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皇帝三十三年春二月初二!
就在昨日天下大祭秦墓,人們還沒有消化秦墓所帶來的震悍之時。
卯初刻。
自咸陽宮內,又一道政令在人們的沉睡之中發出。
令朝野震動。
令咸陽城地震。
朝廷沒有任何的政令公告說讓百姓前往南城外咸陽原匯聚。
但是,在卯初刻政令發佈之後。
不管是咸陽城居住的百姓,亦或是咸陽城外各個鄉里的百姓,都自覺的前往咸陽原。
就連本來因爲昨日要離開,卻耽誤了一天的商旅,也在卯初刻本來要出城離開的時候,停頓了下來,返回了咸陽,自覺的前往了咸陽原。
這令天還沒有亮的咸陽原變得人山人海了起來。
甚至於。
很多人已經自備好了乾糧,一邊啃着乾糧,一邊眺望着咸陽原。
尤其是一些人,爲了搶到一個好位置,連上茅房都不肯離開,在就地解決。
旁邊的人竟然一點也沒有嫌棄的原地挖了個坑,將‘垃圾’就地掩埋,然後站在上面不放過這個視角非常好的地方。
“天哪!”
咸陽縣令,內史馮世傑站在咸陽原上面,仰天哭泣,有種要奔潰的想法。
可是。
馮世傑還是拖着疲憊的身子,發動了府衙所有的差役,在維持秩序。
嗓子都喊幹了,可還是架不住越來越多的人羣。
無奈之下,馮世傑只能拿出自己身爲縣令的威壓,強制下令各處聚集的人羣不得超過千人。
所有人羣聚攏的地方,相隔距離不得少於一丈。
只能一遍一遍的警告那些湊熱鬧的大人,管好自家的小孩,人如此之多,丟了誰也找不到。
可即便如此。
咸陽原上面,還是亂糟糟的一片。
慢慢的。
連綿的行駕突兀的出現在了咸陽南門處。
八馬同行,雲頂華蓋,天子行駕,後面跟隨着十幾輛一模一樣的車架。
出現在原本寬敞的道路上的時候,一瞬間令整個道理都變得擁擠了起來。
“拜見陛下!”
天子行駕所過之處,不管是城門守軍,還是過往的百姓,都紛紛的拜服了下來。
有膽子大的人想要看看始皇帝到底長什麼樣子,卻在擡頭之後,只能連綿不絕的天子座駕,而且還一模一樣,看不出有什麼區別。
踏踏踏!
陣陣如鋼鐵洪流滾過的聲音在一輛輛車架旁劃過。
武裝森嚴的黑甲衛在肅清道路。
硬生生在擁擠的咸陽原上面,開闢出來了一條十車寬的路。
始皇帝的車架從寬敞的道路上慢悠悠的劃過。
等到始皇帝的車架抵達一個人爲搭建的高臺上面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
始皇帝從其中的一架和房屋一樣的車架裡面走了出來,身着黑色的龍袍,龍行虎步的站在了高臺上,移步之中,來到了一座巨型的戰鼓旁。
“錘來!”
始皇帝突兀的爆呵一聲,旁邊的內史將粗大的鼓槌遞在了始皇帝的手中。
“通!”
“通!”
“通!”
……
始皇帝雙臂有力,有節奏的開始捶打戰鼓。
鼓面陣陣,在恢宏的震動,發出如雷霆的鼓聲。
“嗚!”
就在這一聲聲的戰鼓聲中,突兀的,在高臺下方足有丈餘長,需要兩個人擡着,一個人吹的號角,悠揚而古老的響起。
長長的號角吹起來聲音快要超過鼓聲。
一連串的十幾個修長號角在同時響起,連發出的聲音都一樣,這令整個咸陽原都能聽得到。
號角聲。
戰鼓聲。
兩種聲音如一曲動聽的奏樂。
可就在這宏大的鼓聲號角聲中,現場漸漸的出現了第三道聲音。
地面開始轟隆隆的作響,在用力的震動。
肉眼可見的,在高臺上面的碎石子在跳動。
乃至於,在高臺下鬆軟的土質上面的石子,也開始了抖動。
“快看,來了,來了,那是虎賁營,素有虎狼之師的虎賁營!”
“虎賁營三萬,一人雙騎,一騎六十斤甲,配六杆短矛,腰佩一把三尺青銅劍,一杆丈餘長槍,引七石長弓,一壺箭二十四根!”
“所有的戰馬,皆來自西戎的西戎馬,一日腳力不足千里者,連入選虎賁營預備戰馬的資格都沒有。”
“虎賁營的統帥是上將軍王離!”
