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昌野戰醫院,
血腥味、酒精味、草藥味糅雜,形成了層次豐富的特殊氣味鏈。
爲了支援湖廣戰場,陛下親自下令將衛生署9成的成藥丸產量調撥過來了。
還有四個大蒜素制配小組。
爲了保密,制配時門外有衛兵站崗,任何人不能隨意闖入,哪怕是衛生署長吳敖。
……
吳敖對於大蒜素很感興趣。
雖然不瞭解原理,但是他根據病患服用後的效果猜測應是基於一種濃縮技術。
衛生署製造其他成藥丸,也包含了濃縮環節。
但是,
達不到提煉大蒜素那套設備的濃縮效率。
大筐大筐的剝皮大蒜堆在院子裡作爲原料,也從側面證明了他的想法。
由於保質時間太短,大蒜素只能是現場制配,現場應用。
產量無法大幅提高,
只能優先供應高級軍官和先登勇士。
……
大夫們身穿白色對襟制服,步履匆匆。
這一款制服是陛下親自設計。
單調的白配色和傳統文化衝突感很強烈,但誰也不敢吱聲~
第4軍團軍醫官魯回春也被徵召到此,帶領20名正經大夫,20名學徒、50名雜役負責重傷區。
作爲一名老資格軍醫,如今的魯醫官寶相威嚴,舉手投足之間很有神醫氣派。
不過,
當他穿上白色的新制服走入重傷區的1間屋子時,還是引起了騷亂。
……
躺在病榻上的重傷員,看到1位全身縞素的大漢走進來。
瞬間熱淚滾滾,發出淒厲的哀嚎~
傷口崩裂,紗布被血浸透。
魯回春一愣,
隨即反應過來,八成是新制服惹的禍。
從頭到腳一身素白,這踏馬的不就是孝服嗎?
不過,
誰敢誹謗陛下的審美眼光呢。
“兄弟,別慌,鄙人姓魯,乃是我軍當中資歷最老的那一批軍醫。親自搶救過421人,活了250人。”
按道理,
這名重傷的准尉應該安靜下來了。
但是看到魯回春戴的白色帽子,瞬間情緒又激動的不能自已。
……
“麻醉!”
兩名雜役死死摁着准尉,咕嘟咕嘟灌下去半碗烈酒。
然而,
准尉還在掙扎。
只能說戰場下來的勇士,神經確實粗糙。
魯回春果斷走到後面,出拳!
Bang,
准尉暈厥。
“牢牢地,綁好他的四肢。”
……
學徒用鑷子從沸騰的小銅鍋裡夾起器械,放入冰冷的托盤。
剛完成手部清洗七步驟的魯回春,開始試探鉛彈碎片位置。
鮮血,汩汩向外流。
心中有數了。
魯回春拿起柳葉刀,果斷劃開傷口。
准尉疼醒了,但只能發出嗚嗚的哀嚎,嘴被棉布堵住了。
魯回春的手很穩,眼睛很毒。
夾住一塊異形鉛彈碎片,丟在盤子裡。
噹啷,
端着盤子的學徒胃裡翻山倒海。
硬生生嚥下去了~
否則,
職業生涯到此結束。
再看看淡定處理傷口的師傅,欽佩不已。
……
魯回春對血腥場面基本免疫。
無他,眼熟。
牲畜的、人的,本質上沒什麼區別。
突然,
他看到了一小塊三角鉛皮。
瞳孔瞬間縮小,這位置太踏馬閻王了。
他處理過2例類似的病人,2例都失敗了。
大出血!
動脈大出血。
當然,
他不懂動脈這個詞,只是樸素的發覺那裡的經脈很危險。
……
僅僅猶豫了2秒鐘,
魯回春就下定了決心,低聲吩咐:
“你,多拿幾塊紗布給我。”
“你,把烙鐵取出來,聽我吩咐。”
兩名學徒如臨大敵,望着師傅手裡剪刀飛快下探。
咔咔~
瞬間,
一股噴泉飛起。
直衝屋頂!
師傅好似血人,迅速的將手裡紗布精準摁在了傷口位置。
僅僅幾秒鐘,
紗布就被浸透。
……
“烙鐵!”
學徒呆住了,握着烙鐵原地僵直。
被魯回春一把奪過,精準的按在飆血位置。
呲啦~
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蒸汽騰起。
准尉瘋狂的掙扎、嚎叫,眼珠血紅,好似鬼魅。
掙扎中,
傷口變成了花灑,往四周噴灑。
屋內數人被淋的一頭一臉,連滾帶爬的跑出屋子劇烈嘔吐。
……
過了半晌,
纔看到魯回春好似血人走出屋子。
望了一眼外面等待的2名士兵,淡定的說道:
“盡力了!”
