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夢嬌轉身給自己也泡了杯茶,而後在胤楨對面款款坐下,這纔開口道:“江蘇淮安是治河的關鍵,聖上每次南巡必到淮安視察,從四十二年到四十六年,更是接連三次南巡,江蘇一省的虧空大都是源於此,歷任兩江總督對此都是心知肚明,卻無人敢於直言,唯有逐年剋扣填補虧空。即是剋扣,自然免不了官吏們上下其手侵扣,這種情況,歷任總督、巡撫基本上都是視若不見,水至清則無魚,填補虧空還得着落在他們這些人身上呢。
我猜測,該是聖上對兩江的貪弊之風有所查覺,這才調噶禮出任兩江總督,噶禮任山西巡撫時就是清理虧空的急先鋒,更是聖上親手豎立的清理虧空的模範巡撫。他應該是領會了聖上的意圖,所以下車伊始,就清查庫房,並一舉彈劾江蘇合省漢族大員,引起兩江震動,無形中挑起了滿漢之爭。
聖上一面是罷免了遭彈劾的官員,一面又對噶禮挑起滿漢之爭不滿,所以聖上才接連調張伯行、金世揚兩個官聲清廉的漢族大員分別出任江蘇巡撫和布政使,一來安撫兩江人心,而來也是想徹底整飭江蘇官場貪腐之風。
此次噶禮再次彈劾陳鵬年、賈樸、張廷採三人,聖上也是一一允准,張鵬翮對江南的情況很熟悉,他知道這個內幕,可他也不敢上疏直言,他只能儘自己的最大努力去保護陳鵬年,卻不料人沒保下來,自己也落了個被嚴旨斥責的下場,由此可見聖上的態度和決心。”
說到這裡,張夢嬌輕呷了口茶潤了潤嗓子,才接着說道:“張伯行彈劾噶禮的彈章,聖上不置一詞,卻在邸報上原文刊登,我想有四個原因,一,聖上認爲這是督撫之爭的手段,可信度不高。二,清理兩江虧空、整飭江蘇貪腐之風還需噶禮繼續貫徹下去,現在不是動他的時機。三,把這事放在邸報上曬一曬,對噶禮而言,那是嚴厲敲打,對張伯行而言,則是種暗示。四,聖上應該是出於對十四爺的迴護吧?
我現在就只這四個看法,但總覺的聖上的主要用意不在這四點內,爺你畢竟熟悉聖上的脾性,你是怎麼看的?”
聽着張夢嬌娓娓而言,胤楨是欣喜不已,比起半年前來,張夢嬌的眼界開闊多了,就這份眼力,兩江怕是無人能比,他含笑道:“皇阿瑪凡事講究個光明正大,要回護我,他不會用這種辦法,你能夠作出這等判斷,爺已經很開心了,不查,豈不是更好?省的你擔心。”
說着,胤楨站起身來,一臉正經的說道:“張氏夢嬌,勤勉謹慎,用心國事,着今晚侍寢。”
正喝了一口茶,滿臉古怪望着胤楨的張夢嬌,聽到最後一句,登時就“噗”的一聲,噴了胤楨一臉一身,她自己也笑的蹲了下去。
胤楨苦笑着一抹臉上的茶水,這算不算自作孽?
蘇州,江蘇巡撫撫院,張伯行揣摩不透康熙的心意,他也不敢再度彈劾,苦苦琢磨了幾天之後,他提筆又寫了份摺子,詳細的闡明瞭稻穀大量倒賣外運,引起兩江糧價節節攀升,已經由五年前每石六錢漲到了現在的每石一兩三錢左右,附帶,他還將海貿船隊管理混亂的情況也提了幾句。
康熙極爲重視糧價,這份摺子一上,他總不能還是無動於衷吧,只要整治稻穀走私,噶禮就會被牽連進來,到時候有的是官員攻訐他,張伯行信心滿滿的將摺子送出。
胤楨也在同一天寫了本摺子,請求康熙準允他招募海軍,並詳細附上海軍招募的細則、方法,海軍新制定的軍裝圖樣以及新軍裝的作用、好處他都一一說明一併呈報。
新的海軍軍裝一開始穿上時,那羣宗室子弟是怎麼看怎麼彆扭,感覺連走路都不自在,胤楨笑着讓他們進行隊列訓練,結果一天下來,馬上就得到了他們的喜愛,只要去訓練他們,胤楨都會穿上海軍軍裝,這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
對胤楨的摺子,康熙很快就批覆下來,照準。而張伯行的摺子,康熙仍然舊是不置一詞,只在邸報上刊出。把個張伯行鬱悶的不行,一連在家悶了幾天。
張夢嬌在邸報上看到張伯行的摺子後,卻是心驚肉跳,急忙譴人將張元隆叫來。
張元隆來的極快,一進門就發覺張夢嬌的臉色不對,不由關切的問道:“嬌嬌,臉色怎得這麼難看?爹爹去給你請個郎中來看看。”
“爹爹,我沒事。”張夢嬌急忙說道,“你先坐下,我有事跟你商量。”
張元隆心裡不由‘咯噔’一下,有種大事不妙的感覺,他一臉狐疑的坐下,張夢嬌給他斟了杯茶,這纔開口道:“二哥現在在忙些什麼?”
聽到突然問起老二,張元隆一時之間也是摸不着頭腦,“他在打理船廠,怎麼無端端的問起他來了?”
“二哥在幾個哥哥中是最聰明的,也是最能幹的。”張夢嬌幽幽說道:“爹爹,把二哥譴去南洋吧。”
什麼?張元隆登時如遭雷擊,臉色一下就變的蒼白無比,這是要爲他張家留後啊,出了什麼事?張家竟然有滅族的大禍?他有些呆滯的望向這個眼光一向奇準的女兒,半晌,他纔回過神來,“嬌嬌,究竟是怎麼回事,你總得讓我清楚吧?”
“這事眼下還沒爹爹想的那麼壞,我讓二哥出洋,不過是預留一條後路而已。”張夢嬌冷靜的說道。
“連十四爺都保不住張家?”張元隆不敢置信的問道。
“難。”張夢嬌冷冷的說道,“事情起了變化。”
雖然不知道是起了什麼變化,但是能讓女兒這麼做出這個決定,想必是相當驚人的,張元隆不敢多問,怔了半天才問道:“這事十四爺同意了?”
張夢嬌輕輕搖了搖頭,張元隆不由輕嘆了口氣,“十四爺不點頭,想走也走不成,你還是跟十四爺商量一下吧。”
張夢嬌神色一變,“十四爺派人監視我們張家?”
張元隆撇了撇嘴,“棉布的份額每年可是三百多萬的進項,能不安排人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