的神龍絕不會被一灘淺灘所困住一樣,中原大地那方廣闊的天空纔是你日後真正的舞臺。其實,你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打算留下來,對不對?”
隨風渾身一個激靈,有些怔住了,滿眼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這位管家大人。
佐佐木似是沒看到隨風的表情,接着又道:“你既已加入了藤原世家,恐怕還不知道,所謂的幕僚武士,一旦加入了某一世家便是要終生效忠不能脫離的。家主與伯二大人遲遲沒有告訴你這點,便是想要長久地留住你。雖然你武功蓋世,但他們說不得還有些其他手段。”
這番話聽得隨風悚然而驚,自己對此事竟然絲毫不知,若不是佐佐木跟自己提起,說不定便要中了什麼圈套了。
可是,他爲什麼突然和自己說這些?隨風心裡猛地閃過這樣一道疑惑。
隨風擡起了頭,有些遲疑,不知該不該開口。
佐佐木看着隨風的面容,有些欣慰地笑了,“你不必疑惑,更不必懷疑。藤原世家待我不薄,我自然處處爲了家族着想。可是此事卻不同,你本是大唐子民,一身錦衣玉袍,想必在中原身份也是不低。而且一身絕世武功,若是他們用計不成惹怒了你,或者是你的消息傳到了中土,使得大唐上國與我扶桑有隙,豈不是罪過?若真如此,藤原世家再大也是無濟於事的,反而惹火燒身。”
隨風愣了一愣,原來這佐佐木將自己當做了大唐某個龐大世家的弟子了。不過這樣也好,省的他多做解釋。
不管怎麼說,佐佐木還是給了他不小的提醒,隨風衝着他深深鞠了一躬,道:“如此還是要多謝管家大人直言相告,若非如此,隨風恐怕一直都將瞞在鼓裡。”
佐佐木微微笑笑,將隨風扶了起來,神色又變得有些嚴肅,道:“不用謝我,此事並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屆時,若是你想歸國,以伯一大人的性子而言,是決計不會放你回去的。所以這其中便有些說道了。”
隨風聽他說到關鍵,神色多了一絲恭敬,“還請管家大人賜教。”
佐佐木嘆息了一聲道:“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藤原世家佔據了關白之位,地位極高。想要讓伯一大人服軟,只有當今還佔着虛名的天皇大人了。”
隨風雖然不是很在意這個,只消他躲開藤原家的陰謀詭計,即便藤原伯一不允、生氣又能如何?他若一心想走,在扶桑又有幾人能夠攔住?不過若是有不動兵刃的兩全之法自然是再好不過了,畢竟藤原世家對他也算不薄,是以,隨風也不做聲,只問道:“那以管家大人之見,我該如何做呢?”
佐佐木沉吟道:“每次武道大會之後,無論奪魁之人是哪個世家的,天皇大人都會單獨接見。這是歷來而成的傳統,是以即便強如幾大世家也不敢反對。是以,你只有一舉奪魁一法能夠見到天皇大人,若是在談話中能夠贏得天皇大人的支持,歸國便也就不是什麼難事了。只是,這兩件都事情每一件不是易事。”
隨風暗暗點頭,奪魁還好,只是他與扶桑的天皇無親無故,別人怎麼會無緣無故地相助於他?恐怕到時趁機要挾、獅子大開口都是很有可能的。
即便如此,不管怎麼說,如此好歹也是一種兵不血刃的途徑。佐佐木似乎也是偷偷潛來此地,這些說完之後,匆匆關照了幾句,又從門口悄悄走了出去。
高橋一雄和佐佐木的先後來訪不禁讓隨風覺得很是奇怪,難道是他們察覺到了剛纔那個慕容家的女弟子?想想搖了搖頭,又覺得不太可能。難道是因爲武道大會?越想越是覺得苦惱,佐佐木的話一下提醒了他,此次自己若是幫助藤原世家一舉奪魁縱然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勞,可也恰恰證明了自己可以利用的價值實在是太大,若是他想離開,藤原世家定是不會同意的,說不定還會用些下三濫的手段。
越想越是覺得苦惱,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從未有過與人勾心鬥角的經歷,若是樑偷兒在或許還好些。一想到樑偷兒,心裡又是一陣隱痛。
想了想,絲毫也沒有頭緒,隨風便推開了門,想要出去走走。
此刻還正值下午,不過剛離開了廂房幾步,入眼滿是喧囂。一個又一個擦肩而過的路人,都在滿是興奮地談論着剛纔的對決是多麼地精彩,那些擂臺上的人又是多麼多麼地厲害。這些欣喜的言談,聽在隨風的耳朵裡卻滿是落寞。
邊走,那些過往的事宜紛紛一點一滴地浮上心頭。從他離開揚州開始,一直到如今。有那些簡短的歡笑,也有如山沉重的傷痛。
不禁擡起頭來,遙望長天,一陣的失神,你們還好麼?