士兵瞬間哭了,蹲在地上抹眼淚。
魯回春瞅了一眼兩名學徒,伸出血手。
連續洗了幾盆血水,魯醫官終於有了點人形,望着表情敬畏的學徒,說道:
“記好了,戰場搶救第一要務——止血。”
學徒呆若木雞,
捱了2巴掌。
“重複一遍?”
“止血。”
……
恰好路過的衛生署長吳敖,停住腳步,問道:
“怎麼止血?”
“一切手段,紗布、香灰、烙鐵、金瘡藥、狗皮膏藥~實在不行,抓把泥土也能試試。”
吳敖的眼珠子差點蹦出來,
反問道:
“你知道細菌嗎?知道感染嗎?”
魯回春知道眼前這位乃是署長,
不過見慣了戰場血腥的自己早已不是曾經的獸醫,
本意想恭敬,語氣卻很硬:
“下官看過手冊,知道這倆新詞。但是下官認爲活下來的人才配考慮感染,如果止不住血,當時就死了。死人嘛,無所謂什麼感染不感染了。”
吳敖一聽,覺得眼前這傢伙說的還真有點道理。
於是矜持地點點頭。
繞開地面污血,走了。
……
中午有濃油赤醬的紅燒肉,很香。
不過,
學徒們一點都吃下去,只敢扒拉白米飯,稍微看一眼那紅肉就想吐。
只有資深醫官們,慢條斯理的伸筷子夾那油汪汪的大塊紅燒肉,大快朵頤~
“老魯,聽說你今天失手了。”
“別提了,又遇上一個大出血,血都噴到屋頂了。”
“咋回事?”
“我踏馬哪兒知道,我就感覺有幾根血筋與衆不同,切開必噴,止不住。”
衆人一邊細細咀嚼紅燒肉,一邊就血到底是流出來還是噴出來,各自發表看法。
嘔~
一名學徒受不了刺激了。
頓時,引來師傅們的咒罵。
“滾,滾遠點。”
“現在的年輕人太嬌氣。擱我們學徒那會,蹲哪兒不能吃飯?”
……
吃完飯,雜役敬畏的端來了幾杯綠茶。
醫官在軍營當中哪怕是遇上中尉上尉,對方都客客氣氣。
待遇相當的高。
軍醫助理,餉銀標準相當於准尉。
普通軍醫,餉銀標準相當於少尉。
醫官,相當於中尉。
總醫官,相當於上尉。
……
學徒雜役們都想早日出師,晉升成爲助理。
日後即使離開軍隊回了老家,相當於端了一個鍍金飯碗~
18世紀的外科大夫,多稀罕吶。
歐洲同行們還在比誰的圍裙更髒,比誰放血的刀子更霸氣,比着將各種奇怪的東西灌入血管~
吳軍軍醫就已經普遍接受了消毒培訓。
光這一點就能甩歐洲同行三條街。
……
水開了。
雜役們揭開鍋蓋,將3斤紅糖倒進去攪拌後盛出來。
凡是經歷了血腥搶救,沒當場死在病牀上的傷員都會得到一碗溫熱的濃濃的紅糖水。
喝下肚,活命的概率至少增加3成。
糖是絕對的奢侈品~
哪怕是李鬱穿越之前那個時代,國人實現糖分自由的時間絕對沒有超過40年。
糖,就是一味高級成藥。
……
傍晚,
幾名醫官爬上城牆看風景。
順便聊聊,交換心得。
相當於口頭更新《大吳版臨牀診療指南》了。
在如何避免大出血,如何縫合止血方面,衆人爭論的不可開交。
魯回春幽幽冒出一句:
“其實,我們可以各自試試。”
“怎麼試?”
“拿人試。”
衆醫官呆住了。
正值黃昏時刻,光線不佳,衆人看不清老魯的表情。
“我軍不是有很多俘虜嗎?死了也不心疼,對吧?”
……
茲事體大,
衆醫官甚至沒有膽子向上面請示。
好在醫官們熟人多、路子野。
爲了報答救命恩人,稍微做點不太合規的事,也不是不可以。
醫官們開口,從俘虜營借幾個人當苦役使。
然後,
軍官們向上報個損耗。
上面也不會多問。
戰時,
兩腳獸的命就如草芥,死就死了吧。
……
野戰醫院區域,靠近太平區的一間屋子裡。
魯回春慈眉善目~
“吃吧。”
4名俘虜稀里嘩啦將桌上飯菜吃光。
沒一會,大量的蒙汗藥就起了作用。
再然後,
死豬一般的俘虜們被粗麻繩死死綁住,塞嘴套頭~
旁邊,
炭火爐,銅鍋裡面咕嘟咕嘟煮着器械。
衆醫官面面相覷,有些下不去手~
魯回春帶頭將面巾紮緊,只露出一雙眼睛,
低聲說道:
“據說他們都得了血吸蟲病,咳咳,那啥,有病就得治啊。俘虜也是人,醫者仁心嘛~”
“老魯說的對,諱疾忌醫要不得。”
“曹操就是諱疾忌醫,拒絕華佗開顱,後來果然死的很慘。”
“大家舉起刀,一起來吧。”
……
柳葉刀下探,緩緩剖開了一個時代。
一羣醫官忙的不亦樂乎~
實踐了多個科目,取得了珍貴的心得。
中途,有教具復甦,劇烈掙扎。
被暴力砸暈!
