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天津由陸路進京,最有可能便是自朝陽門、廣渠門、東直門三處城門入城,其中處於外城的便是廣渠門、東直門兩個城門,隆科多一早便到外城巡查這兩處城門的防守情形,對於京城的防禦,他並不擔心,京師內外城皆是城高牆厚,防禦森嚴,而且火炮衆多,就八阿哥和太子那點人馬,若想硬攻,根本沒有任何機會。
他最爲擔心的是內外勾結,八阿哥在京城甚得人心,又有九阿哥居中策劃,一旦形成內外夾擊之勢,再森嚴的防禦也只能是擺設,而八阿哥一旦率兵入城,他這個九門提督也就名存實亡了。
對於太子的人馬,隆科多更爲頭痛,太子手中捏着數百名三品大員和二品以上爵位的宗室親貴,若是以那些官員和宗室親貴的性命相要挾,內城這些宗室親貴的家屬必然會聯合起來要求開門放行,同樣是內外夾擊的局面。
巡查了廣渠門,東直門兩處,隆科多無心再去其它城門,徑自趕往朝陽門,他今日擅自下令關閉京師所有城門,料想九阿哥胤禟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所以他早就譴了心腹去請李光地前到朝陽門匯合。
朝陽門是內城九門之一,又稱齊化門,是運糧通道,漕糧進京,必須經南北大運河到通州,再裝車由朝陽門進城,天津進京,水陸驛道皆經此城門,是江南進京的交通要道,八阿哥,太子率兵進京,走內城則必由此門進城。
隆科多趕到朝陽門,便令人通傳,他在朝陽門恭候諸位阿哥、大臣。乘着這段空隙時間,他再次檢查了一遍朝陽門的防務。
朝陽門的防務由城樓、箭樓、閘樓、甕城組成,最爲緊要的自然是城樓,城樓面闊五間,通寬十丈,進深三間,通進深六丈,樓連臺通高十丈,箭樓則面闊七間,通寬十丈,進深三間,通進深八丈。
隆科多巡查完箭樓、閘樓、甕城,剛登上城樓,五阿哥胤祺、九阿哥胤禟就帶着上書房大臣蕭永藻、張鵬翮等一大羣官員進入了甕城,尾隨其後還有六百餘亂糟糟的僕從,隆科多皺着眉頭居高臨下望了一眼那一長溜的轎子及僕從,淡淡的下令道:“封閉城樓、箭樓,閘樓四門,僕從若有放肆者,放箭射殺”說完,他便踱到城樓外側眺望通州方向。
一望之下,便見一騎急馳而來,隆科多心裡不由一驚,雖只粗看一眼,但由服色便可看出,來騎是步軍衙門的哨探,難道八阿哥的兵馬已經到了通州?他不由擡眼望了下日頭,不過才正午,他們來的好快
果然,來騎奔到城下,便大聲稟報,“八阿哥五千兵馬已至通州,正全速趕來。”
通州距離朝陽門不過四十里,騎兵全速行軍,不要一個時辰便可趕到,隆科多心裡登時一沉,這點子時間,根本不夠他與那羣官員扯皮。
甕城四門一閉,便猶如一座牢籠,五阿哥胤祺、九阿哥胤禟及其一衆官員、僕從登時就大驚失色,面面相覷,隆科多想造反不成?還是他跟太子早有勾結?所謂的朝陽門商議,根本就是個陷阱?
九阿哥胤禟本來就胖,立時便額頭見汗,稍一遲疑,他便下轎扯着嗓門喊道:“隆科多,你給爺出來”
一個軍士站在城牆上揚聲道:“隆軍門有令,所有僕從全部退到箭樓,否則不予開門”…。
一聽這話,衆人不暗鬆了口氣,不是造反就好,胤禟登時又有了底氣,大罵道:“爺出門,哪有不帶護衛僕從的?隆科多,你個混帳行子,有本事今兒就別開門”
城牆上立時就靜悄悄的,連人影都不見一個,衆人都知九阿哥糾集如此多的僕從前來是何原因,聞聽此言,皆是默不作聲,正是午時,四月底的日頭已大爲毒辣,不到一刻鐘,衆人便熱的發慌,不由齊齊望向五阿哥胤祺。
五阿哥胤祺心性甚善,爲人素來謹慎,從不參與爭儲,他本就反對九弟帶着這些僕從,當下便開口道:“八哥今日該到了唄,咱們既是要僵持,不如去那邊的關帝廟避避日頭。”
胤禟經這一提醒,不由暗罵自個糊塗,這節骨眼上,爭這閒氣作甚?再耽擱下去,可就誤了八哥的大事,想到這裡,他揮手命一衆僕從退回去,而後對胤祺道:“五哥,九弟這面子今兒可是丟盡了,五哥好歹得給九弟掙些回來。”
胤祺也惱恨隆科多行事肆無忌憚,絲毫沒把他倆坐纛兒的阿哥及京城的一衆大員放在眼裡,當下便道:“九弟放心,隆科多這奴才也忒不象話了,是該好好敲打一番。”
胤祺、胤禟一衆人上得城樓,隆科多便硬梆梆的上前見禮,胤禟頗爲忿忿的道:“你還記的自個的奴才身份,竟敢公然脅迫主子?”