“啪”,一聲輕響,一隻手拍上了隨風的肩頭。
“怎麼這次連我靠這麼近都沒有發覺?”一陣輕笑在耳畔響起。
隨風回過神來,眯着眼睛,將焦距從天邊落回到了眼前。眼前,是個身着青衫的俊俏少年,正滿臉笑意地看着他。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發覺?說吧,你一直跟着我做什麼?”隨風一眼就看了出來,正是剛纔那個從自己房內跳窗而走的慕容家的子弟。
俊俏少年正了正頭上的方冠,咬着嘴脣笑道:“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麼知道我是慕容家弟子的?”
隨風輕哼了一聲,道:“這還不簡單,當初血隱堂派飄雪跟着我。想來再自然不過了,你們都覺得我和樑大哥知曉登龍臺的秘密,也希望靠着我們尋到那塊和氏陰陽佩。而血隱堂的飄雪已經死在了雲大哥手上,而一直跟隨我到了此地,想來也只有慕容世家纔會如此執着了。”
俊俏少年重重地“哦”了一聲,恍然大悟,她之前卻是沒想到原是因爲之前隨風有過被飄雪跟蹤的經歷所以纔會察覺她的身份。
可還是哼了一聲道:“原來是因爲這個,若不是之前你有過一次經驗,不還是沒有辦法發現麼?”
隨風淡淡地拂了她一眼,道:“你的腳步,我原先去過一次餘杭的觀雲山莊,曾無意間發現所有的慕容弟子用的是同一種步法。也正因此,當你出現在藤原世家的使船上時,我便發現你了。當時我並沒有在意,還以爲是一同去往扶桑的慕容世家的弟子,後來還是聽阿牛無意中說起,船上只有我和他兩個中土人士,加上你的易容術,所以便很可疑了。”
聽了隨風這一席話,少年驚呼了一聲,舉起一隻手捂住了張得極大的嘴。“你竟然…那你爲什麼不一開始就揭穿我?”
隨風隨意地一擺手,“爲什麼要揭穿你,你我同從中原而來,同處異國他鄉,不說互相關照,但也絕不會做迫害之事。不過,說了這麼多,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少年似乎臉上有了一絲羞意,微微低下了頭去。即便知曉眼前這個俊逸不凡的少年其實是爲姑娘,隨風還是覺得有些彆扭。
“我叫慕容希,有一點你說錯了,我跟着你並不是家族長輩的意思。”
隨風一愣,有些好奇,“不是你們家主的指示?那是因爲什麼?”
“是…哎呀,只是因爲我一時好奇而已。”慕容希淺淺一笑,接着又把頭低了下去,“因爲整個慕容家都不知道我學了易容術,所以我就經常在家族裡偷偷試驗。因爲怕被發現,所以我不敢扮家主長老那些人,只好扮些下人侍女了。而正好那天……”
她話未說完,卻換成隨風驚呼起來,“原來那些天一直給我指路的侍女是你啊,我就說怎麼聽聲音好像有些熟悉。”
慕容希嘿嘿笑道:“就那幾天,我便發現你呆呆傻傻地很是有趣。而且好像身上也有着不少秘密的樣子,可是家主一直不許我出門。好容易我逮到個機會偷偷溜了出來,結果就看到了你浮在錢塘江裡。後面似乎還有着什麼人在追趕的樣子,所以我便匆匆給你易了容,隨便混上了一艘大船。上了船之後,才發現原來是去往扶桑的使船,可是當時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並且,船上的高橋先生似乎認識你,還囑咐我千萬不要告訴你是我救了你。原來他們竟然是要貪下這份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