總之,
在這個靜謐的夜晚,發生了很多難以定性的事情。
人這種生物在科學探索的道路上,總是能幹出很多匪夷所思的事。
2個時辰後,
衆醫官鬼鬼祟祟擡着麻袋來到太平區。
太平區,又可稱作人生後花園。
白天,雜役們在這裡提前挖了不少坑,坑裡還提前鋪了一層石灰~
此時正好用上。
……
“走,喝一杯?”
“必須的。”
醫官們換上乾淨制服,走在靜謐的石板街道上。
途中,
差點把一支巡邏隊嚇到尖叫。
大晚上的,月色又不好。
一羣大漢穿着純白棉袍四處溜達是有點嚇人。
次日,
這幫醫官又故伎重演,
但這次不是在野戰醫院進行,而是出城搞試驗。
旁邊就是長江,教具用完了拋入長江,實現了醫療垃圾無公害處理~
簡直完美~
再後來,
俘虜營的軍官也有點害怕了,切斷了和恩人的私人關係。
於是,
科學進程戛然而止。
……
不過,
許多人詫異的發現,武昌野戰醫院的技術突飛猛進。
尤其是縫合傷口,手法那叫一個熟練。
鐵針穿着棉線上下翻飛,好似納鞋底~
魯回春雞賊的總結出瞭如何避免大出血?
答案是:保守治療!
凡是涉及內臟和動脈位置的傷口不再動刀。
哪怕有槍炮子彈殘留也不管,直接敷藥包紮,然後等傷口結疤癒合。
軍階高的,給定時服用珍貴的大蒜素。
夠不上這個待遇的,就硬扛。
扛過去,
就和少數鉛彈碎片共存~
扛不過去,至少多活了一些天。
……
一句話:
醫生不是萬能的,關鍵時刻還是得看你自己的命硬不硬。
命,是一個很玄乎的概念,
包羅萬象,
免疫力、意志力、運氣、機遇、祖先保佑、不可名狀,都屬於命理範疇。
後來,
衛生署內設了一個新部門,信卯室。
將無藥可治的重傷病患傷員送過去,對着陛下的畫像吃下一顆御賜藥丸,2名和尚2名道士一起做法事~
麪粉糖丸,主打一個安慰。
100例裡面,
至多有1例幸運兒能活下去。
類似的情況,實際上已經超越了正常的醫學範疇,屬於意識流。
……
意識,需要消耗物資,也可以干擾物質。
基於著名的雙縫實驗其中的干涉現象,我們可以大膽的推斷一下——人的意識,很可能可以對平行世界的命運線產生干涉。
舉個例子,
成功者必定有天命所眷。
但是,
如果這個人自恃天命,放棄努力,天天就躺在家裡等。天命大約也是不會來的。
相反,
一個有天命所眷的人只要按部就班的做事,就會逐漸引起命運線的波動。
做事的過程,就是一種“意識”。
一種渴望成功,期待成功的意識~
慢慢地,
干涉力形成。
天命逐漸向個人靠攏。
最終,交匯!碰撞出璀璨的火花!
щщщ⊕TTKΛN⊕¢○ ……
基於以上邏輯,
這些從信卯室裡活下來的擁有“小小天命”的幸運兒,都送去了東山士官學校。
畢業時,
陛下親自接見,並授予佩劍!
然後編入近衛軍團。
神學篩選出來的勇士,配上科學制造出來的武器,必定是帝國最堅強的戰士。
別看陛下表面上那麼重視科學,可骨子裡對於科學的至高殿堂——神學,還是崇拜的很。
人,
走的越高,越會對這個世界產生懷疑。
但這種懷疑沒法驗證,只能遺憾的帶進棺材裡面。
……
總之,
想通了這一切。
人就不必焦慮,按部就班的生活做事即可。
你所追求的那些東西能不能到手,自身努力程度只是第二因素,和命運波線的距離纔是主要因素~
如果距離太遠,
窮盡一生,也無法干涉。
所以,
不如放棄執念的煎熬,活出灑脫。
畢竟無恥文人笑笑生少年研究褲~襠,青年研究人性,中年研究玄學,一生都在致力於說服別人。