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咸陽顯得格外潮溼而悶熱,天空被刺眼的陽光晃得一片雪亮,地面上樹木無精打采地低垂着枝葉,似乎也被驕陽曬得頭昏眼花無精打采,到處都是火辣辣的滾燙。
張啓穿着白色的真絲中衣,斜倚在臥榻上,正吃着水果刨冰,這東西,還是自己特意命御廚做出來的,冰塊都是冬天的涼白開凍制而成,放在地下的冰窖中。冰窖的冰都是來自冬季的渭河,太不衛生,而張啓專用來食用的白水冰塊大約不到十斤。張啓都不捨得隨便亂用,一部分賜給即將臨產的魯元,一部分賜給趙嫣和皇后,所剩便寥寥無幾了,真是無限懷念兩千年後的冷氣時代,唉!
吃了一碗刨冰,精神登時清爽不少,張啓正準備伸個懶腰,舒展一下筋骨,繼續把餘下的奏章批完。手上還有十幾份奏章,分別是南越的一些山民暴動,對人犯的處決請示。楚地江水暴漲十幾縣被洪水淹沒,地方政府申請撥款賑濟,國庫那邊還在籌備大軍的糧草,一再上表催促蜀地的稻米。
張啓看着那份南越山民暴動的奏章,有心從輕處置,想了想,還是提起硃筆在那份奏章上寫了大大的一個“殺”字。鮮紅的硃砂,顯得分外刺眼,張啓苦笑一聲將奏章合上,這才忍不住苦笑起來。
其實有的時候這種凌厲的強硬手段的確可以震懾不少心懷不軌的暴民,只是無力畢竟只能解決表面問題,要想從根本上解決這種矛盾還是要使用懷柔政策,只有這種雙管齊下的辦法纔是解決問題的最好辦法。
想到這些,不禁提筆在那份奏章上寫道:“殺掉爲首之人即可,一切依照律法處置,凡是罪行不是特別嚴中的一律從輕處置。另外南越郡守爲每戶山民下撥種子一石,保證山民的生活。所需糧草自國庫調撥。”
寫完這些,張啓還是有些不放心,依照這種下撥程序,地方官員很可能會貪污一部分,又想不出什麼好的解決方法,正自苦思之際,只聽韓煥在殿門外恭謹地稟奏道:“陛下,蕭何求見!”
張啓放下手中的奏章,舉目望去。正好看到蕭何大步走進殿中,待他鄭重地行過大禮。這才笑道:“丞相連日辛苦,快快坐下吧。”
說畢,回頭吩咐韓煥道:“速去取來刨冰賜予丞相,天氣炎熱,正該消消暑氣。”
張啓的大殿內此時正擺着兩大銅盆的大冰塊,用以降低殿內溫度。
蕭何從暑氣逼人的的外面甫入殿中。便覺一陣清涼撲面而來,身上難耐的燥熱登時減去不少,精神爲之一振。
聽到張啓如此關心,正要跪下行禮謝恩,便聽張啓笑道:“丞相無須行禮了,此地並無外人,無須多禮。”
蕭何聞言這才端起韓煥親自端上來的放在描金朱漆小盞內,那用碎冰末和櫻桃肉製成的刨冰,小心地嚐了一口,只覺一股涼氣支付肺腑。將腹內地燥熱瞬間熄滅,渾身上下無數毛孔登時猛地一收,那難耐的燥熱登時消散地無影無蹤,情不自禁地長吁了一口氣,暗自感嘆皇家的享受果然是普通人望塵莫及!
看着蕭何那極是放鬆。又頗爲感嘆的神情,張啓不禁點頭道:“丞相府中可有冰窖?”
蕭何急忙拱手道:“微臣家中並無此物,挖掘冰窖,儲存何冰實在太過耗費,隨意不曾備有……”
張啓聞言點頭道:“天氣炎熱,丞相還要幫朕打理朝政。實在恐傷身體。既然丞相府中並無冰窖,那麼朕每日便賜予丞相兩碗刨冰。命人送至府中,還請丞相多多保重!”
蕭何沒想到張啓如此關心這些細小的事情,大爲感動地道:“陛下如此厚愛,蕭何只有殫精竭慮才能報答陛下!”
張啓搖了搖頭道:“這些小事,無須如此,丞相的能力,朕自然知道,只要愛卿保重身體,朕便放心了。”
蕭何聞言更加感動,這時看到張啓攤在几上剛剛批閱完的奏章,嘆道:“陛下如此勤政,蕭何身爲臣子更加不敢懈怠了!”