“虎賁營分前中後三校,前爲鋒,集中全軍最快的戰馬,爲之速戰。”
“那是,前鋒衝陣了,衝陣令旗縱橫前鋒,要衝陣了,以千人爲鋒,以鋒爲陣!”
人羣之中,有人振奮的解說,激動的口不擇言,僅從令旗的變化便窺得此時虎賁軍軍陣的變化。
轟隆隆!
率先出現在咸陽原上面的,是一面三角旗,三角旗上面只有一個字,鋒!
不止有一個,足有十面三角旗,從橫貫數十里的地面疾衝而來。
“前鋒旗啊,不配劍,不配搶,不配箭,只配鋒騎,所令之地,只有死衝,其後騎兵,以令旗爲準,令旗所在,便是衝鋒所至!”
“殺!”
人羣一個少了一條胳膊的中年激昂的咆孝着,似乎隨着鋒旗的出現,回憶起了曾經喋血沙場的畫面。
雖殘志遠,看到鋒旗而變得亢奮。
而就在旗至的同時,黑壓壓的一片煙塵緊隨其後捲起,整個皁河原都變得煙塵滾滾。
而就在煙塵之中。
一支黑色的騎兵洪流,以極其規整卻又極快的速度,向着始皇帝所在的高臺奔騰而來。
駭然的氣息彌散在整個咸陽原。
圍觀的百姓們一個個喘着粗重的鼻息,似乎已經感受到滾滾而來的殺伐氣息。
而就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在滾滾洪流的騎兵隊伍中,一名又一名的騎兵將士抽出來了一根短矛,在極速奔騰的戰馬加持下。
嗖的一聲,所有的騎兵近乎統一的向着前方投擲出了手中的短矛。
一聲聲的破空聲劃破長空。
萬人齊擲的畫面映入眼前。
只見黑壓壓的一片短矛,在戰馬的極速加持之下,超過了五十丈,結結實實的插進前方的地面上。
令人無比震顫的畫面。
沒有經歷過軍事的百姓忍不住的打了一個寒顫,設身處地,若是自己身在那短矛之下,瞬間都活不過。
然而。
真正令人震悍的,是那近乎統一的節奏。
就在短矛投擲之後,只見煙塵中狂奔的騎兵,齊刷刷的拿出來了弓箭。
而此時。
騎兵已經衝陣在了短矛落地之處。
嘩啦!
只見一股股騎兵在迅速的拉成一條直線,順着短矛落地的縫隙直插而過。
“射靶!”
隨着千夫長將領的一聲令下,拉成一條直線的騎兵,在戰馬狂奔之中,沒有腳蹬,只有腳布,一個個雙腿緊緊的夾着戰馬肚皮,身體側身,搭箭彎弓,就在戰馬奔騰之中,一根根利箭,向着兩側的固定靶爆射而去。
沒有十環,沒有紅心。
可是。
一根根箭羽插在了紅心之上,甚至其中有強力者,隔着一百步,一箭將紅心射成了空洞。
強橫的騎射本領。
真正恐怖的是,竟無一人利箭脫靶。
“稀律律!”
而隨着萬騎射靶而過,萬騎也抵達了了始皇帝所在的高臺前,所有的騎兵緊隨着戛然而止,停頓了下來。
來時不亂,停頓也不亂。
十行萬騎,以巨型的方陣整齊的面向始皇帝。
“末將,虎賁營前鋒營千夫長池全,元飛,蔣豪……率前鋒萬騎請陛下檢閱,恕末將帶甲在身,不便參拜!”
前方,一名名千夫長震聲道。
始皇帝早就停止了擂鼓,孤獨一人站在高臺上,震聲問道:“朕的將士,可還敢戰否!”
“戰,戰,戰!”下方,萬騎震聲,聲聲震天。
始皇帝孤傲的再次震聲問道:“朕的將士,可還勇否!”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血不流乾,誓不休戰!”下方,萬騎震聲,意志堅定。
唰!
始皇帝從腰間拔出了佩劍,天子劍,仰天長指,近乎嘶吼道:“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血不流乾,誓不休戰!”
頓時。
下方震盪傳聲,萬人齊聲,有破天之勢。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血不流乾,誓不休戰!”
一聲聲震天之聲激盪四方,就在咸陽原上,掀起了一場浩蕩而無邊的誓言。
這道聲音。
從先秦之初,貫穿了整個秦史,在今日,再次徹響了起來。
也是這道聲音。
隨着激盪,在人羣之中也漸漸的從弱小的聲音,變得聲勢浩大起來。
一名又一名圍觀的百姓,也在揮淚跟隨着高誦!
