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武聖駕即將抵達太原的消息不脛而走,一傳十,十傳百,很快便傳遍了太原城,由於事前未曾有半點風聲傳出,太原的一衆士紳百姓對此都是將信將疑,歷來聖駕巡幸地方,乃是地方一大盛事,地方官員士紳爲準備迎駕事宜至少得忙碌一段時間,整修驛道路橋、整理地方名勝古蹟,修繕城池,綏靖地方,扎彩坊等等以粉飾太平,地方士紳因此也少不了要大出血,如今太原城裡卻是不見絲毫動靜,他們自然不肯相信。
就在衆人半信半疑之時,一個接一個的消息源源不斷的傳揚開來,太原城昨晚來了一名超品大員,所有大小官員一早趕往滿城前去拜見,水西門大街出現了一隊身穿黃馬褂的宮中侍衛,太原首富範家裡裡外外忙成了一團,聽說是準備迎駕,水西門附近已經有兵丁戒嚴。
接連不斷的消息讓太原的士紳商賈百姓再也坐不住了,紛紛出門涌到水西門大街去一探究竟,當看到水西門大街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站滿了八旗兵丁,而且不時可見身穿黃馬褂騎着高頭大馬的侍衛來回穿梭,衆人登時皆深信不疑,紛紛返家扶老攜幼趕來準備一睹聖顏。
這年頭沒有明星,能夠親眼一睹聖顏,於百姓而言實是莫大的榮幸,甭說是士紳百姓,便是一般的官員得覲天顏,那也是無比榮耀之事,這也是士紳百姓明知很難近距離看到皇上,亦會趨之若鶩,便是隻遠遠的看一眼,那也足慰平生。
太安驛距離太遠並不遠,不過百二十里路,貞武一行一大早便起身縱馬急馳,巳時未便趕至太原城,離着水西門尚餘數裡,一行人便停了下來,稍事洗漱。貞武便換上龍袍,侍衛們則整理裝束,套上黃馬褂,雖然未帶前導車駕、護衛甲盾、儀仗旗幡及樂舞之類,但也不能滿面風塵的進太原城,那也太有損天子威儀了。
水西門外,早已聚集了大量的士紳百姓,黑壓壓的一片人頭。卻是相當的安靜,大道兩旁是站的跟木樁似的兩列兵丁,城門口,胤誐率着太原城的大小官員神情肅然的恭候着,一衆官員心裡多多少少都有些忐忑不安,誰也未料到貞武會突然駕臨太原,從胤誐刻意拖延時間來看,貞武此番巡幸,顯然不是來褒獎他們的。
因爲沒有儀仗。貞武只能一切從簡,僅遣一人持一張九旒華蓋於前,他自騎馬隨後緩行。所過之處,一衆百姓皆是焚香跪迎,到的城門口,胤誐帶頭跪迎道:“臣等恭迎皇上駕臨太原,皇上萬歲,萬萬歲!。”
貞武輕輕一提繮繩,停了下來,盯着跪在地上的一衆官員,卻是半晌沒有開口。一衆官員俯伏在地,皆是如芒在背,正所謂天威咫尺,面對這巨大的威壓,短短瞬間。不少官員便汗溼重衣。
足有移時,貞武才淡淡的開口道:“朕自京師快馬而來,不過七日便至太原。”說着,他一催坐騎,緩步而行。
都察院左都御史揆敘、山西巡撫蘇克濟、布政使蘇瞻、按察使嶽代、學政。總兵等一衆大小官員聽的這半句話,心裡都是一驚,貞武這是在明明白白的警示他們,不要以爲天高皇帝遠就可以胡作非爲,這裡距離京師不過是六日裡程而已。
進城之後,貞武直接便往範家大院而去,範毓賓早就帶着閤家老小恭候在門口,見貞武騎馬而來,立時就跪了一地,三呼萬歲。
貞武含笑道:“免禮,平身。”說着便翻身下馬,在衆人的鏃擁下進了院子,因爲時間緊,範毓賓直接就將自個的主院讓了出來,一應物事都是臨時新換上的。
尾隨的一衆官員見貞武竟然進了範家,不由面面相覷,貞武這是唱的哪一齣,現成的撫衙不住,竟然住到一個商賈家裡?一衆官員不由都在心裡暗自揣摩這個中的原委,曾經盤剝過範家或者是還欠着範家銀子的,都是叫苦不迭。
貞武洗浴更衣,用膳之後,又休息了片刻,才命人宣都察院左都御史揆敘覲見,揆敘等一衆官員在外早就等的又累又乏,聽的貞武召見,他連忙快步跟了進去。
一進房間,揆敘便叩首道:“奴才揆敘,躬請皇上聖安。”起身走到貞武跟前,他又恭敬的跪下,自覺的摘了頭上的頂戴,放在一旁,這是大臣自知有罪,懇請懲處的禮儀。
貞武瞥了他一眼,才淡淡的道:“你坐鎮太原,監督賑濟救災事宜,山西這是怎麼回事?”