張啓將几上的奏章推到蕭何面前道:“朕的這個辦法可以解決一部分山民的怨氣,但是又擔心會出現官員的貪污現象,而使政令不能及時執行,不知有什麼好的辦法。”
蕭何聞言,點頭笑道:“陛下無須擔心,大秦政令到達地方,自會有專門負責的官員監督政令的施行,他們都直接聽命於陛下,這些官員多是品行高尚之人,所以無須擔心他們會欺瞞陛下。”
張啓大爲意外,沒想到這時竟然已經設置的監督機制,不禁訝然道:“這些行使監督的官員是怎樣選拔的呢?”
蕭何捻鬚道:“這些官員並無其他權力,只是負責觀察官員的行止和政令的施行,每年都會撤換。而且大秦的官員都是通過選拔考覈上來的,出身良好,極少出現貪污這種罪行,這種罪行的懲罰相當嚴厲,所以很少有人敢於冒險,陛下不用太過擔心。”
張啓聞言失神地笑笑,點頭道:“既然如此,此事就這麼辦吧。不知丞相匆匆進宮有什麼事情呢?”
蕭何聞言急忙拱手道:“大軍的糧草已經差不多了,眼下只是在等蜀地的糧草,江南稻米尚在運往咸陽的途中,而從各地商賈手中籌措的糧草已經足夠滿足各地的賑災所需。所以,一切還算順利。”
說到這裡,不禁感嘆地道:“在國力如此緊張地情況下,還能籌措起如此之多的糧草實在令人意外這都是陛下英明所致!”
張啓無聲地笑笑,搖頭道:“這借貸之法,還是丞相所提,朕可不能居功啊!”
說畢,忽然想起後世貸款都有不同年限,不禁心中一動,向蕭何道:“向商賈們借貸的糧草可以設置不同的還貸時間和不同的分利。這樣一來,朝廷的還貸壓力還會減低不少。”
蕭何看着張啓,猶豫地道:“這次向商賈借貸糧草本就是無計可施之下這才勉強爲之,若是長此以往,豈不令天下笑話?”
“嗯?”張啓不解地望着蕭何,有點不明白,向公衆借貸雖然有些無法令這時代的人理解,便是反對亦應該是對制度方面的疑問,但是怎麼會笑話呢?
蕭何無奈地苦笑道:“陛下乃是天子,乃是天下之主,怎能向庶民借用東西呢?況且是更加不堪的商賈,上次之事可以說是爲了國家危亡,天子屈尊。可是陛下若想長此以往地施行借貸,恐怕……”
張啓聞言大爲生氣,想不到這時代的人,竟如此匪夷所思,可是若不從民間貸款,數目龐大的軍事費用從何而來?單靠稅收實在是杯水車薪,而且也極易挑起民怨,激化矛盾。所以借貸的計劃一定要實行!主意打定,忍着怒氣,向蕭何道:“拋開世俗之念,丞相覺得是否可行呢?”
蕭何微微一震,瞥了張啓一眼,思忖良久,才點頭嘆道:“若是拋開世俗之念,的確行得通,此計可以大大增加國庫的開支,賑濟窮困,安撫庶民,減低稅賦,使得朝廷不必單靠着稅賦來過日子,乃是驚世之計!”
說到這裡,又飛快地補充道:“若是陛下強用此計推行天下,恐怕會惹來無數非議,於陛下名譽極爲不利!”
張啓悶哼一聲,狠狠地道:“什麼名譽?不久是那幾個貴族的嘴皮子嗎?爲了大多數百姓過上一點好日子,有什麼朕一人擔着!”
說到這裡,望着大殿立柱上那兩條廢物的金龍,冷歷地獰笑道:“朕倒要看看誰敢妄議此事,所有妄議者,殺無赦,知情不報者同罪!”
蕭何嚇得長跪在地道:“陛下,此事尚未與馮老丞相以及御史商議,若是……”
話未說完,便被張啓冷冷地打斷道:“就這樣吧,向庶民和商賈借貸的計劃丞相繼續推行下去,其餘的事情有朕支持,你全力去辦,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就交給丞相了!”
蕭何急忙恭謹地拱手道:“依照陛下的計劃,夏末開始北征匈奴,所有糧草軍械均已妥當,只等陛下任命領軍將領了!”
張啓點了點頭道:“不錯,丞相果然辦事周到。”
蕭何這時皺眉嘆道:“馮丞相身體越來越衰弱了,御醫說只怕難以熬過今年秋天!”
張啓聞言微微一怔,雖然很久沒有見到馮去疾了,但是因爲近來事情太過繁忙,也就將這三朝老臣忘在腦後了,不禁有些意外。想到當初第二次從阿房宮返回咸陽,第一次看那絕對忠誠於大秦的右丞相,當真有一種倚爲臂膀的感覺。雖然在朝政上馮去疾有時令人頗爲不快,但是更多的還是給人一種安全感和可靠感,這老人若是當真離開,未免不是自己的一種損失。
想到這裡,分外難過,正要吩咐韓煥去取些上好人蔘從到馮府,只聽一名小內侍在大殿外小心地稟奏道:“陛下,劉美人有急事求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