可就在始皇帝輕輕的擡手中。
躁動的戰馬躁動的將士,躁動的咸陽原上的百姓,高誦之聲戛然而止。
“朕的將士,永遠是這天下唯一的敢戰之士,聽朕之令,立於兩側,迎我同袍!”
始皇帝一聲令下。
嘩啦啦。
下方橫陳的萬騎,迅速的再次開始了動作,戰馬輕起,嘩啦啦的向着兩側緩慢奔騰,很快停在了兩側。
見兩側落定,始皇帝再次震聲道:“再鼓!”
“通!”
“通!”
“通!”
“嗚!”
悠長的號角聲戰鼓聲響起。
再一次。
遠處本來要漸漸平息的煙塵,再次變得煙塵滾滾了起來。
只見在煙塵之中。
一支配有戰車,滾木,重甲,連戰馬都配有草甲的騎兵,緩緩的出現在視野之中。
戰車上面有鋒利的軸錘,隨着滾動彷彿每前進一步都將帶走鮮活的生命。
雙騎之間的滾木在地面上轟隆隆作響,猶如一個絞肉機,在橫衝直撞。
武裝森嚴的戰騎,速度漸漸奔騰而起。
萬馬奔騰,向着高臺奔騰而來。
漸漸的,這支隊伍停在了高臺前方。
“末將,虎賁營左營千夫長……率左營萬騎請陛下檢閱,恕末將帶甲在身,不便參拜!”
同樣的話。
始皇帝也震聲問着同樣的話,“朕的將士,可還敢戰否!”
頓時。
下方萬騎再次跟着激昂的回道:“戰,戰,戰!”
“朕的將士,可還勇否!”
頓時,下方萬騎激昂的回道“赳赳老秦,共赴國難,血不流乾,誓不休戰!”
嗜血而霸道的氣息漫延在皁河原上。
始皇帝意志堅定的揮劍,漸漸的點燃了咸陽原上的閱兵!
是的!
閱兵!
沒有任何事先通知的閱兵。
但對於分佈咸陽數百里在各城的各營來說,這就是一場蓄謀已久的閱兵。
始皇帝在檢閱秦軍戰備。
而第一個接受檢閱的,便是王賁所率領的虎賁營。
這是一場極爲隆重的軍事儀式。
在全民祭拜秦墓碑後的第二天進行,最爲合適。
閱兵儀式。
自古有之。
昔日諸侯,爲彰顯國威,會提前通知並邀請各國君王前來,觀兵以威諸侯。
諸如齊恆公,閱兵以威懾諸侯。
可以說。
閱兵,是彰顯一國軍威的最爲重要的軍事儀式。
威懾四野之地,凝聚天下之心, 讓治下子民相信這個國家擁有守護他們的力量。
而此時。
便是始皇帝舉行的極其重要的一次的閱兵行爲。
凝視着下方虎賁營的騎兵,始皇帝身上漸漸蕩起了傲視天下的霸道之氣。
提前沒有任何的通知,自然也沒有邀請任何人前來觀看。
檢閱秦軍戰力,也不是向別人證明秦軍到底有多麼的勇勐和強大。
甚至於,這場閱兵,並不是要威懾於誰。
今日。
他只想告訴任何一個有想法想違揹他意志的人,他,嬴政,擁有五十萬隨時候戰的百戰之兵。
不需要任何來看。
他們,隨着他嬴政的命令,可隨時再戰天下!
縱然天下再亂,有此百戰之兵,也足以平定。
……
“閱兵啊,還真的想去見一次呢!”
“不過,這次就算了!”
“那位頭比我的還大,軍事上的事情,還是不要去招惹的好!”
“下一次閱兵,必須要提前三個月通知天下,讓各地將領都派遣精銳前來,那閱兵纔有意思,至於這次!”
嬴城站在大律府門前,一邊迅速的閱覽着修訂之後的秦法十綱,一邊遙望着南邊。
目光不止看到南城咸陽原上的閱兵。
更看到了遠在南邊的江東之地!
始皇帝第五次南巡,比記憶中的時間,足足提前了四年。
這一次。
不用江東先亂,始皇帝終於下定了決心,要對江東以絕對的兵力形成碾壓的局面,一舉蕩平江東。
而此次閱兵,便是始皇帝的一次戰前動員。
要帶走咸陽一半的兵力南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