“奴才該死。”揆敘忙叩首道:“山西賑濟災民事宜,原本是按部就班,井井有條,但在施行以工代賑工程之時,奴才貪攻求全,以圖邀寵,妄想徹底根治太原城水患,攤子鋪的太大,難以善後,這才挪用賑災銀於河工,並同意徵徭役。
奴才未經請旨,擅自主張,爲求一己之榮辱,置災民於不顧,上有負皇上重託,下愧對三晉災民,懇請皇上重重懲處,以肅朝廷綱紀。”說完,他便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範家這地板可都是青石鋪砌的,他的額頭登時就青烏了一片。
貞武倒沒料到揆敘會如此乾脆,一來就把罪責都攬到他自己的身上,微微沉吟,他才問道:“此番賑濟,你可曾從中貪賄錢財?”
揆敘忙躬身回道:“回皇上,奴才薄有家產,天良未泯,不會從災民口中奪食,皇上三令五申,嚴禁貪侵賑災錢糧,京城倉場營私舞弊案歷時不遠,奴才亦沒膽子貪賄賑災錢糧。”
貞武瞥了他一眼,他家老頭子納蘭明珠雖被罷職,卻是留下了鉅額的家產,他也相信揆敘不會因小失大,但揆敘做過工部侍郎,並非對治河工程一無所知,他爲何將攤子鋪的如此之大?以圖邀寵?有這可能,自己對八黨官員重用有加,以揆敘的資歷和才幹,想進上書房,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挪用賑災錢糧,根治太原水患,徵發徭役,若無山西巡撫蘇克濟、布政使蘇瞻二人點頭配合,顯然是不可能的,揆敘爲何不推卸責任,反而如此乾脆的攬下所有罪責?難道是出於仗義?不可能,官場上沒有仗義這一說。
微微思忖,貞武便隱隱猜到,揆敘此舉定然是想掩飾什麼?難道蘇克濟和蘇瞻二人有問題?他是想以此爲二人開脫?他越想越覺有理,揆敘並未貪賄,以工代賑根治太原水患亦稱不上大罪,說破天就是個能力的問題,有老八、老十兩人爲之求情的話,根本不會受到重懲。
微微沉吟,貞武才沉聲道:“爲一己之私利,陷千萬災民於水火,實乃喪心病狂,其心可誅,帽子留下,先去廂房侯着。”
聽的將帽子留下,揆敘心裡不由一沉,貞武這是要將他革職?這卻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正所謂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忙磕頭道:“奴才謝皇上恩典。”
待的揆敘躬身退卻出去,貞武默然半晌,才吩咐道:“召蘇瞻覲見。”
若是蘇克濟和蘇瞻二人有問題,那自然是錢糧問題,除了貪侵賑災錢糧便是虧空,不存在別的什麼問題,布政使掌一省之行政和財賦之出納,自然要先問蘇瞻了。
蘇瞻一路進來,未見揆敘出來,心裡頗爲忐忑,他也揣摩不透貞武爲何跳過巡撫蘇克濟先召見他,一進門,他便飛快的瞥了一眼,並未見道揆敘,卻見到揆敘的官帽擺在地上,心裡立時便咯噔一下,暗道不妙,他忙強忍着心裡的恐慌,叩首道:“奴才蘇瞻恭請皇上聖安。”
起身走到貞武跟前,他便按例跪了下來,卻未主動摘掉頭上的頂戴,貞武輕瞥了他一眼,卻是沒有急於開口,呷了口茶之後,他才道:“說吧,虧空了多少?”
一聽貞武直接問他虧空了多少,蘇瞻額頭登時見汗,難道揆敘已經招了,將事情都供出來了?想到揆敘昨晚的交代,他很快就穩住了心神,不可能,揆敘不可能招出來,招出來對誰都沒有好處,揆敘豈會不知道這點?
想到這裡,他忙摘了頂戴,恭敬的磕頭道:“回皇上,藩庫錢糧和太原府縣的錢糧皆已虧空半數以上。”
又來個實話實說的?貞武不由暗暗詫異,微微沉吟才道:“緣何虧空?”
“回皇上。”蘇瞻恭敬的會道:“皆是此番以工代賑治河所虧,由於工程太大,朝廷下撥的以工代賑銀遠遠不夠,揆敘便令地方先行墊付,奴才不忍見治河工程半途而廢,便自作主張。”
這傢伙倒是推的乾乾淨淨!原本還想捏個軟柿子,沒料到竟然是個滑頭,貞武瞅了他一眼,心裡已是明鏡似的,不用說,蘇克濟和蘇瞻二人同意這個龐大的治河工程肯定是爲了填補虧空,否則不會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微微沉吟,貞武才哂笑道:“朕要查山西的虧空可謂易如反掌,只須將你們監禁即可,罪名是現成的,虧空!”微微一頓,他才接着道:“馬齊、王掞和趙申喬就跟在朕的後面,兩日便可趕到太原。”(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