隆科多便木着臉說道:“城樓地方小,容不下九爺那數百僕從,末將不得已,纔出此下策,還望九爺見諒。”
胤祺接着道:“隆科多,你擅自下令關閉京師所有城門,是奉了誰的令?”
“回五爺。”隆科多躬身道:“末將身爲九門提督,負責京師內外防務,乃是末將的本職所在,今早聞報八阿哥五千兵馬已近通州,爲防有變,是以下令封閉所有城門,上報的摺子,已經着人遞往上書房。”
隆科多身爲九門提督,有臨機處決權,事後再上摺子逞報,這件事,隆科多做的可謂是滴水不漏,無刺可挑,胤祺本就不善言辭,立時就被堵的說不出話來。
一聽八哥已到通州,胤禟不由暗自着急,通州距此不過四十里路,豈不是說,八哥他們轉眼便到?他此時已是無心擡槓,便沉吟這道:“裕親王保泰所率兵馬乃是驍騎營所部,不知隆大人何以防賊似的防着?難道驍騎營不是朝廷的經制之師?”
“皇上下落不明,一切返京兵馬,末將都信不過。”隆科多毫不退讓的說道:“不管是八阿哥還是太子,單獨回京可以,帶兵馬進京,末將不敢冒此風險。”
見隆科多說的如此直接,毫無迴旋餘地,胤禟也不再與他羅嗦,轉頭掃了衆人一眼,才道:“如今,我與五哥,兩位上書房大臣,各部院留守大臣皆在此,大家商議一下,做出一個決議來。”
張鵬翮率先說道:“隆大人此舉甚好,一視同仁,八阿哥和太子皆無話可說,若是允許八阿哥帶兵入城,又憑什麼不允許太子帶兵入城?太子帶兵入城,是何後果,想必諸位都應該清楚,我贊成關閉所有城門。”
蕭永藻卻是毫不示弱的說道:“正是因爲要預防太子入京,這才提議讓八阿哥帶兵入京協助防守京師。”
“此話不然,太子畢竟是一國之儲君,豈能公然阻止其入京?”張鵬翮立刻反駁道:“如此,諸公置大義和名分於何地?”…。
胤禟忿然說道:“皇上下落不明,太子不盡力搜尋,反而藉機發動兵變挾持羣臣和宗親,所做所爲無異於篡位?此等國賊,人人得而誅之,又何必在意其太子的名分?”
胤禟這話說的擲地有聲,又極爲佔理,立時就博的了大多數人的贊同,八黨官員本就不少,登時就是一片附和之聲,贊同八阿哥領兵入城的呼聲立時就佔了主流。
見形勢不妙,隆科多不由暗暗着急,李光地按說應該早到了,何以遲遲不到?難道他不願意出面趟這趟渾水?真要如此,可就大爲糟糕,硬扛的話,事情只會越發的糟糕,更可慮的是如何應付太子?
就在隆科多胡思亂想時,張鵬翮卻是驚喜的道:“李中堂來了。”
隆科多不由一楞,回身一望,果然見到李光地在幾個兵丁的隨侍下,正沿着甕城的城牆緩步而來,他不由暗笑,倒是忘了,已經關閉了甕城四門。
李光地過來,不免又是一番見禮,隆科多不敢怠慢,忙命人去搬了幾的矮凳過來,落座之後,張鵬翮就低聲將方纔的爭論說了一遍,聽完之後,李光地略微沉吟,才道:“太子挾持的俱是朝廷三品以上大員和二品以上爵位的宗室親貴,他們不僅是大清的根本也是朝廷的中堅,若是沒了這些人,則國將不國。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諸位這幾日所爭所議,是否有些本末倒置?”
聽的這番話,衆人頓時有些赫然,這話實在是一針見血,沒了這些大臣和宗室親貴,任誰當皇帝怕也難以坐穩,幾個皇子再爲皇位大打出手,極有可能引發天下大亂,大清的江山能否保住尚是問題,還爭什麼皇位?
九阿哥胤禟亦是默然不語,宗室的爵位一般都很高,總共十二級爵位,二品以上的爵位足佔了十級,可說十之八九了,沒了這些宗親,皇位也就成了空中樓閣。
“當務之急,是如何解救被太子挾持的一衆宗室親貴和大臣。”李光地接着說道:“你們可曾想過該如何解救?”
一衆官員立時都低頭不語,他們想的最多的是誰有可能爭的皇位,京城的安危,會不會被挾持,卻唯獨沒考慮如何解救被挾持的大臣宗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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